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相逢亦是初見

魏七這一覺睡得很沉,可能是五年來睡得最沉的一次。她的眼球滾了滾,卻還是沒睜開眼睛,她貪戀這安适無夢的時刻,甚至忘記了在昏睡之前發生了什麽。

“醒了。”一個低沉帶着些許沙啞的嗓音像沙子一樣,卷進魏七的耳膜,她緩緩睜開眼睛,接着便看到那雙明亮的眸子。亮得吓人,像黑夜裏狼的眼睛。

“宋孤星。”魏七一字一頓地說,坐在床邊端着藥碗的男人笑了,眼角扯出淡淡的細紋,一點也不醜。這個人的長相,清清淡淡,放在人群裏都不會被人注意。但是,就是這樣一個人,能用天竺梵音擊退無垢的無相神功;能在任何迷宮暗道裏如入無人之境;能戴上各種人的面具活得分毫不差。

宋玉疊,字孤星。青雲社下一任總教頭,然而,在接班之際,他跑了。沒人知道為什麽。

“呵,姑娘真是好記性。”宋孤星把藥遞給魏七。

“不,我記性不太好,我總覺得之前在哪裏見過你,但是我不記得了。或許那個時候,你不叫宋孤星。”魏七盯着宋孤星的眼睛說。

“哦?那真是有趣。”宋孤星迎着魏七攻擊性的眼神,眼中甚是溫柔。聲線也不像魏七那樣,總是那麽平淡,反而充滿了情趣。魏七低頭把藥喝了。

“你,為什麽離開青雲社。”魏七偏着頭,身子靠在床頭。沒想到無垢的無相神功這麽厲害,竟讓她內髒具損,若不是宋孤星及時出現,将她救走,她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宋孤星用木質的藥碗又盛了幾顆蜜餞遞給魏七,魏七不假思索地接過來,就像是一種習慣。

“我也沒想到,我會離開青雲社。”宋孤星低着頭,若有所思地說。見魏七沒有接話,便繼續道,“我是來找許藤的。他離開青雲社後,我一直暗中留意他的行蹤。我們離開青雲社,只是因為,我們知道了一個屬于那裏的秘密。”

“秘密?青雲社的秘密?”魏七喃喃自語,

“有人的地方就有秘密,有秘密的地方就有陰謀。許藤離開青雲社是為了躲避陰謀;我離開青雲社是為了揭穿陰謀。”宋孤星看魏七的碗裏空了,他順手把碗放到一邊的桌上去。

“為什麽救我。”魏七又問。

“你……你的問題真多。”宋孤星的手擡了一下,又悄然放了下去,“因為我不想你死。”

“世界上的巧合可真多,”魏七突然笑了,然後頓住,“你吹的那是什麽。”

“畢羅葉,長生葉,永盛葉。”宋孤星說出的三個名字都是畢羅葉的稱呼,只不過後兩個是它的俗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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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梵音。”宋孤星看着魏七的眼睛,終于淡淡地說。

“天竺梵音……”魏七張了張嘴巴,她記得這個名字,據說是一門江湖上失傳百年的秘術。

“宋孤星,我又沒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再者,我也打不過你。你為什麽把你的事情都明明白白的告訴我。”

“或許,我只是和你開個玩笑罷了。”宋孤星站起身,“你餓了吧,我去弄點吃的來。”

“……好。”魏七摸不透宋孤星的心思,只得順着他的意以此試探。宋孤星倒是對她的反應很滿意,淡淡地笑着走了出去。

魏七這才注意到宋孤星穿了一身黑色的長衫,脖子上挂着一個青綠色的玉哨子,大概吹起來會比畢羅葉好聽。他的袖口有一圈白色的襯,上面用金絲線繡着蓮花。這是一個對自己穿着都很在意講究的男人。剛剛自己怎麽會沒注意到呢?難道是被別的什麽吸引住了視線。

是他的眼睛。

魏七嘆了一口氣,她今天有些不大對勁,正如一根繃得很緊的弦,突然失了力氣。

“青葉小粥,烤紅薯。”宋孤星轉眼已經回來了,腳下一點泥土都沒有。這是何等的輕功,恐怕是一陣真正的風。但更讓魏七吃驚的是,宋孤星帶來的食物,都是她喜歡的。

宋孤星剝了紅薯皮,把紅薯放在魏七手裏,

“再看就要冷了。”

