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計劃
時間很快到了新年,雖然快餐廳因為缺人手開出了三倍時薪,讓賀陽心動不已,可在朱骜的咬牙切齒威脅下,他終究是忍痛割愛了。甚至在過年前的幾天,還把所有的空閑時間拿出來,跟着朱骜去買年貨——用的就是朱成功給的那張卡。
朱骜的購物範圍相當廣闊,首當其沖就是給親人們的禮物,爺爺奶奶早就不在了,但他還有一個姑姑在外地,姥姥家人就更多了,兩個阿姨兩個舅舅,各自又都有孩子,大舅家的表哥都結婚生子了,滿滿的四世同堂一家人。尤其是,這其中老中小年齡段的都有,挑選起來更是麻煩。
好在最近朱家使了勁的給賀陽進補,朱骜即便逛街也不忘投喂他,雖然每天逛街逛的神煩,但賀陽的小臉卻是一天比一天紅撲撲了。
等着幾天後,該買的都買完了,賀陽只覺得自己的小腿都瘦了一圈。他原先只聽女生說過,逛街逛的累得不想動,卻一直沒見過,這下子直接嘗試了,等到給姥姥的玉佛擺件徹底敲定,就坐在商場裏的座位上再也動不了了。
朱骜和老王提着大包小包過來笑話他,賀陽因為太熟了,也不像原先那麽矜持,就坐在椅子上耍賴,“我實在走不動了,讓我歇一歇,”他豎着根手指頭,求饒道,“就一分鐘也行,我腳後跟肯定起泡了。”
他想着也挺郁悶的,在收款臺站了半個月啥事沒有,陪着逛了三天街就這樣了。
朱骜倒是好說話,于是東西一放,開始拿着自己的手表數秒,還念出聲來,這簡直就跟魔咒一樣,賀陽幹脆将帽子戴上,裝作聽不見。朱骜才不管呢,數完了直接就拉着賀陽的胳膊蹲下,将人往後背一背,大步走人。
賀陽頓時臉紅的不行,這大庭廣衆之下,太丢人了。而且,還有東西呢。朱骜對他那點小心思了如指掌,摁住他鬧騰的腿腳,“王叔在那兒看着呢,咱倆去挑。”賀陽一邊要求下來一邊吐槽,“明明我看着就行啊,王叔比我懂得多,肯定比我跟着強。再說,”他瞧着四周人們傳來的善意的目光,壓低了聲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大家都看咱們呢。”
朱骜回頭拍了拍他的腦袋瓜,“你不是腳疼嗎?看看又不會少塊肉,可腳疼多難受啊。我背着就是了。”他解釋,“給別人的禮物都買完了,這不是咱倆去挑身衣服嗎?過年了總要換身新的,你總要試試才合适。再說,我爸媽的禮物還沒準備呢,你幫我挑他們肯定高興。”
賀陽一聽給他買衣服,就想拒絕,“我身上的挺好的,再說,實在不行,家裏不是已經有那麽多新的了嗎?我找一件就成了,你不用……”
他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朱骜覺得奇怪,回頭看看他,卻發現賀陽正在目視前方,他忍不住朝前看去,順着賀陽的目光,很快就發現了賀陽看得人——韓丁。
韓丁的腿顯然還沒好,為了活動方便,穿着身寬大的運動服,瞧着跟賀陽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那股子精英範兒完全不一樣。當更讓賀陽吃驚的是,他旁邊站着的那個男生,如果他沒看錯的話,應該是趙明吧。趙明不知道再跟韓丁說什麽,韓丁特別不爽,使勁的拍了他腦袋一下。
在側面的角度看,賀陽瞧見了趙明低着頭下,狠狠咬住的嘴唇。
賀陽突然間就想起第一次韓金茹在病房威脅他時,說趙明可以幫忙作證是自己勾引他,那時候賀陽還算單純,雖然讨厭趙明的撒謊,但總覺得在這樣的強權下,趙明這個跟他一樣的窮人家的孩子,只能承受。
但現在,恐怕不一樣了。趙明并非是懼怕韓金茹,而是早就跟韓丁一夥了吧。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冰冷起來。
