78 重歸太陽系

太陽系初星帶, 水星國際，核心城池墨丘利市。

時間已經過度到了後半夜，地球時間估計兩三點, 然而，距離恒星最近的水星, 此時已然預備着迎接日出, 星系核心的太陽像一顆地獄熔爐，燃燒着不滅的火。

今天沒帶保镖，凱德一個人坐着半夜加急的星際列車，直抵墨丘利市.水星空管局總部，來開會。

趴在玻璃上, 遠遠的, 水星主星灰藍色的地表逐漸靠近, 凱德望着蓮花狀的空管局總部, 思緒紛雜。

即使水星國際收回水星太空港已經五年多了。

即使部署太空港輕工業給水星、甚至初星帶都帶來了可怕的經濟效益。

凱德還是做不到将水星當作故鄉。

部分認同吧, 但抵消不掉對太空港的依賴。

他當然明白，太空港原屬水星國際。

但他也知道，水星放棄太空港實際控制權早他娘三百多年了。

軍火販子凱德算出身的話, 該是水星太空港脫離管制、離亂時代開始後出生的人，此時, 水星太空港長期被水星國際放棄, 自我獨立意識形成, 哪怕在現在大勢驅使下, 重新和水星國際融合, 自然多多不便。

大勢是什麽？

是拳頭工業産品，星河之水。

是水星國際和太空港組合拳的一系列“聯合專利”，是雙劍合璧後橫掃初星帶的水星輕工業曙光。

當初，木子堰為償還和彌補在水星曾經從事偷竊情報工作的罪過，将星河之水的專利功勞，一半記在了水星國際頭上，同時，她遠走高飛，将負責小量生産星河之水的技術領頭凱德推出來，送給了水星國際。

最開始，凱德樂的屁颠屁颠。

這是大買賣。

水星常駐人口幾十億，在中星帶的巨無霸體量面前确實不算多，但對于原住民只有幾千萬的太空港而言，那真是宇宙般廣闊的市場了。

同時，這有助于推動水星國際“重開”對太空港的經濟封鎖，對太空港本土居民，非常利好。

要知道，太空港脫離水星國際政府管制後，沒幾年，就成了不法之地，魚龍混雜，黑市天堂。

但凱德不是職業政治家。

他想的沒有搞政治的人那麽遠。

初期一切順心，只是賺錢。

但後續，水星國際有意将太空港重新籠罩回管轄範圍，開始利用政府崗位，一個一個的套在凱德這些太空港區長（其實就是走私頭目）的身上。

凱德這才明白，水星國際的勃勃野心。

他們對太空港從沒死心過。

要不是太空港太雞肋，早幾百年就收回來了。

之前一直沒動凱德，沒動太空港這些名為區長實為走私頭目的人，是為了穩住現有局勢，同時，也是不認為太空港能挖出更大價值，不如維持現狀。

現在不一樣了。

木子堰單獨一人，利用一個專利産品，便強力論證，水星太空港能成為水星國際延伸産業鏈的一環，重振輕工業，讓水星國際腳踢金星，稱霸初星帶。

如此，水星國際怎麽會不動心？

凱德：“……”

真到了對着幹的時候，凱德才明白，原來屢次遭受太空港黑市挑釁、愛裝慫的水星國際，還真是個龐然大物。

以星球之力，碾死一個太空港，不要太容易。

敏銳覺察這一點後，凱德等一衆區長，立刻連夜縫紅旗，高舉旗幟喊着口號，向水星國際歸（tou）順（xiang）。

被招安，就得聽人家的話。

大半夜兩點多讓開會，說來就得來。

原來管理太空港凱德等人就是瞎霍霍，摟錢為主，真參與進了水星管理，這些黑市人才明白，真正的星球治理是件多麽費錢多麽耗心力的事業。

怪不得原來水星國際從不想着收複太空港。

麻批，管比收費錢多了。

沒必要誰去收複啊。

都怪木子堰。

老子太太平平的山大王歲月，一去不複返。

直到腳踩進會議室，凱德腦子裏還在花式噴木子堰。

先到的一夥管理人員已經開始讨論起來了，凱德沒落座就聽到一句“這木子堰又開始搞事”，他一時情緒舒張，脫口而出：

“對，都怪木子堰。”