魏七抱着紅薯仔細地吃起來,而宋孤星看得更仔細。

“不知鬼主欲意前往何處?”宋孤星送上粥問,

“莫叫我鬼主,我揭了面紗又有誰知我是何人。你還是叫我‘小七’吧。”魏七呷了一口粥,全身上下都舒服了。

“那小七想去什麽地方?”宋孤星的聲音很柔,像是在對小孩子耳語。

“長生殿。”魏七吃完了紅薯和粥,嘴角粘了一粒米。宋孤星伸手摸她的臉,動作很快,快到魏七來不及拒絕。米粒已經被宋孤星擇了下來。

“我同你去長生殿如何?”宋孤星眨了眨眼睛,

“我不想同你去,但如果你在暗中跟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和我一起。”魏七活動了一下筋骨說。

“好。”

“事先說好,若是碰到追殺你的人,我可不會出手救你。”魏七揚着臉,宋孤星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她的下巴。

“小丫頭,我還用不着你來救。青雲社大多人都是我教出來的,又能奈我何。”宋孤星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魏七心下一緊,連忙撥開宋孤星的手。

“你若想見許藤,我便讓他留在長生殿的總殿等你。”

“跟着你,還怕找不到許藤。”宋孤星走到小方桌前,用小壺倒了一口酒。魏七皺了一下眉頭。

“古月漿。”

“小七,對酒也頗有研究?”宋孤星轉過頭來看魏七。

“只因這酒我聞了許多年。”魏七掃視房間的四周,這裏只有一張床。

“晚上……”魏七微微張口,

“我睡在外面。”宋孤星淡淡地說,“你傷得不重,但也不輕,還是早點休息。明日我們一同上路。”宋孤星端着酒走了。

對于宋孤星的出現,魏七的心裏很是不安。第一,她不确定宋孤星離開青雲社的原因,作為青雲社的接班人,沒有人能輕易放棄這一機會,更何況宋孤星熬了這麽多年;第二,她不相信宋孤星對自己出手相救的原因,畢竟暴露自己是天竺梵音的傳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情,甚至是一件極大的麻煩事;第三,她不知道宋孤星為什麽要跟自己到長生殿去,她相信至少不是為了找許藤。

宋孤星絕對不簡單。

魏七此時突然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見白起,但是以宋孤星的謹慎,他應該早已躲開了夢蘿鄉的眼線。怎麽通知白起自己現在的狀況呢,魏七在床板上翻了兩個身子。

忽然,窗外傳來一陣很好聽的聲音,像是笛聲,但比笛子的聲音沉悶。魏七閉上眼睛,很快就失去了知覺,她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屋頂上的人收起玉哨子。

小龍女在繩子上睡覺;宋孤星在房頂上睡覺。

第二天早晨,宋孤星給魏七送早飯的時候,魏七聽到腳步聲才醒過來。宋孤星帶來一碗牛肉湯,兩個素包子,和兩個剛從樹上摘下來的野果子。

魏七在遮霞山上,從未吃過如此豐盛的早飯。但這一餐,她吃得很舒服。不過,她沒有說出口。

魏七手裏的勺子一抖,宋孤星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

“你怎麽了?”

“沒事,只是舊疾發作……”魏七縮回手,全身都顫抖起來,她死死咬住嘴唇。宋孤星的手一翻,搭在她的腕上。臉色頓時有些煞白,

“幫我……去抓點藥,好嗎?”魏七捂着自己的胸口說。宋孤星點了點頭,把魏七抱到床上。魏七連着說了幾個藥名,宋孤星凝着眉記了下來。

“我很快回來,等我。”宋孤星忽然用拇指摸了摸魏七的額頭,魏七怔了一下,連緊蹙的秀眉都舒展開來。

宋孤星走後,魏七收起另一只手中的金針,深深吸了一口氣。

窗外的陽光照進魏七的床上,魏七的臉被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她的眼輕輕地合起來,睫毛不密卻很長。小小的鼻子,紅紅的嘴,圓圓的下巴。

宋孤星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他一手端着藥,一手伸出去,但還沒碰到魏七便收了回來。

“小七,喝藥。”

“謝謝。”魏七從床上撐起來,一口把藥喝完,

“我們下午再出發如何?”

