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小人
賀大海的直指要害式的出言不遜,讓這場商量變成了活生生的對峙,雙方各執一詞,各有打算,誰也不能說服誰,只能就此作罷。
離開的時候,朱成功還是秉着兩家和平共處的想法,又對賀大海說了一句,“我希望你想想我的說法,這對咱們都有好處。”
可賀大海八年的沉默,仿佛都在等着這一日的爆發,他口條利落的嘲弄朱成功,“有錢是吧,自己生啊。別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
趙麗珍推了他好幾下,賀大海卻都沒有收斂的意思,直到人都不見了,還勁勁的。只是因為公交車上人多,趙麗珍就忍了下來,等着回了他們住的賓館,才有機會說他,“你今天是幹什麽?大家說得好好的,你不願意就好好說話,你那是什麽口氣?誰能跟你聊下去?!”
賀大海不在意的說,“我這口氣就不錯了,你是個傻子嗎?他搶了咱們的兒子不放,到時候再給賀陽點錢,兩個孩子都不是咱們的啦。”
他這一說,趙麗珍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她想了想說,“那他們是什麽人咱不知道,陽陽不會這樣做的。你說你,我就不明白了,朱骜是親的,我也想他,可陽陽伺候你這麽多年,你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你怎麽……”
她說着就說不下去了,眼圈也紅了,賀大海一瞧她這樣,就有些受不了,推着她說,“哭什麽哭啊,平時也沒瞧着你疼他。多大點事,你不是說了賀陽是個好孩子嗎?他怎麽會不認你呢,你放心吧。再說,我不鬧,兒子怎麽回來?頭發長見識短。”
說完,他就開了電視,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得,津津有味的看起來。趙麗珍坐那兒半天,越想賀大海那句話越不得勁,就不想跟他一個屋子呆着,便收拾了東西去醫院,賀陽還住着院呢。
賀大海聽見她開門,嚷了一句,“把飯給我留下!”
而在另一邊,朱成功将韓金茹送回家去後,也沒去公司。
韓金茹已經說了一路了,一直擔心賀大海別不管不顧的直接找到朱骜說了,“豆豆那孩子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去跟着他的,可他那樣,哪是個對孩子好的。你看賀陽,他有半點心疼嗎?”
朱成功對這個倒是很贊同,那是他兒子,這兩天賀陽在賀家過的什麽日子他早就調查清楚了,這麽一個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後都心疼的不成,賀大海卻無動于衷,實在是太涼薄無情了些。
不過,他拿定賀大海沒有達成目的,定然不敢輕舉妄動,肯定會用各種法子再找他談的,所以,朱成功就安慰韓金茹,“沒事,咱們不動,只等他就好。”
可韓金茹卻比他小心多了——那是兒子不是買股票啊,等着朱成功去忙別的事情,就打了電話給張揚——王瑞以及他的同事已經被辭退了,朱成功為此多付出了三個月的薪水。
但顯然,他們離開的原因,在新上任的保镖那裏已經口口相傳了。當聽到韓金茹說,“你找個人去賀陽病房門口守着,有人來看他就給我來個電話報備一下。兩個吧,早晚換個班,別漏了。”
張揚的腿就軟了,他哪裏敢接這個活,只是又不敢拒絕,只能在落下電話後給朱成功去了一個,朱成功一聽,就知道這是防着賀大海,這是韓金茹的小心,不算壞事,就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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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賀陽正喝着媽媽給他買的粥的時候,就看見病房門口站了個大漢,也不說話,就杵在那兒跟個棍子似得,只有人路過自己屋門口的時候,眼珠子才會轉動。
賀陽對這個其實挺有陰影的,他醒來都沒對任何人說過,那天,當他被拉到幽暗的側卧裏,被跟小雞一樣拎着脖子,呼吸困難地看着碗大的拳頭揮舞而下,他是有多麽的恐懼和害怕。他甚至以為,他要死了。
他如今瞧着平靜淡然,那就是他真的如此嗎?那不過是長久無人理會而形成的反射而已——沒有人關心的孩子是不會撒嬌哭訴的,只有生活在蜜罐裏的孩子才知道哭訴有糖吃。
事實上,賀陽從來都是不甘心的性子。就如他不甘心去上技校,不甘心受趙家偉欺負,不甘心被韓丁猥亵,他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
同樣,這次他沒有任何服氣。難道僅僅是因為韓丁看上了他,他就是錯的嗎?難道僅僅因為韓金茹有錢,她就能這樣對待自己了嗎?
平靜只是他的保護色而已,他銘記住了拳頭揮下,疼痛席卷而來直到他窒息失去知覺,以為要死的那一刻,記住了此時自己的無能為力,報複,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現在,他明知道這人是韓金茹派來的,卻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了。
倒是趙麗珍怕是看出了他的不适應,于是嘆了口氣,去把門關上了,回來摸着他的腦袋說,“乖乖吃飯,媽專門給你買的瘦肉粥,都喝了它。”
賀陽很快驅散了那些陰霾,聞着好聞的味道,忍不住的深吸了口氣,難得孩子氣的說,“好香,媽,你最近對我太好了,我都有些不習慣了,要是生病都有這待遇,我寧願長住在這裏。”
趙麗珍聽了有些不自在,尴尬笑笑說,“那不是平時沒時間管你嗎?”