“我可太難了。”

會議桌：“……”

刷拉，超長三百多席的會議桌上，人頭齊刷刷轉過來。

凱德維持着撅腚準備落座的姿勢，僵在衆人目光中：“……”

會議桌盡頭，水星空相親切招呼：“凱德先生來了，趕緊坐。”

“正等着聽您的高見呢。”

“您剛說都怪木子堰，怪什麽？”

凱德：“……”

凱德瞬間一身冷汗。

怪什麽？

難道在你們這幫水星國際老人兒面前說，我怪木子堰推動太空港被收複了嗎？

除非我不想活了。

凱德打哈哈：“大人客氣了。”

“我就是順嘴一說，剛不是聽兄弟們說木子堰搞事嗎，搞誰了？”

空相見他不老實回答，也笑笑沒追問，示意凱德鄰座傳一份會議資料過來。

凱德謝過，心裏嘀咕。

大半夜的，臨時開會，都來這麽齊整啊，連資料都搞出來了。

一看不得了。

資料集除了第一頁是封短信，後面全都是木子堰在水星三年卧底的情報解密版！

凱德：“！！！”

他咽口水：“這咋了，準備收拾她了？”

凱德怕啊。

木子堰在水星累犯的重罪，在座三百位都清楚。

人呆在戰犯營都不老實，跑出去四五次，哎跑了還帶安生回來的，老實窩在戰犯營服役，視墨丘利戰犯營獄警于無物，你說她不有病誰有病？

在太空港和凱德勾搭上，接連倒賣特種金屬——要是今晚會議要準備搞木子堰，凱德作為深度關系人，估計也跑不了。

鄰座提醒：“你先看第一頁。”

凱德趕緊速讀。

囫囵讀完，凱德一臉空白：“……”

什麽“人在地球，剛下星艦。”

什麽“地球市場龐大，願為水星輕工業，奉獻廣闊市場。”

什麽“長期以來和水星的友好合作，不該僅限于傳輸冥王星情報，而應該着眼于更長遠的未來。”

更離譜的，還有這段：

“幾百年來，因為地球的荒蕪和攔路打劫性質，導致太陽系星環斷裂，二星金星和四星火星之間，始終沒有建立起有效的貿易往來。”

“進一步說，初星帶和中星帶因為地球的緣故，互通有無遠未達到預定水平。”

“這番地球治理，将成為打通初星帶和中星帶的重大契機。”

“空相大人，我言盡于此。”

凱德看得心驚肉跳！

他可算理解為啥明知道大半夜開會讨嫌的要死，空相還是要求一個不拉的到齊了！

在過去，地球一直是初星帶中星帶之間最大的絆腳石。

賞金聯盟像顆大瘠薄明燈，閃爍在地球國際地表，秉持着“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這過，留下買路財”的聯盟宗旨，将來往商用艦群，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客氣地說，肉少的商船，給你剝層皮，肉厚的，給你活吃了，連星艦都不帶還給你的。

短期後果就是，貿易阻斷。

長期後果就是，初星帶被封鎖在高熱恒星帶，沒辦法大規模接觸中星帶和邊疆星帶，而初星帶本身人口是遠遠不能和中星帶抗衡的——說白了，市場嚴重萎縮。

木子堰這信說的夠明白了。

她和她的團隊要出手，擺平地球國際的爛攤子，将地球重新對接回太陽系的星球鏈中。

凱德心髒平平跳，擡頭望空相：“這、這是她要搞的事？”

空相點頭，“你怎麽看？”

“凱德先生，你可能是在座各位中，除了戰犯營獄長外，和木子堰打交道最多的水星人了。”

“怎麽樣，能判斷出她的戰略意圖嗎？”

與會三百餘人望着凱德，獄長的目光尤為親切，一看就是剛被空相盤問過，沒放出屁來的家夥。

凱德推脫：“不是還有空管隊長本傑明嗎？”

空相擺手：“金星挑事，本傑明盯崗星疆線去了，我沒讓他來。”