“我并不急于找許藤,更不着急去往長生殿。”宋孤星放了兩個蜜餞在魏七手心。魏七把蜜餞塞進嘴裏,心裏盤算着時間。

中午,魏七走出客棧。穿一身簡潔的男裝,頭發也全部梳了起來,沒有戴面紗和梭帽。任人也不會想到這個看起來很是柔弱的書生,竟是鬼門之主。宋孤星帶魏七走進一家粥棚,

“魏兄,我們喝碗粥再走。”

“嗯。”魏七點了青葉小粥和一個餡餅。而宋孤星更簡單,一碗白米粥和一個糙面饅頭。魏七看了宋孤星一眼。一個青雲社出身的教頭,竟喜歡吃這個。

宋孤星身上帶了許多碎銀,便和魏七牽了兩匹快馬。二人用了三個時辰,過了三個鎮子,在落日村停了下來。

這裏地處偏僻,沒有大客棧,所以宋孤星和魏七借住在農戶家中。

“老人家,我們晚上可以住在這裏嗎?有一張鋪就行,這裏有點錢,你收下。”宋孤星掏出銀子給坐在草垛上抽煙的老頭。老頭一看銀子,一下子湊過來,

“好啊,可以,可以。”老頭收起煙杆,悄然把銀子拿在手裏,“保準把你們照顧得妥妥當當。”

二人進了茅草屋,看到坐在炕上的老婆子。

“老太太,這是兩位借宿的,快做點好吃的過來。”老頭推搡着老婆子去做飯。

“哦,借宿的……”老婆子偷瞄了宋孤星和魏七一眼,覺得他們都是普通人,也沒放在心上,立即去做飯了。

下肚了幾根破野草根,宋孤星和魏七也就飽了,看上去和窮苦人家的孩子沒什麽區別。魏七要了一卷被子就上了床鋪。

“宋孤星,這裏可沒有房頂給你睡。”

“不礙事,我睡地上。”宋孤星說着就扒拉着地上的土坑。魏七把被子扔到宋孤星面前,宋孤星一下就笑了。

“多謝。”

魏七沒說話,躺直的身子動也沒動。

魏七是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的。說來也奇怪,她自從和宋孤星同行,睡眠質量直線上升,每一晚都睡得很沉。

魏七今晚根本沒有脫靴子,她握緊插在靴子裏的短匕首。一雙手扶在她的肩頭,

“青雲社。”宋孤星淡淡地說,“六個小組,三十個人。我去處理。”

宋孤星的話音剛落,一個小組的人便殺了進來,圍住了魏七。雖然魏七說她不會出手救宋孤星,但她至少要救自己。因為宋孤星已然朝外圍殺了出去。

青雲社的人武功大都和許藤不相上下,再者,這批人是被派來追殺宋孤星的,因而武功更為出挑,幾乎精選了青雲社頂級的殺手。魏七以一當五,一時竟脫不開身。與此同時,另外四組人齊齊攻向宋孤星。

宋孤星被困在四組殺手組成的五行八卦陣中,也是毫不變色。剛開始他僅以一只樹枝應敵,殺手再次變換陣法後,他才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此劍又長又薄,卻是見血封喉。只見宋孤星在第一時間破陣,長劍在某個人的頸部一閃,對方随即身首異處。

魏七原本受傷在身,連殺三人後,體力逐漸不支,她的匕首嵌進一個男人的肉裏,一時間無法拔出。而另外二人的刀鋒已至,魏七脖頸霎時冒出一陣冷汗。

“小七!”宋孤星的長劍飛到魏七的眼前,她下意識的接過。

只用了一招,兩名殺手徑直倒在了她的面前。魏七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直到殺手倒下,他們頸間的血才突然從細長的傷口中冒出來,爆出一滴一滴的血珠。他們的眼睛瞪得極大,透過青銅鬼面,顯得格外猙獰。

好快的劍。

“還好嗎?”宋孤星摸了摸她的後腦,

“沒,沒什麽。”魏七把劍還給宋孤星,長劍在魏七眼前一閃而過。她這才發現宋孤星的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兒。

宋孤星的手臂受傷了,血從他的左手指尖流下來。看起來傷口不淺。

“我們快走。”魏七拉住宋孤星沒有受傷的手臂,“不對,還有一組人……”

