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金絲縷破麻衣

劍門。

獨孤眉五年前死後,其父門主獨孤越,在一年後也病逝,她的哥哥獨孤霸接任劍門至今。獨孤霸一直對紅淚山莊窮追不舍,這幾年來,他也聽到流言,說戚紅衣沒有死。直到白起被救走,他又開始有了緊迫感。如果戚紅衣真的沒死,她想報仇,除了找回紅淚山莊隐匿的鬼門外,還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靠山。

白起,是最好的人選。

根據獨孤霸現有的分析,戚紅衣的報仇對象主要有兩個,一是奪走紅淚山莊,殺害戚玉長的罪魁禍首,郝連玉;二就是劍門!雖然獨孤眉已死,但女人之間的恩怨怎麽會如此容易結束,況且劍門還參與了郝連玉奪取紅淚山莊的計劃。獨孤霸緊蹙眉頭,他認為,戚紅衣的第一個目标是自己。因為如果她先殺了郝連玉,紅淚山莊必定群龍無首,很容易被劍門攻破,相反,先取了劍門,殺郝連玉就是紅淚山莊內部的事情。

然而,正在獨孤霸思考這件事的時候,紅淚山莊突然燒了一把大火。這把從淩晨開始燒的大火,燒得半邊天都紅了,紅淚山莊就像是一個被遺棄了的火柴盒子,裏面可以燃燒的東西全部都被點燃了。場面慘烈得令看到的人都不忍描述。

“郝連玉呢?”獨孤霸問報告的人,

“火還沒完全滅呢,沒人敢進去,兇多吉少。”

獨孤霸更是一時間摸不着頭腦,按理說,以郝連玉為人謹慎多疑的特征,紅淚山莊別說着火,恐怕連丢東西的機會都不會有。但是,這件事偏偏發生了,難道是戚紅衣做的?她熟悉紅淚山莊的內部結構,潛入山莊易如反掌,想在自己的家裏放一把火想必不是一件難事。

此時,魏七已經走進了一片廢墟的紅淚山莊。她試圖在這裏找到曾經戚紅衣的回憶,郝連玉死了嗎?她內心問自己,不可能,他怎麽會死。他不會死的。

魏七終于來到郝連玉的房間,這裏似乎正是起火的地方。燒焦的家具坍塌在房間裏,一具焦屍趴在桌子上,身邊是銀色的小酒杯和倒下的燭臺。魏七走上前,抓住焦屍的手腕,燒焦的皮膚立即脫落下來,灑在黑乎乎的地面上,融為一體。

魏七的身子怔了一下,焦屍手上的戒指跟着散落的灰燼一起跌在了地上,魏七剛想伸手把戒指撿起來,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魏七猛然回頭,看到的人不是郝連玉,那一刻,她很失望。

“你要相信,有錢沒有什麽事是辦不到。”白起松開了魏七的手。魏七沒有說話,因為當白起走近自己的時候,她并沒有察覺。這表示白起的武功在自己之上。

“郝連玉?”白起上下打量了焦屍一番。

“他不是郝連玉,即使他戴着郝連玉的七星戒指。郝連玉想找一個人替他死,易如反掌。”魏七已經不再看那具焦屍。

“你打算怎麽做。”白起擡頭看看了燒焦的房梁,先擡腳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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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一查最近少了什麽人,又出現了什麽人。如果郝連玉沒死,他不會甘于寂寞。”魏七跟着白起走出來。

“紅淚山莊大火,和郝連玉的身份我都會核實。你現在該擔心劍門。”

“獨孤霸嗎?鬼門的人應該已經殺上劍門山。紅淚山莊一起了火,我就讓人去劍門報告了。”魏七卸下自己背上的梭帽,戴在頭上。

“獨孤霸以為自己解除了危機,卻沒想到,危機剛好來了。”白起看了看魏七黑紗下的瞳孔,“真是個聰明的女人。”

魏七沒有理會白起的恭維,運起輕功朝劍門的方向飛去,白起一起一躍之間跟了上去。

魏七和白起到劍門的時候,進攻似乎已經結束了,到處都是躺在地上的死人,青黑色的地面上淌着一小股、一小股的血水。像是西紅柿被壓爛了的大街。饒是白起是一個見過世面的人,也親眼目睹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他暗自捂上了嘴巴。

