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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方是前兩年買的,吳文才大學畢業後,就搬了過來,住了不過三四年,是最舒服的時候。賀陽下了車,後面廖魯川也就跟着下來了,這家夥還算知趣,沒把那堆保镖也弄上去,不知道吩咐了他們啥,就留在了樓底下。
于是,吳文才就帶着賀陽和廖魯川一起上了樓。剛才過來的路上,賀陽已經跟吳文才普及了廖魯川的身份,因此,吳文才為自己剛剛的誤會還有點不好意思,電梯裏跟廖魯川對上的時候,還歉意的笑了笑。
只是沒想到,最給力的還是吳媽媽。
這個十年前就已經內退的全職媽媽,今天一大早聽說賀陽要回來了,就拿着錢包直奔菜市場,如今才剛剛将八菜一湯忙活好,就瞧見了吳文才領着兩個長得特別好看的男人進門啦。
賀陽的長相吳媽媽一直是知道的,從小這小子長得就标致,原本因為打扮不出衆,還不算引人注目,但回到朱家那一年,別的不提,這孩子的耀眼程度絕對是夠的。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來了,至于後面的那個男人,吳媽媽很快也評判了一番,長相氣質個頭穿着都挺好,就是歲數有點大,不過她倒是覺得歲數大點會疼人,現在的朱骜,吳媽媽還能說個好字,當年的朱骜啊,她想想後來吳文才邊哭邊給她說的那些事兒,都憋屈的上。
所以,吳媽媽先迎了出來給了賀陽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已經有些發福了,身上軟綿綿的,還帶着廚房裏的油煙氣息,可一向不與人接觸的賀陽,只是身體緊繃了一下後,就很快放松了下來,然後回抱了她,這才是熟悉的親人的味道。
緊接着,吳媽媽就費勁兒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沖着賀陽說,“陽陽,這是你朋友吧,給我介紹介紹啊。”
那個朋友兩個字,吳媽媽咬得特別狠,賀陽就算想裝作沒聽到,糊弄過去,也是不可能的。他哪裏想得到,十年不見,朋友加朋友媽都這麽開放了。只是他更想不到,他們的确對于同性相戀這種事不那麽接受,只是對于他而已——他們寧願希望他是個人照顧的,有個人傾訴的,有個人疼愛的,卻不希望,他是孤單一個人的。
賀陽拽着廖魯川笑着解釋說,“是啊,這是我的一位兄長廖魯川,他在國外幫了我好多,我這回回來,他正好也要散散心,就帶過來了。”
吳媽媽好歹職場也走過二十年,一聽就明白了,有些失望的沖着廖魯川說,“廖先生你坐,飯菜馬上好,文才趕快倒茶。”倒是扯着賀陽進了廚房。
第一句話就問,“這麽多年了,也沒找一個?”她又加了一句,“男的女的都行啊,好歹身邊有個人吧。”
這話也就是從小看着賀陽長大的吳媽媽能說,賀陽就笑笑去摟着她的肩膀說,“阿姨現在這麽前衛啊,這都接受了。不過我還沒看上眼的呢,以後會帶來給你看的。”
吳媽媽張口就想問,是不是還沒忘了朱骜?可她又把嘴閉上了。她猜這事兒也不是沒有道理,賀陽不回來,因着賀陽留下的股份由吳文才管着要給趙麗珍,朱骜她倒是常見的。這麽多年,也是沒個朋友。她還問過趙麗珍,趙麗珍跟她多年認識,也沒隐瞞說,“有一段日記上寫的全都是賀陽的名字,一筆一劃的,深的都可以劃破紙,後來上大學了,就沒見有了,那本子也不知道他放到哪兒了,他也不提。”
她正想着,卻聽見賀陽說,“阿姨,跟我說說我養母的事兒吧,我明天去見她。”