剩下一組人則正在進行屠殺。青雲社每到一個地方執行任務,都會殺光附近有關聯的人,以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我們必須殺死他們,否則這一路上都會有源源不斷的殺手跟蹤和追殺我們。”宋孤星握住魏七的手。魏七的手心一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他們幾乎沒有聽到村民和老頭老婆子的尖叫聲,這只是因為這些殺手出手很快,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易如反掌,大部分人都死在睡夢中。宋孤星動了動耳朵,已經知道了殺手的所在。魏七低頭想拔下了在屍體中插着的匕首,但宋孤星卻撿起腳邊一把殺手的長劍塞進魏七的手裏。

“短刀短劍不适合對付青雲社的殺手。”

“可是……”

“沒有可是,快走。”宋孤星的聲音一冷,拉着魏七騰空而起。

殺氣從魏七面前湧來的時候,她閉上眼睛,握緊了長劍。“嘶”的一聲,睜眼的一刻,她看到兩個青銅鬼面後絕望而驚異的眼神。

“你怎麽了?”宋孤星已經結束了戰鬥。這一組的殺手相對實力較弱,宋孤星的柳葉軟劍尚未出手,他們的身上已經被捅出了幾個窟窿。

“沒什麽,我,沒用過長劍。”魏七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不可能。”宋孤星一邊說一邊在身上找東西。

“你幹什麽。”魏七咽了一口口水。

“天葬。”宋孤星從五個殺手的懷裏掏出閃光雷。

魏七見過許藤用火藥的能耐,但遠遠在宋孤星之下。宋孤星只用五顆閃光雷和一盤引線,就毀了整個落日村。

魏七最後看到的落日村已經是一片火海。天已經蒙蒙亮了,可這世界上再無落日村。

“走吧。那兩匹馬已經足夠累了,我們一會到集市上再買兩匹。”宋孤星的語氣輕松,笑了笑對魏七說。

魏七的手冰了。

“幸好劍上沒毒,”宋孤星撕開袖子看了看自己的傷口,魏七發現宋孤星的衣衫上除了他自己的血外,再沒有一丁點的血跡。

“能不能替我包紮。”宋孤星看出魏七走神,出言詢問。魏七沒有說話,但已撕下自己衣服下擺的一塊布料,熟練地替宋孤星包好傷口。

“小七,我正是這樣一個人。我不是一個好人。”宋孤星淡淡地說,眸子裏的光更亮。

“我又豈是善類。”魏七重新拾起長劍,“我們走吧。”

殺人這種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不會困難;正如虧心事做多了,人也不再有愧了。

離落日村最近的集市是漢水鎮,宋孤星和魏七以輕功前行,不過午時已經到了鎮子上。

“我去買些藥。”魏七對宋孤星說,

“好。這條街的盡頭有一家名為‘漢水大寨’的客棧,我在那裏等你。”宋孤星又說了幾樣藥品,請魏七一并帶給他。

買完藥材,魏七在藥鋪前街的拐角處停了下來,牆外傳來一個男聲,

“三更半夜,閻王殿前灑金錢。”

“不要錢,要命。”魏七冷冷地說,

“死人錢已經送到了。”

魏七一手提着藥材,一手握住長劍向漢水大寨走去。剛剛和魏七對暗號的人正是鬼門的線人,魏七早在粥棚已經向鬼門留下了訊息。因為有青葉小粥的店鋪,一定有鬼門的人。

——首先她在裝有粥的碗底部留下蠍粉;再将一枚銅幣印進桌底,這枚銅幣表明了她在鬼門中的身份尊貴,不屬于流動線人。她留下銅幣是為了得到最近一項任務執行的結果。

鬼門的線人根據蠍粉,會放出對應的蠍子追蹤魏七。并在适當的時候出現,告知她所需要的信息。

死人錢已經送到了。

許藤的任務完成了。

長生殿真的有紅淚山莊的礦山藏寶圖嗎?現在已經有了。魏七把地圖分為八份,讓許藤分給長生殿的三大使者和四大護法,剩下的一份留在自己的手裏。

魏七走進漢水大寨,宋孤星已經點了一桌子的菜正在等她。

“魏兄,折騰了一晚上,快吃點東西。”