可能是他們的打量太過明顯,也可能是韓丁和趙明就要往這邊走,呼吸間,韓丁就拄着拐杖扭過了頭,瞧見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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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色變化特別的鮮明,尤其是眼神,原本還帶着高高在上的不屑——這怕是對趙明的,随後就愣了一下,再往後他的目光明顯的打量了朱骜和賀陽的姿勢,然後他抿住了嘴唇,眼神變得陰冷,表情變得讓人玩味,像是不屑,又像是洋洋得意,卻不知道他到底打什麽主意。
兩隊人馬一聲不吭地擦肩而過。賀陽瞧着趙明走路不太順暢的樣子皺了皺眉,小聲問朱骜,“韓丁有暴力傾向啊。”朱骜搖搖頭,“他裝的挺深的,誰知道呢。”
裝這個詞徹底暴露了朱骜對韓丁的不喜,賀陽通過這兩天的了解,清楚知道,韓丁和朱骜幾乎就是一起長大的,只是很奇怪,韓丁對朱骜态度特別好,朱骜卻總不願意搭理他。
他想問,可覺得是人家私密家事,就閉了嘴。
還是朱骜颠了颠身上的人,露出一張大大的笑臉,沖着他說,“不管他了,咱們買年貨去。”
而在另一旁,趙明扶着韓丁慢慢地走着,等着兩邊人離得遠了才問,“賀陽怎麽跟朱骜這麽親密,他們在一起啊?”他再聰明,也不過是個沒錢沒勢的高中生。在學校裏,他可以通過觀察賀陽得到結論,而放了假,他就沒有機會了。
尤其是,賀陽那時候還請了許久的假,說真的,他對賀陽現在的印象,還停留在韓丁向他說自己因為想對賀陽做點什麽,而被趕出家門的事情上。那時候,韓丁自覺家醜不能外揚,所有事情都是一句話帶過,更不會提賀陽已經登堂入室,所以趙明并不知道。
韓丁這會子正憋悶,何況也不關他的事兒,就冷笑說,“那誰知道,不過賀陽可是住進朱家了。聽說他爸還被接到北京去看病了呢。”
趙明臉上就有些許羨慕,目光也變得火熱起來,明明十月份的時候,大家還都是一樣,為了學費而發愁的窮孩子,可不過半年,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偷偷看着近來脾氣越來越壞的韓丁,這家夥的錢是越來越難拿了,憑什麽他掙錢就這麽難?
他幹幹的笑一聲,“也挺好,這年頭有時候生兒子比生女兒強。”
韓丁知道他誤會了,卻沒解釋,而是用憤恨而得意口吻胸有成竹的說,“反正,也就是讓他們過個好年了,等過了年,就有好戲看了。”
朱骜拖着賀陽想要買件修身西裝穿,賀陽一瞧上面的價錢就連試的打算都沒有了,就算朱骜搬出了朱成功也一點用處都沒有。最終兩個人做了妥協,賀陽去運動店買了件羽絨服,中等價位,打折花了六百三十塊,讓他沒想到的是,朱骜也跟着買了件,說是過年就穿一樣的了。
只是,賀陽是175的,朱骜是185的。
所以,那點子讓朱骜也跟着穿羽絨服的愧疚,在這一霎那,賀陽就氣憤的忘記了,明明一般大,他好像低的有點多了。
年如約而至,朱骜的姑姑在外地,所以大年三十都是他們一家單獨過的,王姐幫忙準備好晚飯的食材,等着下午三點就讓她離開了。這一下,說大的別墅裏就剩下他們四個,朱成功圍着圍裙沖着賀陽說,“來,陽陽,你會做什麽?露一手呗?”
賀陽這才知道,原來朱家年夜飯都是自己做的。倒是跟他想象的那種要不有人做好,要不出去飯店過年完全不同。他瞧了瞧家裏準備的菜,就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會做涼拌拉皮和水煮魚。”
前者是他媽教的手藝,一直廣受好評,後者是在如意酒家的廚房裏學得,徐三教的,他試過,味道非常好。
朱成功直接點頭,“這兩菜就歸你了,豆豆,你磨蹭什麽呢?菜譜還沒找好嗎?陽陽都做兩個,你也不能少了啊。”就聽見朱骜特別郁悶的哦了一聲,賀陽回頭瞧着他捧着手機正看,八成是在網上翻呢。
賀陽直接将做的兩個菜處理了一下,因為朱成功說吃飯要到八點,就沒事做在那兒了,等着時間差不多了在做飯。不一時,朱骜就慢慢地,磨磨蹭蹭的從沙發的一邊蹭了過來。一把用手臂摟住了賀陽,然後跟他臉貼臉的說,“好兄弟是不?”