“就你了，說吧。”

凱德：“……”

衆人信任我一肩扛嘿！

凱德一頭冷汗，心中狂噴木子堰，生怕自己一句話不對，真左右了水星的外交經濟政策——那可是無窮無盡的後患啊。

臨到關頭，凱德才真正明白星球治理的責任有多重。

天殺的。

以前還想過反攻水星國際，讓太空港吃了主星，現在看，可拉倒吧。

片刻後，凱德吐氣：

“我對木子堰了解也不夠多。”

“但我覺得，這也許只是一種變相收費，将原本被星際海盜宰了的錢財，轉換成交給木子堰團隊的星球稅，本質，不過是一種勢力集團掌權的交換而已。”

“本心來說——”凱德說這話覺得嘴唇發抖：

“我、我是支持和木子堰合作的。”

空相玩味的轉筆：

“你是說，木子堰團隊的目标，是做個中間商，中轉站，收稅的？”

“将原本各小撮宰客的海盜集結起來，組團收錢？”

“只求財？”

凱德心中啐這幫政客天天想東想西，有時候就是分不清輕重，啥事都得刨根問底，将一切信息掌握在手裏才踏實，他搖頭：

“大人，其實她的目的是什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答應，即将為我們水星開放的地球市場和星球稅。”

“再怎麽說，木子堰發來了信，算是一個信號，她開出的星球稅怎麽找也得比海盜整艦整艦的宰，要低吧。”

“是這個道理。”空相肯定道，“凱德先生灼見。”

“但是，也要她，有本事收攏得了四分五裂的賞金聯盟才行。”水星空相頗有雄才，這話從他嘴裏聽起來，讓人覺得後面有十個坑在等着你跳。

凱德啞然。

對，得有大前提，再說後面。

與會者大部分神情比較贊同。

凱德心知自己來得晚，估計之前這幫老賊都讨論過一波了。

空相用筆尖撓耳朵：“對了，凱德，你和木子堰還有往來嗎？”

凱德寒毛一豎，這問題簡直像是在問你有沒有通敵判星的嫌疑：

“沒有沒有。”

“她都跑了。”凱德求生欲強烈。

空相似笑非笑：“是嗎？”

“你別緊張，木子堰現在是潛在的戰略合作夥伴。”

“有交往是好事，不是壞事。”

凱德：“額，有一些。”

“就過節寒暄一下，好歹，也算有過交情。”

他保守回答，偷摸将太空港這幾年連續不斷向木子堰倒賣特金的消息壓下去。

果然有聯系。

空相呵呵噠一笑。

“說說吧，她現在在地球國際，是個什麽職位？”

凱德老實道：“她加入了賞金聯盟，按照她的接單速度，現在應該在前三十席了。”

“哦對，大人，木子堰還幫水星處理過兩個逃犯呢。”他瘋狂暗示。

空相不鹹不淡說：

“那真是謝謝她了。”

“幫水星清理蛀蟲。”

“不過——”空相話語一頓，問出了一個始料未及的問題：

“你說，木子堰寫這封信給我，地球國際的陸相知道嗎？”

“如果陸相不知道，她能代表地球的意志嗎？”

凱德一愣：“這”

空相擺手，示意他不用回答，“無所謂。”

“如你所說，答應是好事。”

“如果她能代表地球，那我們就促成了貿易美談。”

“如果她不能代表——”

凱德屏住呼吸。

“——那我們就趁勢挑起木子堰團隊和陸相的矛盾，掀起地球內亂，給兩邊輸送軍火，價高者得，同樣可以做到貿易往來。”空相微笑道。

凱德：“……”

他發現自己真是跟不上搞政治的人腦子，話到嘴邊，只憋出來一句：

“那、那金星怎麽辦？”

“繞得開嗎？”

空相不屑道：“誰理那個草包。”

“成天就會搞些吃吃喝喝玩玩樂樂，到現在，幾百年了，連個衛星戰艦都搞不出來。”

次日，木子堰通過本傑明接到空相答複：

[可，非常可]

[期待木小姐奪權成功，期待地球“重歸”太陽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