魏七看到豐盛的飯菜,突然來了食欲,坐下來夾了兩筷子以後,發現很符合自己的胃口。擡起頭,宋孤星正看着她淡淡地微笑。魏七連忙又低下頭。

宋孤星和魏七合計,如果晚上住在鎮上或是村子裏,很容易被青雲社的人摸到蹤跡,倒不如露宿荒野。于是二人分別買了一些幹糧。宋孤星把沒喝完的一壇古月漿灌進壺裏,又買了兩個白饅頭,和一塊牛肉;魏七灌了一壺水和兩個餡餅。

“想吃栗子酥?”宋孤星見魏七在點心攤前停了下來,便開口問她。

“嗯……你怎麽知道?”魏七心下一驚。

“只因魏兄你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宋孤星朗聲一笑,已經掏出銀子買了點心。

“謝謝宋兄。”

魏七和宋孤星騎着馬又趕了十幾裏的路,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恰好二人又經過一片荒野,于是便停下來,晚上準備在此處過夜。宋孤星把雜草拔掉,清理出一塊幹淨的空地,又鋪了一層麻布,将食物都擺在上面。

“可以開飯了。”宋孤星笑着說,把兩匹馬拴在一旁的大樹下。

魏七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正在看手中的長劍,“我不餓。”

宋孤星沒有說話,開始一口饅頭,一口牛肉的吃東西。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月懸在半空中,月光照着魏七的臉,和魏七手上出鞘的長劍。宋孤星一時間停住了自己拿着酒壺的手。

“你在看什麽。”只聽“铮”的一聲,魏七的長劍已經回鞘,她的人也來到宋孤星的眼前。她沒有低頭,只是伸手拿起一塊栗子酥塞進嘴裏。

“看你。”宋孤星飲下一口酒,臉漸漸低了下去。魏七看不到他的眼睛,兀自安靜地吃栗子酥。半晌,魏七突然開口,

“今夜,你為何不再吹你胸前那只哨子?”

宋孤星愣了一下,“想聽?”

魏七沒有說話,一支哀傷的樂曲卻已經從宋孤星的指間流動出來,

“你為何而傷?”一曲終了,魏七看着宋孤星說,

“思念。一個本該和我很親近的人。”宋孤星飲下一大口酒。

魏七沒有再說話,因為她看到宋孤星眼裏凝固了一種她沒有見過的痛苦。

夜半私語時,連烏鴉都在盤旋哀怨着,月光下的兩個人卻完全地沉默了。宋孤星倚在樹下,像是睡着了。魏七靠在樹的另一邊,抱着長劍閉上眼睛,似乎也睡着了。

魏七和宋孤星到長生殿地界的時候,已經跑死了八匹馬,殺死了五撥青雲社的殺手。一進了城,二人便找了一家客棧稍作休息。說來也奇怪,鬼門和青雲社的名聲在外,卻少有人見過鬼主魏七和教頭宋孤星的真容。這一次二人坦坦蕩蕩地入城來,竟沒有惹來旁人的一絲懷疑和注意。

“好些日子沒能好好喝酒了。”宋孤星只點了一壇酒,已經喝了起來。魏七沒有說話,一顆接着一顆地吃起桌上的花生米。他們坐在一起,看起來如同一幅畫一般和諧。

“小二,給我一間客房。”魏七對正在給她倒茶的店小二說,順手掏出銀子放在桌子上。

“好勒。”店小二連忙拿過銀子,笑嘻嘻地走了。

“宋兄,找許騰的事,你自有方法,不需勞我費心。咱們就此別過。”魏七拿了包袱轉身就走了。宋孤星對于她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并沒有阻攔,只是又遞上一些銀子給店家,

“勞煩在剛才那位公子的房間旁邊再開一間客房。”

“你們倆,不是一起的啊?”店小二撓了撓頭問。

“就算一起的人,也不一定偏要住在一起,”宋孤星低聲說,然後擡頭看了看對方,

“你說是吧?”

店小二被看得發毛,點頭如搗蒜,馬上給宋孤星又開了一間房。

等宋孤星上樓的時候,他才發現魏七早已不見蹤影。這個魏七,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宋孤星在走廊裏笑出了聲音,不知是生氣還是高興。

而魏七此時正坐在一間茶室裏,對面坐着一位一身素衣的富貴公子,這人還能有誰,自然是白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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