吳媽媽聽了就連連答應,只是這時候吳志凡下班到家了,只能先開了飯。飯桌上吳志凡對賀陽倒是問寒問暖了許久,當年是他幫賀陽辦的手續,這事兒他憋在肚子裏十年都沒跟老婆孩子開口,直到前一段時間朱成功請了他過去,第一句話就是,“老弟你可害苦我了。”
當年的那些義憤和被權勢迷花了的眼,十年足夠平息了。朱成功找兒子找了十年,南城人誰不知道,他也就是死撐着而已。就這一句話,就把他的眼淚說下來了。只是能怪誰呢?如果當年兩對父母處理的再好一點,如果當年他們感受到了賀陽的心裏變化,如果當年他能再勸勸,可哪裏有後悔藥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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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問了問賀陽這些年的過往,知道他如今過得好,總算是不那麽愧疚了,拍着他的肩膀說,“好好幹。”
吃完飯,廖魯川想逛逛,賀陽就放任他下樓玩去了,自己則跟着兩個孩子進了吳文才的房間,這才說起了趙麗珍的舊事。
她是怒其不争的。當年賀大海一門心思以為将朱骜要回來,賀家就能光宗耀祖了,他也能揚眉吐氣了,只是沒想到朱骜居然和賀陽談了朋友,這是多大的醜聞啊,縱然朱家想要花錢壓下來,可依舊從十一中傳到了一中再擴散到整個南城。
賀大海當時就鬧到了朱家,結果被卸了義肢扔了出來,他原本是想好好鬧騰朱成功一次,最起碼也要占個上風,把這事兒都推到賀陽身上,把朱骜摘出來,再有點錢就更好了,哪知道賀陽跑了呢。他最是個趨利避害的人,生怕朱成功認為是他逼走了賀陽,反正在面上立刻就閉了嘴。
只是內裏他是有點竊喜的,你瞧瞧,你兒子受不住跑了,我可還有個兒子呢——他秉性自私,沒把賀陽當兒子,自然不會為他想。“這是你養母說的,他那幾天白天不吭不哈的,夜裏高興的喝酒直樂,你養母說他變态,這是覺得自己比朱成功強了,心裏喜得上呢。”
只是賀大海哪裏想得到,朱骜那時候因為沒賀陽的消息,整個人都有些魔怔,哪裏還顧得上學習?很快,他眼中的狀元就月考考了個倒數後幾名回來,并且在以後幾個月都沒有好轉的氣象,朱骜也沒學習的心思。
賀大海怎麽可能甘心,就開始磨蹭朱骜,又打又罵,倒是希望朱骜能改過自新,還是去做他的好學生。只是他鬧騰朱骜就出門去了,他又走不了路,就逮住了趙麗珍——那可是個标準的夫奴,明明自己才是掙錢養家的那個,卻什麽都不敢反抗,半夜裏鬧病,吃飯嫌棄,做不好就打罵,朱骜先是勸趙麗珍離遠點,發現不管用,又想去揍他爸,結果趙麗珍攔着,他氣得要死又不能天天不上學守着,趙麗珍幾乎沒一年人就幹瘦幹瘦的了。
然後就是高三那年的事兒了,朱骜那時候應該是好多了,又開始看書了,成績也開始慢慢向上提。“我記得我去看你養母的時候,是那年寒假剛開始,朱骜去補課了,賀大海不在家,你養母喜滋滋的跟我說,賀大海學好了,說是朱骜要上大學,要掙學費,批發了一些對聯上街擺攤去了。她也為朱骜的學費愁呢,我就想着告訴她你留錢的事兒,可你吳叔叔又說這錢她守不住,讓告訴朱骜,我就閉了嘴。哪知道後面出了那麽大的事兒呢。”
“你吳叔叔找了個時間,就去學校把朱骜找出來,把這事兒說了。還把帳給他看了,那雖然只占了最南城5%的股份,但分紅絕對不少。朱骜說這錢是你孝敬養母的,他不能沾手,找了一天帶着你養母來了,那天我也在,我把信和賬本都給你養母看了,她當場就哭了,說對不起你。使勁的嚎哭那種,都這麽多年了,現在想想我還挺難受的。你養母也沒想到你能這麽想着她。朱骜當天還說了,他自己能掙錢,學費他自己掙,這錢他一分不會動,他建議你養母搬出去自己過,或者拿錢買平安——把賀大海送到療養院去,總歸日子不能這麽過,他說這樣會被磋磨死的。可你養母拒絕了,我都不知道她怎麽想的,她說她會藏好錢的。”
