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我眼前的沈清歡，有着我喜歡……

“清歡姐, 清歡姐……”一個工作人員喊了沈清歡兩聲。

沈清歡倏而回神，眼裏似乎還有些愣怔，擡眼看向那個工作人員道。

“怎麽了？”

工作人員賠着笑臉：“清歡姐, 尹堂導演讓我來問問你, 問你想先選擇哪個口紅色號？”

沈清歡這次的通告, 就是她第一次嶄露頭角的口紅試鏡廣告。

尹堂導演在前面布景指導，沈清歡在後臺化妝間試着造型。

不同的口紅造型, 對應不同的劇本, 所以，尹堂導演會先來問沈清歡的意見。

“都…算了, 你讓我看看劇本。”

沈清歡本來想說都行，但想了想，卻改了口, 準備先挑一個簡單的劇本上手。

旁邊工作人員眼裏的狐疑, 她看得出來。

她今天已經走神很多次了，工作明顯不太在狀态，如果挑選有難度的劇本，她也不知道自己眼下能不能保證完成。

沈清歡無疑是敬業的, 可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原因, 她當然知道。

沈清歡的回憶再一次停住在了前幾天的那一夜，簡繁的話語，像是循環播放般, 一次次在她耳邊回蕩。

“我從未想過利用沈清歡。”

“我對她, 是認真的。”

這些天, 只要沈清歡一閑下來，這兩句話就見縫插針地出現。

甚至連沈清歡做夢，都能夢到當時的場景。

每次沈清歡都是陡然驚醒。

可她心裏清楚。

她并不是把它當成一個噩夢。

只是, 沈清歡一直在想，簡繁當時的話，是什麽意思？

當時的沈清歡，走一步就是斷念。

可她聽到了簡繁的話，心裏那點快熄的火，陡然亮起，如同死灰複燃般，燒着野草。

明明她不想欠喻家的人情，明明她也明白了兩人之間的不合适。

可是，當聽到簡繁說那句話的時候，她的身體，她的心，比她的大腦誠實太多了。

那樣熾烈地跳動。

擋也擋不住的狂跳。

沈清歡無法忽視，她想克制，卻又忍不住放縱。

放縱自己聽到簡繁那句話時的歡欣雀躍。

也放縱現在的自己對簡繁的想念。

……

只是可惜的是，那一夜的後續，簡繁的話，換來了簡老爺子的沉默。

兩人在原地僵持了很久，沈清歡也不好多呆。

沒能明白簡繁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興許，他也沒同簡老爺子說透。

眼下的沈清歡，一方面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一方面又怕簡繁另有主意，是自己在胡思亂想。

她甚至想當面問簡繁，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可這一刻的沈清歡，又是慫的。

她甚至在那一夜後，都避免了同簡繁見面。

仿佛不知結果，她就能短暫地享有着不明真相的快樂。

今天拍攝的地點，就在簡氏集團總部。

沈清歡臨出門前，從來不噴香水的她，難得找出了沙枝給她安利的約會必備小甜香，不自覺噴灑在了身上。

她知道自己是矛盾的。

既期待見到簡繁，又有些害怕見到簡繁。

可當沈清歡一換好戲服，走到搭建的布景地時，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好些天的人。

沈清歡腳步瞬間停了下來。

尹堂導演卻很開心地招呼着沈清歡過去。

“清歡你過來，我看看你的妝在鏡頭下呈現的效果怎麽樣？”

而那人，就站在尹堂導演旁邊。

尹堂導演繼續：“正好今天簡董也在，也讓簡董過過目，不過簡董，你可要客觀評價一下，可不能因為情人眼裏出西施，就對結論有失偏頗，到時候呈現的效果不好，損失的也是你們産業鏈。”

尹堂導演剛說完話，沈清歡已然走到了兩人跟前，她耳朵不自覺紅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為離簡繁近了，還是因為尹堂導演那句“情人眼裏出西施”。

沈清歡無疑是心虛的，可當她看到簡繁只是淡淡然地點頭，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又有些失望。

那一晚，簡繁不知道她就在旁邊，也不知道她聽到了簡繁的那些話，甚至簡繁都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心情。

兩人好像無法共鳴情緒，沈清歡失望的點在這。

可轉念一想，沈清歡又覺得這樣才是對的，不然，簡繁要是知道她為了他混亂，羞澀，茫然卻又控制不住心動。

最終她要是得知，先前簡繁的話只是個誤會，她估計能羞愧自閉好一陣子，同簡繁也許也就這輩子再也不想見面了。

沈清歡看着面無表情的簡繁，不知道該不該去試探，也或者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試探。

一時，沈清歡輕輕擰了擰眉。

尹堂導演也跟着擰了眉，看着鏡頭裏擰眉的沈清歡道。

“清歡，試妝要搭配合适的表情，現在這場戲，配合的是橘色的元氣口紅，劇本裏，女主是一個小太陽，你別擰眉，小太陽是不會煩惱的，你要想着你能給別人帶去光和熱，去溫暖別人，懂嗎？”