“這種場面不适合白當家。”魏七的語氣依舊平淡,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适。信步走在滿是屍體的小道上,越往劍門深處走,白起越覺得陰冷。但是,他依舊跟在魏七的身後,沒有半步遲疑,仿佛這裏正在發生的事情對他有十足的吸引力。

“戚紅衣來了,是戚紅衣,她真的沒有死。”一個顫抖且微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會武功的人是聽不到這聲音的。但是魏七聽到了,白起也聽到了。在白起動之前,魏七已經動了,她拉住這個人的衣領,把他從草叢裏揪了出來。

“你們都走不了。”魏七只動手抓了一個人,但是她在這裏至少聽到了四個人的呼吸聲,于是冷聲說。另外三個人抖着兩條腿走了出來。

“獨孤霸何在。”魏七的聲音并不大,但這句沒有感情的話卻說得格外堅定,吓得其中一個男人竟然朝她跪了下去。

“紅衣姑娘饒命啊,饒命啊。門主,他和那個報信的人打到小密室去了,我們不敢跟去,所以就躲在這兒了。”跪在地上的男人給魏七磕了一個頭。而他沒想到自己的頭便沒能擡起來,魏七不知從哪裏掏出的一把短匕首已經割下了他的頭顱。

白起在魏七身邊,都沒有看到這一招是怎麽出手的。他對魏七殺人這件事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魏七殺人的手法。像是一種絞刑和判決。殘忍而決絕。接着還沒等他阻止魏七,魏七的短匕首已經又割斷了三個人的靜脈。

此後,魏七拿着淌血的匕首,朝更深的長廊對面走去。白起如同空氣一樣被忽略了,于是,他再次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沒走多久,白起就聽到了打鬥聲。

“許藤。”魏七淡淡地喊,打鬥中的一個身影瞬間退了下去,留下筋疲力盡的孤獨霸。

“戚紅衣!”獨孤霸目眦盡裂,看起來已是油盡燈枯,他搖搖晃晃地向魏七和白起走過來。

“戚紅衣,你一定要趕盡殺絕嗎!”

“趕盡殺絕,趕盡殺絕的人是你們。”魏七的雙手緊緊攥起來,白起感到一股冷氣從面前侵襲而來。這是殺氣。魏七的殺氣。

“逼我喝下往生水,剖腹取子,毀我容貌,傷我筋骨,斷我經脈,将我棄之遮霞山上,墓水河畔。不僅僅是獨孤眉一人所為,她辦不到。”魏七的手已經扼住了獨孤霸的喉嚨,白起的身子一震。

往生水,這種毒藥喝下後不會對身體的機能造成直接傷害,但是會使全身疼痛欲死,唯有死亡可以解除這種腐蝕皮肉的痛苦。

獨孤霸的身體在空中筋攣了一下,然後竟被魏七甩了出去,摔在地上的時候,地面裂開了一個細小的口子。獨孤霸嘴裏吐出兩口鮮血,立即死去。

和獨孤霸打鬥已久,名叫許藤的男人走到魏七身邊。白起看了看他的容貌,竟是個模樣不錯的少年,不到二十歲,武功卻不賴。在同齡人之中,只怕沒有幾個對手。

“劍門的人呢。”魏七看都沒看許藤。

“投降的都被關在大堂,應有差不多千人。”許藤懷裏塞了本名冊,他拿出來看了看說。

“殺。”魏七眼睛都未眨一下,對許藤說。

“是。我們的人都已回位,我派人在大堂下和周邊埋下了□□,只需燃了引子。宮主可是要?”許藤把火石拿出來,遞給魏七,魏七搖了搖頭,

“去做事吧。”許藤點了點頭,眼裏似乎閃過一絲興奮,接着飛身離去。

“你是否覺得我殘忍。”魏七突然說話,白起愣了一下,

“我活了三十來年,确實頭一次見這種場面,”白起咳了一聲說。

“我說過,我要屠劍門。”魏七眼前的黑紗被風吹開一個角,白起偏過頭,看見那雙冷漠的眸子,月光本就冷,魏七的眼更冰。白起的手撫上這雙眼眸,魏七的眼睛下意識地閉起來。

“我說過,我要替紅衣報仇。”

“這種事本來就沒有殘忍一說,殺了就殺了,只是他們沒本事活罷了。”白起的手收回來,“我只是覺得,她的恨,為什麽你來承擔。”

