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鬧分裂

地球國際, 歐亞板塊西伯利亞，賞金聯盟總部。

“你別以為自己拉了資源就能随便說話了。”

“地球勉力發展至今，是靠賞金聯盟, 不是靠出讓市場。”

剛結束的大會上，陸相冰冷冷的話到現在還回蕩在趙麒麟腦海中。

這話自然不是說給趙麒麟聽的。

是說給新銳木子堰聽的。

趙麒麟作為賞金聯盟內部, 和木子堰團隊利益關系較深的一個姓氏, 想着陸相的話，微覺不寒而栗。

李伯勞在一旁的冷杉底下吸煙，趙麒麟走過去。

“借個火，勞哥。”他道。

李伯勞斜他一眼，給他點上。

趙麒麟差點被煙氣嗆住, 受寵若驚。

李伯勞死魚眼：“不會抽煙嗎, 換氣都不會嗎。”

趙麒麟：“……”

不, 我是沒想到除了木子堰田從文之外, 你還會給別人點火。

不打算回答老祖宗的諷刺, 趙麒麟轉開話題：“你們打算怎麽辦。”

“今天開會，陸相說話跟撕破臉沒什麽區別。”

李伯勞吸口煙，對這個挺有腦子的地球後輩, 态度挺有耐心：“沒錯。”

趙麒麟見他不說話，試探：“可是, 你也知道, 地球國際現在管事的就是聯盟。”

“聯盟做決策, 靠的是投票。”

“你、木子堰, 還有田從文幾個, 一人一席，就算加上一圈關系比較好的姓氏——好吧，我們趙家也算——二百席的聯盟會議，撐死四五十票就不錯了。”

見李伯勞還不說話，趙麒麟心中擔憂，進一步提醒：

“三分之二贊同才會通過決議。”

“你們在會上提出的，統一散落組織，共建星際貿易，根本通不過。”

李伯勞轉頭看他，譏笑：“那你是希望我們通過還是不通過？”

趙麒麟語塞。

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想，投名狀？

趙麒麟圓滑道：“作為朋友，自然是希望你們能成功。”

“可是在聯盟混飯吃，也是沒辦法的事。”

李伯勞點頭，笑笑沒說話。

趙麒麟心道可能說錯話了，生怕自己在老祖宗這裏挂上號，趕緊補救：

“就，有什麽需要幫助的，您說話就行。”

“力所能及，一定幫幫看。”

李伯勞嗤笑：“幾年了，小子，你還這麽怕我。”

趙麒麟讪笑：“您說笑了。”

“您出聯盟任務喜歡獨來獨往，我運氣好，去年跟過您一次。”

“見識過您的殺人手段，對您的景仰之情，高、高山仰止。”

可拉倒吧，眼前這根本就是個披着人皮的魔鬼。

跟過任務做過副手的趙麒麟深知李伯勞的厲害。

天知道腦子都是一樣重，為啥別人就知道那麽多酷刑。

李伯勞哂笑。

趙麒麟期期艾艾：“那，木子堰打算怎麽做？”快說啊，不說不方便我們趙家下注。

李伯勞猛吸一口，“我們早就想到這一天了。”

“陸相就是個只能看到自己腳面這麽遠的蠢貨。”

“看到我的頭像挂在他頭頂上，我都惡心。”

“你以為幾年前我們費勁巴力的構建計算中心，盜錄木星情報交給賞金聯盟，聯合地表散落的技術力量作為聯盟附庸，都是無私奉獻嗎？”

趙麒麟有些明悟，“您是說？”

李伯勞沒說穿，只是冷嗤：“你算算，有了技術力量，開始零碎倒賣土木雙星情報後，賞金聯盟現在出任務的頻率是不是下降了很多？”

趙麒麟點頭，這事兒以前還引起過他的一些擔憂。

李伯勞：“你說的出來，現在出任務數量和過去的具體數值比較嗎？”

趙麒麟啞然：“我不能。”

李伯勞冷笑：“我能。”

“只剩過去的三分之一，還不到。”賞金聯盟主業早就不是獵殺了，歸他陸相還好意思說賞金立身。

“木子堰當初和陸相撕逼那麽久，在木星境遇那麽難，都沒叫連上清回木星幫忙，只為組建計算中心——就是為了統計所有數據，包括盜錄的，包括本星的。”