他說話的時候,熱熱的氣息噴在了賀陽臉上,讓賀陽覺得癢癢,往外偏偏頭,心知肚明的說,“看情況。”朱骜就嗷的叫了一聲,将他撲在沙發上,押着賀陽說,“現在不認已經沒戲了,老實交代,你還會幾種菜。”
賀陽躺在沙發上,仰望着他,“你這麽多年就沒學會一個拿手的?”朱骜低頭瞧着那張紅撲撲的笑臉,只覺得心跳好像又加速了,他的确不太對勁,總是看着賀陽有種餓極了想要撲過去啃一口的感覺。那次張大寶給他做出的心理判斷,好像是錯的。
只是朱骜畢竟跟着朱成功歷練多年,不過轉息之間就正了臉色,“沒,我爸說為了培養我,每年做菜都不準重樣。”
賀陽就捶地笑了,覺得朱叔叔簡直太有辦法了。朱骜咽了咽口水,然後抓着他的手說,“喂,不帶這樣的啊,快點說會不會做別的?”賀陽就點了頭,“幫你一個啦。”
朱骜立刻興奮了,大方地說,“今晚游戲,我帶你玩,保證不死。”
賀陽如今還是常年死絕的狀态,一聽就興奮了,一個彈跳就坐了起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問,“真的啊。”朱骜怎麽可能忽悠他,就點點頭,“真的。”賀陽直接上去沖着他的額頭就是啪叽一口,興奮的從沙發上跳下來,“我幫你做飯去。”
他樂滋滋走了,倒是讓朱骜愣那裏了,許久才傻傻的摸了摸被親過的額頭。這表現剛剛朱成功和韓金茹也看見了,朱成功樂着說,“你看兩孩子感情多好。”韓金茹也放心地點了點頭。
八點做了飯,一家人看着春晚和和樂樂邊吃邊喝,守到十二點開始給親戚朋友們打電話拜年,賀陽也給他爸媽打了一個,他媽接的,他爸已經睡了。
初一早上,朱成功給了兩個人一人一個紅包,賀陽沒推掉,再說又摸着薄薄的,就收下了,結果沒想到居然是一張銀行卡,密碼就寫在紅包上,賀陽覺得只要動了卡,怕是錢少不了,他又去還了一次,只是朱成功沒收。他想了想就放在了枕頭下,尋思走的時候,留下就可以了,連去查都沒有。
後面幾天,除了有韓姥姥那裏,朱成功的應酬越來越多,當然因為在年節之間,這些聚會韓金茹和朱骜也是必須參加的。朱成功提議說帶上賀陽,卻被朱骜否定了,那群小夥伴什麽樣他最清楚,韓丁劉磊用了那麽多年都沒融進去,賀陽自然優秀,可他不希望剛剛陽光起來的賀陽受到打擊。
朱成功一聽也是,就沒再提,心想等以後事情公開了再說。可不能陪賀陽了,朱骜還是不放心,他把自己的車和司機老王全都給了賀陽,叮囑他一定按時接送,如果自己事情結束的早,也打車去找賀陽,累的在座位上蓋着帽子睡覺,等着他一起回家。
朱骜總是坐在賀陽觸眼可及的地方,賀陽喜歡看這樣的他。忙碌之間擡頭看一眼,不忙了沒人了就盯着多看看,他覺得很溫暖。有時候會被朱骜抓個正好,等到沒人的時候,朱骜就會摟着他的肩膀說,“怎麽,今天被哥哥我帥呆了。”
賀陽就會忍不住笑了,覺得這樣的朱骜太好玩了。朱骜有時候會去呼啦他頭發一把,說句傻子啊笑啊笑的。只有一次,賀陽笑的正開懷,感覺到了他的注視,然後是靠近,不是那種撲上來的,而是小心翼翼的,一點點的,慢慢靠攏了他。
那一刻是什麽感覺呢,賀陽只記得自己耳邊都是砰——砰——砰的心跳聲,眼前都是朱骜大大的英俊的臉。他的腦子已經空了,甚至來不及想象這是對的還是錯的,甚至,不同于韓丁的是,他沒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想法。
在賀陽的心裏,只覺得朱骜對他真好,在這之前,賀陽能感受到的最好的人是趙麗珍,可生活讓她變得粗糙冷漠,她能給賀陽的,只是在偶爾的順便表現出的心疼。但朱骜不一樣,他的好是全是方方面面的,他會拔刀相助,他會聯系弱小,他也會細致到為他布置房間,考慮他心情穿一樣的羽絨服,還會無時無刻的關懷他,想着他,照顧他。
