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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十年,他們就是在這樣的猜忌和争吵中過來的。
賀陽離家而去,對于兩個家庭來說,都是震動的。他依舊記得得知這個消息後,每個人的反應,他是後悔而又焦躁的,趙麗珍痛哭流涕,連一向拿着賀陽當仇人似得賀大海,也第一次閉上了嘴,沒再說什麽,而韓金茹第一句話,是“不是我。”
他以為韓金茹只是怕了,害怕兒子真的因為她的态度而離開,所以并沒有去苛責她,他深知,有些人在面臨噩耗的時候,總會晚上一拍,只是他沒想到,韓金茹卻并沒有為此而自責,她在試圖去躲避尋找賀陽的過程,然後去試圖忘記這件事。
甚至,她對朱骜的感情都淡了,只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朱銘身上,每天接送他去農場,帶着他種地種花,帶着他參加各種各樣的交流活動,仿佛是個最稱職的媽媽。
朱成功是憤怒卻疑惑的,他不懂那是親生兒子啊,明明對韓丁都可以一忍再忍的韓金茹,為什麽會對自己的兒子如此的狠心?可就算是吵得房頂都掀起來了,連朱銘都吓得在房間裏哭,可韓金茹依舊不肯跟他實打實的交個底。
然後,還是杜成提議,讓他去問問心理醫生。朱成功原本不信,可那畢竟是他的結發妻子,曾經陪他吃過苦受過窮的老婆,他不可能真的去放棄她。他最終還是去了,那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他在那裏抱頭痛哭,講述了自己如何把兒子弄丢了,還有自己妻子的狀态。
老教授問明了所有細節,又讓他帶韓金茹來了一次,然後給他一個結論——韓金茹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她一開始就知道了。但是,第一次錯誤讓她難以面對賀陽,只能通過去誤解賀陽,來完善自己是個沒錯的母親形象,随後,為了确認自己是對的,她于是再去偏解賀陽,惡性循環下,她反而真的認為賀陽很壞這個前提了。
當然,為了掩蓋自己的錯誤,她更不希望賀陽能回來。
朱成功從那一刻起,就知道了,找賀陽這事兒,韓金茹已經完全指望不上了。甚至他還知道,自己這個守候了多年的家,恐怕名存實亡。他是那麽不願意去相信這個消息,可現實告訴他,這是事實。
他放棄了說服韓金茹,開始飛來飛去的找賀陽,就如醫生所說,韓金茹壓根不願意承認那是在找失去的孩子,她寧願相信,朱成功是沒良心,去找小三了。
就像今天這樣,帶着懵懂的朱銘,闖到他的辦公室來,高聲的聲讨他的叛變。她铮铮有理,她委屈憤怒,她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最苦情的妻子。可朱成功已經吃夠了她這一套了,他示意已經站不住的秘書出去,然後站起來拿起身旁的文件包,低頭往外走。
韓金茹撩高了嗓子就喊了句,“朱成功,你非要逼死我嗎?”
辦公室的大門打開着,縱然這一層辦公的人極少,但相信也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朱成功停了下來,他眼中看到的是朱銘。朱銘怕是被吓到了,來回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爸爸,忍不住的,就哭了起來,“好可怕……”
韓金茹一臉的慌張,連忙低頭去哄他,可是朱銘卻是一直躲着她,折讓韓金茹有些悲傷,一直叫着銘銘,銘銘,甚至試圖去抓住他。朱成功怎麽可能讓她這麽對自己的兒子,他連忙走過去擋在了朱銘和韓金茹面前。
韓金茹緊張的沖着朱成功怒喝,“你要隔開我和兒子嗎?”
朱成功回複她的話直插人心,“你想要連這個兒子都讨厭你嗎?等他好了我會送回家的。”韓金茹仿佛一下子驚到了,手也猶豫地放開了,朱成功借勢吩咐秘書,“夫人累了,讓司機帶她回家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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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韓金茹被帶走了,屋子裏只剩下了朱成功和朱銘。朱銘的眼淚已經止住了,緊緊的拉着他爸爸的手,不肯松開。朱成功是不想把他放在韓金茹身邊了,揉揉他的腦袋說,“銘銘,跟爸爸去找弟弟好嗎?”
