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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周柏元來說并不算是什麽傷感的事情。

人到了一定的階段, 就要做出自己的選擇。只不過,到底是和他一開始的初心有所出入。

十六歲那年,周柏元算是真正熱愛上了街舞這項運動。當時的他縱觀全國上下各個街舞工作社,但并沒有一間工作室是讓他滿意的樣子。

于是籌備了兩年, 在十八歲的時候, 周柏元開了STORM工作室。算算時間, 距今也已經有八年時間。

周柏元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想讓全國最厲害的舞者都在一個工作室, 所有的精英彙聚在一起交流切磋參加各種活動和國際賽事。他想讓中國也有最厲害的舞者,甚至可以拿下世界級街舞比賽大滿貫。

一開始, 所有人都以為周柏元是在異想天開。

可周柏元就是不顯山不漏水的,一個個去找到那些舞者,開出讓他們滿意的年薪, 讓他們來到STORM工作室。

在周柏元二十二歲時,STORM工作室拿到了第一個世界級團體比賽冠軍拿到了手。

接着便是國家大劇院首演。

漸漸的,名聲被打開,各種商演不斷。

侯明達來到STORM前,STORM早已經不缺什麽優秀的舞者,但周柏元始終是那個伯樂,不惜一切代價招攬人才。

周柏元也很享受跳舞的時光, 他算是天賦挂的舞者。十八歲拿下亞洲街舞大賽冠軍, 一戰成名。從此以後, 但凡是周柏元參加的街舞比賽, 除了冠軍以外必然還是冠軍。

街舞畢竟還是一項冷門的舞種, 即便周柏元拿獎拿到手軟, 外行人也沒有拿他當一回事。真正讓周柏元走入大衆視野的, 還是因為他這張臉。

兩年前, 周柏元第一次拿下法國國際街舞大賽冠軍,一則決賽現場的視頻被上傳到了互聯網。從那以後周柏元才真正名聲大噪,走入普通人的視野。但這個時候的周柏元已經是街舞圈裏的天花板人物,被稱為神一般的存在。

可更沒有人知道的是,在周柏元拿下法國國際街舞大賽冠軍的那一天,他的親哥哥周柏舜意外車禍。

周柏元周轉整整三天才從法國回到B市,在病房裏見到的周柏舜已經剃光了頭,插着氧氣管,住在重症監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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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周柏元無拘無束地長大,天不怕地不怕,做任何事情從來不會在意別人的感受。但這全因為有個強大的家庭靠山。

周家給周柏元得天獨厚的條件,讓他敢拼,敢闖。

但這一切戛然而止于周柏舜腦死亡的那一天。

從那一天起,周柏元知道,他這個人除了屬于街舞以外,也屬于周家。

一根煙不知何時抽完,留下一截長長的煙蒂。

周柏元想起,他第一次抽煙是在十四歲,是看到哥哥周柏舜在抽煙時要來的。

周柏舜比周柏元年長五歲,成熟穩重,是周家最器重的繼承人。周柏元從來未曾想過同老哥争奪什麽,他們兩個人的人生目标完全不一致。

周柏舜把自己抽過的那根煙遞給周柏元時眯了眯眼,笑着說:“小屁孩還想抽煙了?”

周柏元回了一句:“你也不到二十。”

周柏舜伸手在周柏元腦袋上輕輕一拍:“老實一點小崽子,你哥哥我可早滿十八周歲。”

無論如何周柏元說什麽也要抽上一口,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喜歡嘗試新鮮事物,抽煙對周柏元來說也是另外一種長大的象征。

從那以後,周柏舜每每看到周柏元在抽煙,總油然而生一種歉疚感,便會上去把弟弟嘴裏叼着的煙抽走,狐假虎威地警告一句:“你小心得肺癌啊!”