吳媽媽盤腿坐在床上,扯着賀陽的手,慢慢拍打着回憶着,那些過去的日子,在別人看來只是八卦,唯有真正觸摸到現實的人,才能知道,在這樣一個抱錯引發的連鎖反應中,每個人的人性都在極端的事件中展示出了最極端的一面。
“那時候是高三下學期了,文才也要高考,我就沒去見你養母。其實也有些避着,最南城的分紅也是一年分一次的,也沒見面的理由,我看見她也不忍,就沒去。然後大約是五月中旬吧,我聽說你養母受傷住院了,那時候離着高考就二十天都不到了,我就趁着文才上學,趕忙去看她,結果發現,她比原來更瘦了,整個人明明個子那麽高大,躺在被子裏就扁扁的,起伏都沒有。我問她怎麽了,她就是哭,還是護士告訴我,被賀大海打的脾出血,直接就昏迷了,幸虧鄰居聽着不對過來看,否則人就過去了——送來的時候都休克了。”
“我看她醒了,就去問她,怎麽回事。你養母可能覺得丢臉,也不肯給我說,還是朱骜來送飯,他臉上也帶着傷呢。我才問出來。賀大海的妹妹賀曉芳要做生意,賀大海就拿了你養母的錢——這錢我後來想,應該是你養母忍不住跟賀大海說的。這錢是你給的,你養母怎麽願意,吵嚷了幾句,賀大海就拿着家裏搭雨棚剩下的鐵棍子,追着你養母打,就打到了腰上。”
“傷的厲害,你養母在醫院裏躺了半個多月,朱骜還要高考,就找了個席子天天打地鋪睡在床邊照顧他。賀大海也沒出現過,賀曉芳的錢也沒拿回來過,我給過朱骜錢,他沒要,說自己有。我開始還不信,後來才發現,你養母的費用真的一分沒少。我這才去打聽,才知道這孩子打工炒股,也忙活着賺錢呢。然後就到了高考,朱骜當天就是從醫院走的,回來接着照顧病人,然後考了兩天結束後,第三天,他就拿着你養母受傷的證明去派出所立案,結果人家說家庭糾紛不好管,不願意管,讓朱骜好好勸勸。然後他也沒吭聲就自己回家了。”
說到這裏,吳媽媽都有些難忍的表情,“結果這孩子可真狠啊。等我們到的時候,賀大海的兩只胳膊都被打斷了,頭破血流的,正嗷嗷的哭呢。我們勸他就說家事不用管。後來我才知道,他壓根讓人沒給賀大海接好胳膊,賀大海好了後,兩只胳膊都沒了力氣,連拐杖用用不上了。他還想讓你養母來伺候,只是朱骜怎麽可能答應,他把賀大海直接丢給他另一個外地的妹妹了,那家一直窮困的很,他一個月出兩千讓他們照顧,條件就是不準他來搗亂,人家特別高興,直接答應了。朱骜連告訴你養母都沒有,這不,這都七八年了,你養母開始心寒,後來又不放心還想找找,可朱骜就沒松過口,這也就算了。我瞧着這些年她又有錢有輕松,過得比原先好,也沒提你養父的事兒了。”
吳媽媽感慨道,“朱骜是個好孩子,你也是,你說,要不是陰差陽錯的,該多好啊。”
是啊,如果沒有抱錯,賀大海最多是個不心疼人的爸爸,趙麗珍依舊是那個被生活變态的媽媽,他只要熬上三年上了大學就解脫了。說不得和朱骜還會有段好日子。可是,這世上哪裏會有如果。
賀陽笑笑,他倒是詫異朱骜居然那時候做下了這樣的大事,可轉過頭一想,朱骜原本就是果斷的性子,賀大海被這麽整治,倒是挺快意的,總算對朱骜有點好感——這事做得還不錯的。吳媽媽說完了就跟他商量,“你要有空,去看看你養母吧,她想你。”賀陽原本回來就是見舊人的,何況他對趙麗珍并不恨,否則當時也不會在那麽困難的時候給她留後路,就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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