朱銘不解的說,“豆豆。”
朱成功就說,“不是豆豆,是陽陽。”
朱銘就有些卡殼,賀陽離開太久了,他們卻相處的很短,他已經幾乎忘記了。“弟弟是豆豆。”朱成功拉着他慢慢說,“還有陽陽啊,你想想,他答應給你買巧克力呢,你原先不是經常鬧着問他為什麽不給你買回來嗎?”
朱銘歪着腦袋,還是有些不記得,他很快轉移了注意力,低頭開始玩另一只手的指甲,父子兩個從電梯下樓,慢慢走出了昌茂的大廳,陽光下,一個頭發都白了的老人,和一個單純的中年男人的影子被拉得修長,慢慢地坐進了車裏。
而在北城,在廖魯川的命令下,車子很快就開到了鼎鑫。
這是一家外表看起來不過是個三層紅磚樓的舊房子,外面用鐵栅欄圍了一圈,種滿了爬藤的月季,開着簡單的花朵,看着普通的就像是哪個機關的舊辦公樓。
只是賀陽沒想到裏面大有玄機,他們進了大廳後,電梯卻不是往上的,而是向下的。他看着廖魯川摁下了十二層的按鈕,然後沒骨頭一樣靠在了電梯的牆壁上,沖着賀陽說,“等會過來的都是我發小,中間有個叫黎瑞安的,他爸是勞保部的,官不大,但是權力不小,等會兒你跟他多唠唠嗑,你那東西如果能進基本醫療保險藥品目錄,還操什麽心去一個個攻克醫生?”
這事兒之前廖魯川可沒跟賀陽商量過,他以為自己今天的角色只是個朋友而已,這幾乎是廖魯川對人好的特色——去做以為對你好的事情。他原先在國外,除了第一次知道他有資金沒出放,找了個朋友帶着他進了投資圈外,能力影響并不大,所以很少插手。
可回國後,顯然這種性子就顯露出來了。賀陽不是不感激,事實上,如果真能搞定黎瑞安,對他絕對是個大好處,只是這樣“為你好”的态度,讓他忍不住想到了那個以為自己是聖父的朱骜——呵,他今天還見到了這人了,覺得有些惡心。
只是,電梯下滑的速度太快,讓賀陽沒有機會去告訴他自己的想法,電梯的大門就打開了。嘈雜的聲音如沖擊波一樣,沖了過來,差點讓沒準備的賀陽晃了神。廖魯川帶着他走出電梯,指着那些穿着人模狗樣,各個在賭桌前仿佛殺紅了眼的人說,“怎麽樣,這地方夠隐蔽吧。”
賀陽皺眉,他即便在國外,因為個人偏好,呆的圈子也多數是比較潔身自好的,賭博幾乎是不涉獵的,他瞧着這裏人山人海的樣兒,皺皺眉說,“沒人管嗎?”
廖魯川不在意的說,“管什麽?沒有門子誰敢開這個?”正好有服務員過來,廖魯川不在意的從口袋裏掏出張卡,扔在了他懷裏,“一千萬,都換成籌碼。”說着,他還雙手交叉,來回的活動手指,骨頭與骨頭間摩擦,發出清脆的響聲,一看就是要大幹一場的樣子。
他轉頭沖着賀陽說,“反正都是老爺子的錢,我不花就給那小雜種了,不如我自己來。”
這話說得賀陽連勸都沒法勸,只是他知道,廖魯川的神經可不是經得起刺激的,只能邊跟上去,邊試圖給保镖負責人打電話,讓他下來一個人,結果沒想到,這地方居然隔離信號,手機壓根跟廢了一樣,賀陽只能又塞了回去。
廖魯川已經找了個桌子坐下了,瞧見賀陽過來沒好氣,就沖着他笑,“別生氣啊,我帶着藥呢。”
賀陽也知道,他受了廖雲山的氣,自然是想發洩一番的,就沒吭聲,準備坐在旁邊等着他就好。只是沒想到,兩個人這不過一言半語居然落在了有心人眼中,旁邊一個将白襯衫扯開了領子的男人,眯着眼看了看,突然說了句,“原來是三少啊。三少真是好興趣,中午才打了人,這會子就帶着小情出來玩牌了。可憐大少還在醫院躺着呢。”
這頗具挑釁的話一出,一桌上的人立刻就知道,這是冤家對頭碰上了。廖魯川也有些好奇的擡起頭,想看看他十四年後回國的第二天,到底是多麽不開眼的王八蛋來找事兒。結果一瞧見對面那人,就嗤的從牙縫裏擠出來句話,“我當誰啊,這不是給我大哥洗過腳的薛總嗎?”