“那麽還有誰能替她報仇。”魏七問,白起一時間也沒有想到答案。

“你接下來要去哪兒。”白起岔開話題,

“回遮霞山。”魏七整理好黑紗。

“你戴着它,是希望所有人都認為你就是戚紅衣。”

“我本和這些人無仇,是因為紅衣才和他們有仇,我若不戴着它,怎麽舉得起我的匕首。”

白起的心一緊,摘下魏七的帽子,

“你可以暫時忘了戚紅衣,只做魏七。”

“嗯?”魏七似乎很吃驚白起會說出這句話來,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漠然說,

“回遮霞山找你的靜靜。”

“靜靜在遮霞山?”白起也很吃驚。

“正是,我本有事找她。”魏七邊說邊運起輕功,

“什麽事?”白起疑惑地問,手裏已扔了那頂讨人厭的黑紗帽。

“現在又沒事了。”魏七像是在做什麽決定。

“你為何不攔着我跟你。”白起又問,

“有錢,沒有事是做不到。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原來都記得。但是,有錢,能讓你和我回夢蘿鄉嗎。”白起拉住魏七的手,

“那要看,你掏得起多少錢。”魏七的嘴角微微揚了一下,白起忽然覺得她長得也不是那麽普通。

白起從未上過遮霞山,原來進入遮霞山前有一片密林。魏七突然在白起前面停了下來,從腰間取出一小包東西,用布包着。

“放在舌苔下面。”魏七手裏放的像是從植物或者水果身上削下來的一片,

“是對付瘴氣的。”白起看向魏七,接過神秘的香片。

“不,也可能是毒藥。”魏七看到白起毫不猶豫地放在嘴裏,悶聲說,神态嚴肅。白起差點以為自己真吞了毒藥進去。

魏七和白起穿過密林,繞過墓水,走了大概兩個時辰才到了遮霞山的頂峰。他們一路上沒有用輕功,只是一前一後,不緊不慢地走着,頗像是來登山的游人。

“這山若是沒你帶着我行一遍,下一次,我怕是都不知道該從何處上來。”白起從山上往遠處望去,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遮霞山竟然如仙境一般。

“很美,對吧。”魏七輕輕說,“看那醜陋的山腳,和蜿蜒詭秘的小道,誰能想到這上面是另一番風景。”

魏七向更深處走去。山上草木凋零,雖有蒼涼之感,卻讓白起內心舒展開來。自由!對,是自由。漸漸的,白起看到一片被整理出來的土地,似乎是藥田。穿過藥田,對面是一處小木屋。

“你一個人住在這裏?”白起忍不住問,

“鬼門中人,都在江湖上或者市井民巷裏有自己的身份。我自有召集和找到他們的方法。”魏七解釋道。

白起忽然覺得天旋地轉,不知什麽時候竟着了道。

“香片無毒,七星草無害,但是兩者相遇有助眠的作用。白當家,跟了一路也累了,好好睡一覺吧。”魏七接住白起直直墜落的身體。

白起是被硌醒的,他發誓自己連坐牢的時候都沒有睡過這樣硬的床。他摸着自己的後背從木板床上坐起來。

“白大哥,你醒了!”高靜馬上扶住白起,遞了一杯水給他。白起猶豫了一下接過水,仔細看了一眼,确認水的味道和顏色都是正常的,裏面也沒有什麽髒東西,才喝了一口。

“白大哥放心,這不是墓水河畔的水源。是我帶上遮霞山的。”

“小七呢?”白起打量了一下這簡陋的木屋說,

“小戚?你指的是,宮主?”小戚?這麽快就熟悉了?高靜心裏有點不舒服。

“嗯。”白起從床上跳下來,活動了一下四肢,“你什麽時候到的遮霞山?”

“我早就到了,只是我不在主峰。宮主說你在這裏休息,于是我才過來伺候你的。”高靜玩着手指說,

“主峰?難道遮霞山……”

“是啊,遮霞山其實有四峰,這裏是最高的主峰,東面還有三座,海拔從東到西依次降低。我來遮霞山一般都是去最西邊的三山峰。”高靜指着西方說,

“這四峰的起點是一樣的,只是路中的拐彎處不同,我也不懂要怎麽辨別,每次都有人送我上來。而且這些山長得都一樣,常人根本分不出什麽不同。”高靜說話的時候,白起在一旁聽着,似乎很專心,又好像在想別的事情。