如果一個人時時刻刻都是處于愛中,那麽這個人身體中的愛的濃度必定很高,只有對方做的極致,說不定才有一點點感覺。可如果一個人從來都是缺愛的,就如幹幹的海綿,當他遇到了朱骜的百分之百,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吸收,只是時間的長短而已。
可大門就在那一刻砰然響了起來。朱骜的唇劃着他的臉頰擦過,最終落在了他的頭發上。他能聽見朱骜嘴邊那一點嘆息,也能感覺到自己心髒重新複跳的振動。他知道,兩人之間,是有些不一樣了。
過了十五,很快就開學了。趙麗珍和賀大海依舊沒有回來,賀陽只能依舊借住在朱家。只是讓他訝異的是,朱成功竟然真準備帶着他去辦轉學。賀陽阻攔了好幾次,朱成功也沒放棄,最後還是趙麗珍打了電話來,讓他聽話就是。
好在,就算是朱成功出面,一中這座有着八十年歷史的老校,也不會立刻接受一個學生。所以,開學後,賀陽依舊在十一中上學。老王每天載着他們上下學,只是這次不開到一中的校園裏去了,而是離着有兩條街,就把他倆放下來,兩個人一塊走着去。
這是他倆的共同時光,縱然只是并排,兩個心中剛有了苗頭的孩子也是異常的高興。
賀陽第一天看到的是趙明,他在朱家開了眼,能看出這家夥穿衣打扮都上了個層次,只是神色郁郁,原先還能看出點十六歲小少年的味道,現在則瞧着陰冷了許多。他看着賀陽的目光非常的不屑,這讓賀陽特別的納悶。
還是吳文才想得開,“你理他幹什麽?豬看你不爽,你也去理會豬啊。”
倒是朱骜,因為賀陽第一天要打掃教室,所以下了課就去校園裏逛逛等他。沒想到卻在這裏,遇到了韓丁。拄着拐杖的韓丁在後面叫住了他,他自嘲的笑笑,“我跟了你一路,這條腿現在可真不中用啊。”
朱骜一聽這個就知道這是有話跟他說,他看了看表,不耐地說,“我沒時間,有空吧。”
“豆豆!”韓丁立刻喊住了他,他有些困惑的說,“豆豆,我自問從小到大帶你不薄,可你仿佛從來都不領情,我哪裏得罪你了?”
朱骜壓根不想解釋,“你做了什麽虧心事,你自己不是更清楚嗎?”
韓丁自然就回想了一下,然後不由自主的,他想到了那件事,這讓他頓時變了顏色,可随後他又否定了,不可能,那時候朱骜才多大,他怎麽可能知道?
只是在一個思緒間,朱骜就走開了,韓丁來這裏的目的沒達到,也顧不得想那些事,連忙追着問了一句,“朱骜,你爸媽對賀陽這麽好,你不覺得奇怪嗎?”
朱骜聽他提到賀陽,頓時怒了,“你有什麽資格提他?”
韓丁就說,“先不提我的事,我就問你,将他接在家裏,替他養病,對他如對你一般,你不覺得奇怪嗎?你的爸媽,我的二姨和姨夫的确是好人,但是他們是做這種事的人嗎?他們就算行善,也應該是撒錢找人去做吧!”
其實朱骜早就有所懷疑,甚至他比韓丁懷疑的細節還多,不說別的,就說轉學這事兒,如果不是至親,朱成功不會辦的。
韓丁瞧着他臉上有所松動,知道機會來了,一把去抓住了他的胳膊,“豆豆,我可是跟你一起長大的,你不把我當哥哥,我可将你當親弟弟的,我不能看着你這麽毫不知情的受委屈。你知道為什麽嗎?那是因為你和賀陽被抱錯了,賀陽才是你爸媽的親兒子!”
轟隆!賀陽不理解的擡擡頭,雖然立了春了,但天氣挺晴朗的,怎麽還打起了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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