一旁的賀陽立刻就知道了這人的身份,當年廖永身邊的頭號狗腿薛義濤。這家夥出身貧寒,好在比較聰明,念得大學不錯,畢業後就進了神光,跟着廖永做事。最光榮的戰績是,廖永有次在公司加班,累睡着了,他不但把人弄回了休息室,還端了盆給廖永洗了腳。
古代有個官職叫做洗馬,當年神光的人也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洗腳,薛洗腳。
賀陽之所以知道他,是因為聽說,當年廖永看上了廖魯川的老婆張瑩瑩,就是這家夥做的老鸨子。
但顯然,薛義濤已經不是當年的跟屁蟲了,剛剛他既然看見廖永挨打,卻沒有出面,顯然已經自己混了。
薛義濤如今是投資界的新貴,那可是他恨不得給人洗去記憶的黑歷史,讓廖魯川這麽大刺刺的說出來,臉色頓時變了,陰陽怪氣地說,“三少這麽多年,這是感情受挫了,不愛女人,”他斜了一眼賀陽,“喜歡男孩子了。這也好,起碼男人生不了孩子是吧。”
他以為那是廖魯川的逆鱗,廖魯川肯定會發火,只是沒想到,廖魯川只是神經有問題,又不是智商低,哪裏能看不出他的目的,他跟大爺似得坐在那兒,沖着薛義濤說,“薛總是吧,光耍嘴皮子幹什麽,這是賭場,來一局啊。”
薛義濤沒想到他能說出這個話,可這麽多人看着,他不應倒是顯得沒骨氣。何況,他如今也不是輸不起的身家,幾乎立刻就答應了下來,旁邊立刻有人讓出了位置,讓兩個人坐到了對面。薛義濤就沖着荷官說,“不用太難,就最簡單的比大小吧,洗牌發牌。”
只是這話一落,廖魯川卻不贊同道,“還沒說說賭局大小,怎麽就開始了?”
薛義濤的眼皮子就跳了跳,卻瞧見對面的廖魯川頗不在意的說,“高手過招,一局定輸贏。至于這個大小,”他伸手随意掏出張卡片,沖着旁邊的服務員說,“去瞧瞧上面有多少錢,我都壓了。”他意有所指的說,“薛總,投資界新貴,總不會跟不了吧。”
薛義濤已經感覺到了不妙,他臉色有些難看,一面祈禱着廖雲山那老頭子可別對廖魯川太大方,一邊算計着自己究竟能出多少資金。只是,他的盤算幾乎立刻被那個天文數字擊得一哄而散,服務員很快回來,有些激動的說,“九千萬整。”
廖魯川還添火似得,将手中換得一千萬籌碼扔到了桌子上,蒼白的臉上殘忍的說,“湊個整數吧。”
那可是一億,流動資金,他雖然是投資界新貴,他能用的流動資金不過幾千萬,他怎麽可能壓上。再說,就算是真有,他也不能壓上,一把定輸贏,萬一要輸了,他就是傾家蕩産。薛義濤怕是從來沒想過,他自立門戶後,居然還有這麽丢人的一天,整張臉頓時憋成了豬肝色。對着廖魯川說了句,“我認輸”後,就落荒而逃。
廖魯川幾乎是在他說完之後,就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他的笑聲特別的尖銳而陰森,讓人聽着都刺耳異常,人人都當他神經病躲了開,只有賀陽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受辱後的薛義濤連籌碼都沒換,就回了自己車裏,想了想後打了個電話給了自己的秘書,“去查查廖魯川回來的事兒,詳細點。”等到了夜裏,那邊就打回了電話,不知道說了什麽,薛義濤眼睛頓時一亮,“吳江?膠囊機器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轉手翻了翻被随意仍在桌子上的一打資料,頓時就精神了,吩咐道,“替我盡快約朱骜,就說……我對他的項目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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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