他聲音不高，卻險些吓得趙麒麟一蹦：“你們也把地球數據偷走了？”

李伯勞嗤笑：“自家人，算什麽偷呢？”

“計算中心背靠基站和根節點，那麽大的計算功率，光偷木星土星多沒意思？”

這話暗示意味太強了。

趙麒麟簡直聽的肝膽俱裂：“你們到底偷了多少數據？”

該不會只要通過基站的數據流，這幫大佬都拷貝了吧？

李伯勞将最後一口煙吸幹：“人過留聲，雁過拔毛。”

“誰叫他們自己懶省事，不願投資科研做根節點做基站呢？”

“網絡安全都不在意，真不拿地球當回事啊。”

趙麒麟：“有、有幾顆行星？”

雁過拔毛？

那可是全星際網啊！

哪怕各星的存量數據不會流入，但土木争霸這段時間，整個太陽系都在讨論，政要的、商界的、科技的，這些增量數據可都會流過基站啊！

瘋了。

想到這裏，趙麒麟簡直要汪的一聲哭出來。

小夥子真是要跪倒在母星祖先的強盜作風之下了。

“你猜啊。”

李伯勞用手指将煙頭熄滅，笑道。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産。”

“年輕人，要有大志氣。”

趙麒麟冷汗道：“不了不了，多謝。”

扛不住扛不住，溜了溜了。

片刻安靜。

趙麒麟還是心驚膽戰的提問：“那，照這個勢頭發展，您和木子堰是想單幹嗎”

李伯勞搖頭：“來都來了，單幹什麽？”

呵呵。

都和陸相撕破臉了，您不單幹，所以是打算讓陸相單幹嗎

趙麒麟心中豬叫。

散會很久了。

會上，新秀木子堰和陸相拍桌子吵架的事情，傳的到處都是。

入夜的西伯利亞幽暗陰森，林中的每一從篝火都是幾個人頭，遠遠的夜風中，大家聚在火堆邊聊天，人人自危，擔心聯盟的分裂和可能帶給自身的危害。

“木子堰瘋了吧，地球都這麽慘了，她折騰什麽折騰。”

“我看未必，她說的路子，我覺得可行。”

“可行個屁，沒學過歷史嗎，出讓了市場後，形成購買慣性，以後再拿回來就難了！”

“怕什麽，那只是輕工業。”

“輕工業也是工業啊你個傻缺，這幾年地球發展不錯，好不容易有了苗頭，木子堰就瞎逼整，我可不想回去種地那德行。”

“你也知道不想回去做農業，那你也不想想，這幾年的改變是誰帶來的，不就是老祖宗她們來了之後的事情嗎？你這人有點臉皮沒有，茍安的思想能不能改改，沒出息！”

“行了，別吵吵了，你們都沒說到點子上——好吧，我擺立場，我支持木老師，會上她沒說完就被陸相打斷了，我覺得我能猜到她後面的話。”年輕人撥弄着篝火叢說道。

“啥？”這從篝火旁，幾個同伴問道。

年輕人正色：“也許是，從市場換技術。”

“這是我唯一想道的可能。”

同伴：“換什麽技術，誰的技術？”

“沒有行星和地球建交哎。”

這名叫李刺的年輕人撓撓頭，傻笑:“我也不知道後面哎。”

“我今年剛與會，就遇上了這種事情，吓都吓死了。”

“不太清楚木老師這邊想找什麽途徑，不過她能提這種建議，應該是有路徑吧。”

“總不能，指望咱們陸相去拉關系吧。”他笑起來。

聽到這話同伴也笑起來:

“是啊，陸相大佬恨不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大小姐呢。”

“他光抽成任務賞金就盆滿缽滿了好不。”

“老天爺，你說的對，大小姐，鬼知道這屆陸相怎麽選上來的。”

李刺葉陪着笑，笑着笑着神色又凝重起來：

“我感覺不太好，大家還是小心些吧。”

“聯盟內部傾軋，要不就老老實實藏好自己，要不就得站隊。”

