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陳藝文将車開回了酒店,在賀陽回房間的時候,順手将粥菜都遞給了他,賀陽的确肚子裏空空的,他疲憊地笑笑,說了聲謝謝。
只是回到屋子裏後,他卻沒有胃口吃飯。
他沒想到,這麽窄小的領域,他居然也跟朱骜撞車了,可真是……巧啊。
說真的,十年時間,足夠賀陽從那段陰影裏走出來了,如今他對朱骜,也不過是一個認識的舊人的感覺,那次在建寧咖啡的匆忙一見,朱骜扯着他叫陽陽,他心裏也沒有半分顫動。
他愣神的那一剎那想的是,原來十年了。
他不再是那個眼前只有四個父母的小男孩了,他面前的世界寬廣而又多姿多彩,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也需要養活很多人,壓根沒有時間跟朱骜來敘舊,何況,他們也沒有舊可敘。
他覺得自己是個薄情的人。你看,廖魯川十四年都不能忘記他的仇恨,他記得所有傷害過的他的人,他的父親,他的哥哥還有他的妻子,賀陽可以肯定,沒有愛哪裏有恨呢。
可他卻不,他曾經分析過自己對朱骜的感情,在那次所謂的同學會之前,是真摯的吧,那時候,朱骜是他世界的陽光。而後來呢,他在父母的傷害中不可自拔,一面想報複一面又忍不住被吸引,像個扭曲的怪物。
這怕也是他願意徹底忘記朱骜的原因,那太醜陋,他不願意記起那段時光。
嘆了口氣,将思緒從朱骜那邊收回,賀陽去洗了個熱水澡,将那碗粥放在微波爐裏熱了喝了,便躺在床上看手機。
這才發現,廖魯川居然在半個小時前給他發了條短信,用的是沒見過的手機號,“宏遠的背後是薛義濤和廖永,他們是對着我來的,等我一天,出來收拾他們。”
賀陽瞧了若有所思,終于明白這期間的關系,還有宏遠那麽不留餘地的電話。只是,就算薛義濤挑唆着廖永和廖魯川鬥,他成了被殃及的小民,可這是他的公司,對面還有朱骜在,這場較量他也不可能作壁上觀。
第二天,歇了一夜的賀陽瞧着精神了不少,陳藝文動作算是迅速,手下人不但拿到了宏遠的資料,還對它的掌權人朱骜和謝林濤做了詳盡的調查。賀陽瞧着手中厚厚一沓子資料,翻開第一頁,赫然出現的是朱骜高中時的一張照片。
與那天的成熟打扮不同,那時候的他是裝酷的,明明眼角嘴角會挂着點上揚的微笑,看起來就是個大孩子。賀陽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幾秒,在陳藝文想說點什麽的時候,面無表情的翻了過去,他将整本資料随意翻了翻,就将朱骜這些年的過往瞧在眼裏了,心裏有了數,就把資料放一邊了。
這倒是讓陳藝文有些摸不透了,賀陽的資料其實他也只是在聊天中聽得一點半點,他還知道,吳江這個名字應該不是真名,可是剩下的,他沒多問過,他只需要記得,他在給誰賣命就行了。所以,賀陽這淡然的态度,讓他搞不清楚,此朱骜是否是彼朱骜?
沒辦法,陳藝文只能問,“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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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陽點點頭,“是。”
陳藝文當即就皺了眉頭,試探的說,“下午我們的法務會跟他們有個接觸?你看你有空嗎?”