賀陽只是說說,并不是指責的意思,他媽已經夠累了,于是連忙多喝了兩口,笑着說,“我說着玩的,不過真好喝。謝謝媽。”
這樣一點東西都這麽高興,趙麗珍就覺得眼淚快出來了,連忙裝作打水,拎着壺就出去了。
賀陽沒當回事,再加上吃完了飯,朱骜就來看他,不但把這幾天的筆記都帶給他了,還陪着他做作業,給他講解題,他也沒時間想這事兒,只顧着問朱骜了——快要期末考試了,他可不想拉下成績。
朱骜對賀陽自然是心存愧疚,他是當兒子的,不能去指責母親,只能用盡賀陽喜歡的辦法來補償他。他來得多和勤,趙麗珍又是他親媽,瞧見了難免會多看看,回家會多說說,于是,這天中午,從出了事還沒露頭的賀大海,終于提出來要看看賀陽了。
趙麗珍只當他是想通了,想賀陽了,特別高興的幫他搬到輪椅上,帶着自己偷偷在飯店熬的粥,推着賀大海去了病房。
來的時候,賀陽整跟朱骜看書呢,兩個孩子做的特別近,腦袋緊緊挨在一起,中午的陽光射進來,影子都重疊在了一起,一點縫隙都沒有,瞧着就讓人欣喜。
趙麗珍歡喜的看看他們,又擔憂的看看賀大海,生怕他僥幸,好在,賀大海這次卻是識趣,坐在輪椅上,一臉溫柔的瞧着兩個人,半句話都沒說。
還是朱骜感覺到了目光,擡頭叫了一聲,賀陽才發現的。他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驚喜來形容,聲音都帶着興奮,“爸,你來了。”賀大海就點點頭,又去問朱骜他們看得什麽。朱骜就解釋了解釋,說是一本小說,雙語的,有助于學習,賀大海還挺像樣的鼓勵他們好好看。
只有注意了一會兒的趙麗珍微微皺了眉,她可以明顯的看出來,賀大海那多少年沒有的柔和的目光,完全都是放在朱骜身上的。她看了看沒發現的賀陽,只能嘆聲作孽。
當然,有着門口保镖的報信,賀大海到了并跟朱骜相談甚歡的消息,幾乎瞬間傳到了韓金茹的耳朵裏,她吓得連頭發都顧不得紮就開車跑了出來,半路上驚慌失措地跟朱成功通電話,朱成功卻告訴她,不用着急,只要聽就好。
韓金茹不信,等着匆匆忙出了電梯,就看到賀大海就坐在賀陽的病房門前,沖着她笑笑。
“你……”上氣不接下氣的韓金茹只說出了這句話,就想進屋看看。
賀大海卻自己操控的輪椅迎着她走了過來,離得近了才說,“我什麽也沒說。”
聽到朱成功意料中的一句,韓金茹終于松了口氣。她也明白過來,賀大海這次的确只是想給他們表個态度。她皺着眉頭說,“賀大哥,有事你就談,約了我們就行,你這是幹什麽?”
“我做什麽了?”賀大海反問。
“你……”韓金茹算是遇到不講理的鼻祖了,她大喘了口氣,才把那種被噎的感覺消下去,拿食指指着賀大海說,“賀陽都住院多少天了,你一次也沒來看過,怎麽朱骜一來,就出現了。我警告你,別打告訴朱骜的心思,我們也是有底線的,你信不信,你惹毛了我們,直接把朱骜送出國,你以後連見也見不到。”
賀大海一聽就樂了,“送出國要有時間吧,我想說有的是辦法。我得謝謝你們一點,養了十六年,還好沒把我兒子帶歪,如今天天來給賀陽補課替你贖罪呢。你說,我見他還不容易?”
“再說,”說到這裏,他就冷了臉發了狠,“你覺得南城第一富豪家裏的隐私有沒有人願意聽?我手裏可有鑒定書,到時候直接找到電視臺,願意報道的人多了去了,你能一輩子捂着朱骜的耳朵!順便,也讓他們知道知道你的面目,讓他們看看,你是如何仗勢欺人打砸我家的,是如何仗勢欺人卻差點殺了自己親兒子的。”
韓金茹怎麽會想到,賀大海居然在這兒等着她,她都以為那事兒過去了呢,立刻罵了聲,“無恥!”
賀大海才不在意,“法子管用就行,你們這種人就得我這樣的治!告訴你老公,我要兒子,他要是不給我兒子,我鬧得他滿城風雨,”他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輪椅,發出砰砰的聲音,表情變得惡狠,瞧起來跟瘋了一樣,“把兒子給我,那是我賀家的種!”
這聲有些大,樓道裏就聽見趙麗珍幾乎猛然擡高了聲音說,“別出去別出去,大人的事兒小孩別管。”
韓金茹害怕朱骜看到她了,連忙壓低聲音點頭說,“我們考慮,晚上就給你答複,你別說,千萬別說。”
說着她就逃荒一般的跑了,因為太過着急,還差點趴在地上。賀大海哼笑了一聲,目的達到,想着兒子很快回來,他老賀家也要揚眉吐氣了,這才美滋滋的又回了病房,又去看兒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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