沈清歡眨眨眼，趕緊舒展了眉頭。

她先前本來想挑一個簡單點的劇本，可當手翻到小太陽女主的時候，沈清歡不知怎麽就翻不動頁了。

即使知道，她本人的性格跟小太陽無關，挑選這個劇本無疑對她很有難度和挑戰性。

即使知道，她現在的工作狀态很差。

她也鬼迷心竅地選擇了“小太陽女主劇本”。

沈清歡瞥了一眼尹堂導演旁邊表情微冷但什麽話都沒說的簡繁，不自覺抿抿唇。

接着，她同尹堂導演點點頭。

“尹堂導演，我知道了。”

當着簡繁的面，她不能出錯，不論是廣告的诠釋，還是對“小太陽女主”诠釋。

然而……

“事與願違”這件事。

今天似乎總降臨在沈清歡的身上。

她在第5次NG的時候，表情已然有些不太好看了。

其他工作人員還好，5次NG對一個演員來說，也算正常。

即便是要求嚴苛的尹堂導演也只是輕輕皺皺眉，當沈清歡今天狀态不好。

他能理解，再天才的演員，偶爾也有狀态不佳的時候。

尹堂導演還在攝像機前，拿着小喇叭對沈清歡道。

“清歡，你放輕松，剛剛那條只是有些細微表情不太對，我們再調整調整，很快就會好了。”

當然，尹堂導演說這句話，無疑是對沈清歡的演技深信不疑。

他只當沈清歡是在慢慢找感覺，等到她找到了一定會驚豔全場。

可沈清歡卻并沒有因為尹堂導演的安慰心情轉好，反而，情緒越發低落。

她對自己太了解了。

她明白自己現在陷入了一個怎樣膠着的情況。

她一方面，很想在簡繁跟前演好這個“小太陽女主”，這種執念，并不只是想得到導演的認可，簡繁的認可。

而像是一種契機，仿佛像是沈清歡對自己說，如果她可以演好“小太陽女主”，是不是也能說明，她是有溫暖治愈別人的能力的？

這樣的話，她和簡繁……

她是不是就可以試着勇敢一點。

可現實是，她努力地去嘗試，卻因為給自己的壓力過大，反而越演越糟糕。

尹堂導演的話，她哪裏聽不出是“安慰”。

何止是細微表情的問題。

她完全無法進入“小太陽女主”的狀态，也就是她無法把自己代入成一個“小太陽女主”。

這樣下去，不論演多少次，她都演不好，只有NG的份。

沈清歡沒應聲，在自己的強項上滑鐵盧。

一瞬間，濃濃的挫敗感包裹住了她。

她再一次懷疑起了自己。

無法演繹“小太陽女主”的自己，真的能治愈別人，治愈…簡繁嗎？

沈清歡抿了抿唇，周遭相信她的眼神越多，她壓力越大，怕讓這些人失望。

她甚至，不敢往簡繁的方向看。

怕簡繁對她失望，更怕簡繁清醒地明白，她并不是那個适合他的小太陽。

沈清歡的沉默，讓周遭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也讓尹堂導演納悶。

他有些後知後覺，才終于發現今天的沈清歡還真的有點不太對勁。

尹堂導演拿着“小太陽女主”劇本看了兩眼，小聲嘟囔了幾句。

“奇怪，這樣程度的劇本，這樣程度的人設，對于清歡來說，不算是難事。”

“除非……”尹堂導演頓了兩句。

過了會，才緩緩小聲道。

“除非，真的跟性格有先天違和。”

只這一句，他身旁一直關注沈清歡的簡繁，眉頭驟而收緊。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沈清歡知道自己沉默的時間越長，周遭人會越起疑擔心。

她很想告訴自己再努力試試。

可她也清楚地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她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放棄，應該同尹堂導演說自己目前的狀态不适合演“小太陽女主”。

可要當着簡繁的面說出這句話。

沈清歡，不想。

仿佛，這句話只要從她嘴裏說了出去，就代表着她放棄掉了什麽。

不只是一個“小太陽女主劇本”。

就在這時，沈清歡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垂頭站在原地的她。

眼前出現了一雙做工精良的棕色皮鞋，同古風背景搭建布景地，完全格格不入。

這樣的鞋，在場只有一個人會穿。

沈清歡呼吸微滞。

脖頸越發垂下，頭低低地，像是一只受傷的小鹿。

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簡繁。

簡繁輕輕叫了她一聲。

“清歡。”

沈清歡硬着頭皮應下。

簡繁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在這個時刻，無疑加重了沈清歡心頭的沮喪，她的表情越發難看。

但……

還是那麽清淡的聲音，卻——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我眼前的沈清歡，有着我喜歡的所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