“這其實是個好地方,”魏七住在這裏倒像是有了一個天然屏障,就算別人知道她在這裏,卻難找到她在哪裏。“這其他幾峰都叫什麽名字。”白起問。

“從西到東分別是三山峰,五露峰,七星峰和九茴峰。”高靜答到。

“都是藥名。”白起撇了一下嘴,

“白大哥你真聰明。”高靜拍着手說,白起無奈地笑了一下。

三山莖,五露花蕊,七星草根,九茴胚芽都有鎮定止痛的功效,戚紅衣或者魏七為什麽要用這四種藥名作為遮霞山四峰的名字,白起忽然皺了眉頭。

“你知道下山的路嗎?”白起不想被魏七困在山上。

“不知,但是許藤知道。他正在外面。”

白起走出木屋,果然看到藥田之外站着一個男人,自然是許藤。

“你為什麽總在遮霞山,你應當回夢蘿鄉去。”白起對身後的高靜說,

“是。因為你不在夢蘿鄉,他們總欺負我,有一次,我就跟着宮主和許藤到了遮霞山,但是不認識上來的路。是宮主救了我,每次我來遮霞山的時候,許藤就會在山下接我……”

“以後不要來遮霞山。”白起打斷了高靜的話,“下山以後回夢蘿鄉。”

“那你呢?”

白起沒說話,但高靜已經不敢再問。

許藤一聽白起要下山,不僅沒有阻止,而且一口答應會親自送他們離開遮霞山,帶他們到附近最近的集市去。

“聽說鬼門之人都不在這山上。”白起問許藤,似乎發現他的身份比較特殊。

“正是,我不是鬼門中人,我是她的徒弟。”許藤的話令白起有些吃驚,他沒有想到魏七竟然有個徒弟。而看許藤的出手,應當和魏七不屬一路。

魏七的武功乍一看來自紅淚山莊,但再看,卻有紅淚山莊沒有的變數,因此顯得有些邪性。相比而言,許藤的武功偏剛猛的路數,出手雖兇狠,但并不毒辣。

“哦,我曾經為朝廷做事,後來因為犯了事被追殺,是師父出手相救,于是我便和她到這遮霞山上來了。”

許藤年紀輕輕,說起話來卻不緊不慢,沒有年輕人急躁,急攻進切的特點。再看他在劍門的行動,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殺起人來又絕不手軟,甚至把別人的生死當玩樂一般。白起直覺此人城府不淺,多半是朝廷殺手組織裏脫出來的人,臉色多了一絲陰沉。

“這就到山下了,往南走就是貧水鎮,白當家就不用我帶路了。在下就此別過。”許藤說完話,人馬上不見了。

“靜靜,若是讓我知道你沒回夢蘿鄉,”

“我回去就是了。”高靜嘆了一口氣。

“如此甚好。”白起三步并作兩步,往貧水鎮去了。他知道來的時候,自己的人就跟到貧水鎮。到了鎮上,很容易找到一處夢蘿鄉的産業。一進客棧的客房,白石正坐在椅子上,看到白起馬上迎了上來。

“你怎在此處。”白起看到白石倒有些吃驚。

“小人聽說當家的上了遮霞山已有一段時間,擔心出什麽問題,恰好也在這貧水鎮附近,于是便過來看看。”白石說話間給白起倒上一杯茶,白起自然地拿起小杯,品了一品,閉了一會眼睛說,

“以後,我來遮霞山,你們不必尾随,”白起放下茶杯,

“我要你辦事如何了。”

“回當家的,小人接到飛鴿傳書,已立即布置下去。最長兩日可得回信。”白石欲言又止,

“再加一件事,鬼宮主有個徒弟,許藤。查一查這個人。”白起轉了一下茶杯說,

“許藤,這個人我們之前查鬼門時查過了。他出自青雲社,因承了鬼宮主的恩,所以到了遮霞山。”

這倒與他自己所說的沒什麽出入。青雲社,正是朝廷下屬的一個社團,其中成員多為職業殺手和情報人員。許藤的武功不低,頭腦靈敏,應該與他之前的經歷有關。白起大致有了個判斷,對白石點了點頭。白起交待完夢蘿鄉的事,正準備走出客房,

“當家的不回家嗎?”白石叫住白起,

“回家?”白起愣了一下,“現在還不是回去的時候。”