賀陽一聽就明白,這是問他是否要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存在,他想了想後說,“不了,你全權負責就是了,他們要問起來,你就說我忙。”
這副不會出錯的口氣,更讓陳藝文意識到,賀陽的身份,是假的。
賀陽沒管那個,又将廖魯川的短信內容給陳藝文說了,陳藝文頓時心裏有數。
賀陽并非沒有事兒幹,既然他都把黎瑞安從野長城背了出來了,那麽這層關系,他怎麽也要砸瓷實了。從酒店訂了束鮮花,他自己開車去了第十醫院。
到的時候恰好上午十點,整個醫院正是最熱鬧的時候。賀陽問了問護士,知道他昨天已經醒了,就走了過去,還好黎瑞安的病房倒是安靜,他敲門進去的時候,黎瑞安正拿着本書看。
只是沒想到的是,一瞧見進來的是他,黎瑞安居然立刻不得勁起來,先是想躺下,後來發現腿被吊着呢,壓根不可能,只是尴尬的沖着賀陽笑笑說,“你……你來了。”
賀陽明白他的難過勁兒,去徒步之前,廖魯川就給他咬過耳朵說,黎瑞安是個同,當然,這點賀陽看出來了。只是他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找一個又白又嫩又乖什麽都聽他的小受當祖宗一樣養着,不過他如今已經三十多了,屢敗屢戰,還未成功。
所以,他大概在看到賀陽第一眼起,又動了這個心思——賀陽的長相小時候是漂亮,大了以後是那種矜貴的漂亮,皮膚細白,身材窄瘦,看起來弱不禁風,再加上那一天,賀陽對他捧場得很,特別符合他對伴侶的想象。他只需要确定賀陽跟廖魯川沒關系就可以了。
可一趟徒步下來,賀陽不但表現出了強大的決斷力,還表現出了強大的體力。黎瑞安自覺看走了眼,再說,這樣子要追回來,說不準誰壓誰呢,自然不太好意思見賀陽。
賀陽倒是還好,挺正常的将花放在一邊,問他,“昨天我走的時候,聽醫生說腿沒大問題,只是骨折,養養就好,頭怎麽樣,暈嗎?”
黎瑞安挺不得勁的說,“我沒事,就是掉下來的時候擦破了,程軍傷的厲害,肋骨都斷了三根,腦袋也嚴重腦震蕩。”他挺別扭的說,“昨天謝謝你,要不的話,不定要耽誤多久。”
賀陽說了聲應該的,瞧他實在不得勁,自己又不是來拉仇恨的,就告辭了。果不其然,黎瑞安聽了後松了口氣,怕是覺得這種态度對待賀陽不太對,又別扭的沖他說,“那個,那個多謝你了。”
賀陽就笑了。他轉頭又去看了程軍,這家夥倒是比昨天态度好多了,挺直爽的沖着他謝了好幾次,還說出院後要聚一聚,賀陽自然應下了。
與宏遠的會面,并沒有在宏遠或者young的任何一家公司,大概是雙方都有保留。兩家約了個比較商務的咖啡館見面。薛超先到的,瞧見帶着律師團隊過來的陳藝文,态度倒是良好,薛超大力地握着陳藝文的手說,“雖然在産品上有一些分歧,不過國內市場這麽大,我希望我們還是可以和諧同進。”
這話可跟宏遠的法務昨天打過來的電話意思不太一樣,起碼要正面的多。不過陳藝文也沒覺得意外,也有可能是宏遠看到他們是國外公司比較慎重,所以想要以嚴肅的态度引起young的注意。
陳藝文詢問,“您是?”