“咱們還是好自為之吧。”

同伴不以為然：“站什麽隊？”

“就算木子堰有道理，能投她的才多少人？”

“陸相倒不了。”

李刺嘴上附和是啊，心中卻全然不這麽想。

剛還說到陸相基本不親自出任務。

那麽，當年他參與獵殺練就的本事，還剩下多少，就很難說了。

而且，因為組建計算中心而重新彙聚的地球國際技術力量，這數百萬人，可并不和賞金聯盟同心一體啊。

李刺說不準賞金聯盟現在收入的組成，他只是明顯感受到，獵殺業帶來的收入可能比不上倒賣情報來的財富多了——那麽，按照貢獻決定地位來看，從事獵殺的這些賞金獵人對地球的作用，就比不過這些踏實搞工科的人了。

危險！

權利交接就在眼前了！

李刺忽然明白過來。

他決定收回之前說不要站隊的話。

大勢将來，為了李家的利益，有風險，也要站隊。

當晚後半夜，計算中心內燈火通明，三四年來，計算中心已然成了西伯利亞大陸上的不滅明珠，閃爍在星空中，傳遞着地球的存在感。

“木老師，有人找！”管硬件的小夥子順路捎個信。

正和連上清一起分類數據的木子堰唰地擡頭：“好嘞，這就來！”

計算中心坐落湖邊，河道四通八達，借助龐大水體循環來降溫系統，夜水生寒，風一吹，那叫一個冷啊。

李刺忍不住打個哆嗦。

木子堰走出來，很詫異地發現是個十幾歲的半大男孩子。

李刺有些畏懼地看着她。

“請問你是？”木子堰問。

李刺鞠躬：“木老師你好。”

“我叫李刺，聯盟192席李青的兒子，今天上午第一次參與大會。”

木子堰很意外：“現在聯盟吸納備選席位，年齡都這麽小嗎？”

李刺張張嘴：“父親去年出任務，折進去了。”

“我才繼承的。”

“我很抱歉。”木子堰真誠說。

“沒事。”李刺低下頭，很快又擡起來：“我來找你，是想問問關于你上午說的，星際貿易的提議。”

“看看，能不能盡些力。”

木子堰沒說話，片刻後她拍拍李刺的大腦門：

“小兄弟，你既然能繼承192席，足夠證明你天資聰慧少年早熟。”

“回答我，你知道在現在這個檔口，我和陸相大人剛剛鬧崩，來找我問這些，代表什麽嗎？”

我知道。

這代表投名狀。

哪怕沒有決心投靠，也會被看見的有心之人當作把柄。

李刺心道，但他嘴上不說，只是謙虛道：“我真的只是想多了解了解。”

木子堰玩味一笑，“行啊，我沒問題啊。”

“只要你不在意就行。”

“多推廣我的理念，肯定是好事。”

“說吧，想了解什麽。”

“好的，非常感謝了。”

李刺又鞠躬一次，“你是不是想，出讓地球的市場，來換取他星的重工業技術？”

木子堰挑眉：“小老弟你很不錯嘛。”

這是不否認的意思。

李刺清醒意識道，緊接着他期期艾艾問：“那，打算接洽那顆星球呢？”

木子堰盯着他，笑道:“你猜呢？”

李刺緊張的抓緊衣服，“木老師，你也知道。”

“地球現存人口才三十多億，大多從事簡單作業。”

“實在不算很大的市場。”這還是繁衍了四百年後的結果，九星時代之初，地球殘留人口連五億都不到。

木子堰點頭：“是啊，我們這點體量，中星帶動辄上千億居民的巨無霸，肯定看不上。”

“你再猜啊。”

李刺并沒有接着猜，反倒問了一個很紮心的問題：

“木老師，地球現在沒有成形的星球防禦體系。”

“如果出讓了市場，美名其曰做星球貿易。”

“這和變相星球殖民，有什麽區別呢？”

“您不愛地球了嗎？”

木子堰：“……”

話說到這裏，木子堰才真正開始正視李刺，這個半大少年。

“從上午開始，已經有十幾撥人來找過我了。”

“你是第一個問出這個問題的人。”她贊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