白起既然這樣說了,白石不敢多問,目送着白起離開,他才終于嘆了一口氣。他本想白起脫了長生殿,便能回夢蘿鄉。沒想到又紮紮實實地卷進了鬼門一系列攪亂天下的大局中。

魏七站在風中,黑色的夜行衣外面罩了一件暗紅色的外套,寬大的袖口和尾擺兜出一定的弧度。從遠處望去,猶如站在黑夜中的死神。她的頭上沒有戴遮臉的梭帽,露出像白紙一樣蒼白而平靜的臉。

周圍的人遠遠地看到她,便躲開了,魏七五尺(大約一米)之內,竟見不到一個人,甚至連螞蟻都悄悄地躲開了。只有泥裏的蚯蚓在雨後鑽出洞穴,探出頭望着魏七。魏七看到紅淚山莊有燈火閃爍,以為是郝連玉折返,立即趕了過去。然而眼前的一切讓她有些意外。

結隊的工人正在清理紅淚山莊焚燒過後的殘骸,屍體被整齊地包裹起來,運往其它地方,或許是墓穴;燒焦的橫梁和坍塌的瓦片被堆到木桶中,放在成隊的貨車上;地上火燒的痕跡用清水和藥水處理後,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枯木爛藤被斬斷留根後卷進布袋裏……

是白起。

除了白起沒有人會管這個閑事,也沒有人有錢來管這個閑事。魏七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

“多謝。”

“哦?你知道我來了。”白起雖是在問話,但語氣中又沒有絲毫的意外,他牽着一匹馬走到魏七身旁。

“許騰已派人告訴我,你在來的路上。況且你的腳步聲雖輕,但馬蹄聲卻由不得你。”魏七輕聲說。

白起心道,鬼門果然是鬼門,消息如此通達,可見眼線之多,口中卻說,

“我剛剛可是第一次聽到你對我道謝。”

“是嗎?一個人承了另一個人太多的謝意,可不是什麽好事。”魏七的音調一轉,陡然又冷了起來。

“的确不是什麽好事。”白起搖了搖頭說,“你放心,我會差人把紅淚山莊恢複原貌。”

“好。”魏七看了一眼紅淚山莊後,轉身欲走。

“道謝不如陪我騎馬賞月,今夜的星空很美。”白起拉住魏七的手臂,魏七皺了一下眉頭,

“我不喜歡天上的星星,我只愛地裏的蚯蚓。”

白起一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魏七走出去幾步遠,白起的手還懸在空中。他回頭牽住馬,走到魏七身邊。

“那不如,我陪你去挖蚯蚓吧。”白起貼着魏七,靠在她耳邊說。魏七看了白起一眼,眼裏有一絲玩味,她接過白起手中的馬缰繩,将馬牽到附近的一處小道。這裏泥土堆積,雨後的蚯蚓正不知疲倦地鑽出頭來。魏七拴住馬,兀自坐在粘了泥土的青石地上。

“不是你陪我挖。是你挖,我看着。”魏七朗聲說,竟發出一絲笑聲。白起頓在原地,看着微笑的魏七,心裏生出憐愛。

“好。我挖。”白起想了一下說。

旁人萬萬想不到夢蘿鄉的當家會在市井小道上,迎着月光挖蚯蚓。這不僅是一件滑稽的事,而且對白起而言是一件恐怖的事。因為,他有潔癖。

即使被朝廷和江湖人士關押起來,他受到的也是貴賓級的待遇,接觸他的人都盼着從他的身上能拿到一點恩惠,所以對他無微不至。魏七雖然有求于他,卻絕不是一個這樣的人。

白起此時正在和第一只蚯蚓作鬥争,他一直相信往事開頭難,只要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就會簡單很多,但是他始終和蚯蚓僵持在那裏。他實在不忍心用自己幹淨的手指去掐住蚯蚓肮髒的身軀,再把它投放進一只桃木桶裏。他只期待着蚯蚓可以自覺地自行爬進去。

魏七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她一邊找了一些雜草喂白起的馬,一邊安然地坐在一旁吹口哨。并沒有打算出手幫白起的忙。

“按照白當家這個速度,恐怕抓到天亮,還是一無所獲。”魏七翻上馬背,“我先回去了。”

白起還沒發出聲音,魏七已絕跡而去。

第二天清晨,魏七在木屋裏看到了一小桶的蚯蚓,她揚起臉,大聲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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