“哈哈,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薛超大笑着回答,一副開朗的樣子,“我叫薛超,是宏遠的投資人兼律師。今天的事兒是我來帶隊跟您談。”
這倒是奇怪的組合。哪裏有公司負責人不出面,完全交給律師的?縱然是投資人,可投資人也分成很多種,有的參與公司運行,有的只是負責拿錢,這薛超權利可大讓他有些難以想象。
于是他提出,“我想見見朱骜,朱總。”
這不光是為了這個事兒,還有賀陽。他倒是想看看曾經讓賀陽那麽頭疼的人,到底是什麽樣。
薛超倒是面不改色,拉着陳藝文的手說,“朱總實在太忙,不如我們先開始吧,你們有什麽想法,我們都會及時彙報給他的。”
而在朱骜這邊,事實上他們并不知道這次會面的存在。官司完全是薛超來負責,打電話的也是薛超的助理,連地點都是薛超定的。
投資到位後,朱骜和謝林濤的事情更多了,擴大生産要地方要設備吧,這些歸謝林濤總理,推廣市場要人力吧,這個歸朱骜來弄。看起來一千萬很多,其實用到手裏就是毛毛雨,他們處處都捉襟見肘,只能想辦法壓縮開支。
當初薛超既然總覽了這事兒,朱骜雖然不算放心,可也只能交給他了,他拿準的主意是,即便是大富豪一千萬也不是能夠打水漂的,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他想不到任何理由別人會陷害他——除非是閑的沒事幹了。
可這事兒別說,廖永就是閑的沒事幹了。他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三天,眼前的景物才能重合起來,整個人虛弱的像灘爛泥一樣,還被廖魯川拿刀子差點在他面前割了他兒子。
他原本是對廖魯川有愧疚的,像他這樣色胚都是這樣,當時精蟲上腦,不顧一切後果,爽了後發現實際享受到的跟即将要失去的完全不對等,自然就後悔了。所以,他對廖魯川開始是愧疚的,還想着幫他弄個公司,別天天在外打拼。
後來三太太懷了孩子,又查出是個男孩,他那種愧疚就立刻沒了。可那時候廖魯川發現了,幾乎跟瘋了一樣,要殺人放火,要弄死三太太,那時候他求到了老爺子面前,害怕而擔憂,唯一的砝碼就是,那可能是老爺子這輩子唯一一個男孫了,反正他行走花場這麽多年,一共就懷過兩個孩子,而且,他如今一年不如一年了。
老爺子思前想後幫了他,将已經患了精神病的廖魯川弄到了美國。一去就是十四年。那可是親弟弟啊,被他害成這樣,他又是愧疚了,只是這比起上一次來,就淺淺的多。十四年,很快就磨光了。
所以他一回來,就找人群毆他,他是憤怒的,這家夥居然蹬鼻子上臉了,拿他兒子來比劃。那簡直是要他的命。只要一想着這個,他如何不恨?
所以,這一千萬偏偏就是朱骜沒想到——找事兒呢。
在宏遠與young的協商時,朱骜和謝林濤從最一線被叫了回來,從這項專利自從發明開始,至今做過什麽動作,詳詳細細從頭到尾跟拷問犯人一般問了一遍。好像還怕他們記不清楚一樣,由兩個資深律師,将他們分開問了一遍。
連一向大大咧咧的謝林濤都感覺到了不對勁,等着出來瞧着身旁沒人的時候,忍不住對朱骜說,“我瞧着不對啊,這不像是來掙錢的,這像是來挖地三尺的。”
朱骜也不是傻子,瞧着薛義濤這樣,他似乎對這個官司太過關心了,反而對他們的産品漠不關心,好想賺不賺錢都不在意的意思。連這幾天的股東會,他也沒派人參加。他想了想說,“我找人查查young的底。這事兒不對。”
而另一旁,陳藝文和薛超則滿面笑容的站了起來,大力的握了手。一出門,陳藝文就給賀陽打了個電話,“宏遠表面上有意談和,不過按着廖魯川給的信息,再加上他們前後态度不太一樣,我覺得他們有什麽動作在拖延時間,咱們還是做兩手準備。”
等着陳藝文離開,薛超卻帶着助理,連忙坐車去了薛義濤家。他正在家裏遛鳥呢,瞧見他問,“怎麽樣?”薛超就說,“他們還是希望不打官司的,聊的不錯。但那個陳藝文挺精明,背後不知道會不會有動作。叔,專利的事兒有把握嗎?”
薛義濤不在乎的說。“廖永在北城混了這麽多年,要是這點事都做不了,他還能是神光的大少爺嗎?你注意點那個朱骜和謝林濤,等着專利證書下來的時候,別讓他們多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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