周柏元這小狼崽也不甘示弱:“要得肺癌也是你先得,你死了才輪得到我死。”

那個時候的周柏舜已經二十五歲,而周柏元剛剛滿二十歲。

也不知怎的,兄弟兩人坐在草坪上還真的聊起了關于生死的話題。

那天天氣不錯,周家別墅後花園是一塊巨大的草坪,擡頭則是浩瀚的星空。

二十五歲的周柏舜幾乎已經是父親的左膀右臂,在周氏集團可以獨當一面。

于是周柏舜便開玩笑對弟弟說:“萬一哪一天我真的出了什麽意外死了,爸媽就交給你了。”

周柏元罵周柏舜是個傻逼,好端端說這個幹嗎。

周柏舜說:“人總是要面對生死的,既然聊起了,就發散思維展開來說一說。”

周柏元一臉無語地躺在草地上,嘴上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單手枕在腦後,嗤笑周柏舜:“你可是個孝順兒子,到死都忘不了爸媽。”

那個時候的周柏元是真的叛逆又狂妄。小小年紀衆星拱月,目中無人,唯我獨尊。

周柏舜說:“咱爸咱媽多好的父母,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來給你了,你就知足。”

周柏元其實并沒有不滿什麽。但畢竟是二十歲,人生旅程才剛剛開始,對未來有着無比美好的憧憬和希望。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夠做中國街舞Original gangster一般的人物,能夠名垂千古。

但很顯然,周柏舜比周柏元要實在得多。

周柏舜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的外形不比周柏元差,談吐永遠溫文爾雅。

如果說周柏元像是一匹狼,周柏舜就像是一只無害的小綿羊。仿佛天塌下來了,周柏舜還能不慌不亂地抱起路邊走丢的小狗。

那天周柏舜還說:“如果可以,我還挺想把自己的器官捐獻給有需要的人。”

後來周柏舜還真的如願以償,他的□□分別捐贈給了四個人,他的兩個腎也捐給了兩個人,他的心髒、肺、兩個腎和遺體也都捐了。

乃至很多很多年以後,周柏元想起哥哥周柏舜的樣子時,永遠是哥哥臉上帶着笑意的樣子。

哥哥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周柏元打算慢慢從圈子裏退下來,其實也并非因為周家和周柏舜的壓力。那頂多算是導.火索。真正讓周柏元打算放棄的是因為醫生的話:“如果你還想要自己的腿,還請你考慮放棄跳舞。否則不出半年,你就可能殘廢。”

幾年前周柏元的膝蓋就已經有着不小的問題。長年累月的跳舞,第一次受傷沒有休養好就繼續練舞,導致傷勢積累成不可逆轉的狀态。

這次周柏元獲得法國國際街舞大賽的hip-hop和locking雙料冠軍,但代價是因為腿上連夜被送進了醫院急診。

總而言之,對于周柏元來說,考慮是多方的。

周柏元倒還有心情對侯明達開玩笑:“怎麽?沒有我你就不跳舞了?沒想到你居然愛我愛得那麽深。”

“滾啊你。”侯明達嘗試挽回,“其實你不跳舞也沒事,以你的江湖地位,當評委當導師當教練,完全不是問題。”

周柏元嗤了一聲:“我可真是閑得蛋疼。”

“那你還不是受邀去B大當老師?”侯明達輕哼一聲,“你打自己臉的時候不疼嗎?”

周柏元揚了揚眉:“那不一樣,B大是我姐姐的母校。”

侯明達蹙眉:“姐姐?我怎麽沒有聽說你有個姐姐?”

“你不知道的還多了去了呢,那你知道我是首富的兒子嗎?”周柏元說着離開了會客室,背着侯明達揮了一下手,“走了。”

侯明達沒将周柏元吊兒郎當的話放在心上,自然也不會相信他會是什麽首富的兒子。

但真要說起來,周氏集團一年的營收還真的有資格當B市的首富。

侯明達在後頭追着說:“話還沒說完呢?那STORM工作室呢?會解散嗎?”

周柏元腳步不停,唇邊噙着笑,頹懶又散漫道:“我只是退下來,又不是死了,STORM工作室解散個屁。”

侯明達一聽,那顆懸着的心就落了地,剎那間熱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

講真,如果周柏元這個時候讓侯明達喊他一身爸爸,他都能激動地給他調高幾個輩分,喊他一聲祖宗。

對于侯明達來說,STORM工作室就像是一個港灣,無論他走到哪裏,又得過多少榮譽,參加多少活動,這裏是最大的避風港和栖息地。

而周柏元如果離開了街舞圈,那麽對整個中國街舞都是一種遺憾。

周柏元回工作室是來拿東西的,前後停留不過五分鐘,他又從工作室出來。

他拿在手上的是一份資料,一份關于沈氏集團的資料。

這份資料當然也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因為周柏元和父親周開誠承諾要到集團幫忙,所以周開誠第一個交給周柏元的項目對接的就是沈氏集團。

事實上,周氏集團和沈氏集團之間的淵源要追溯到十幾年前。

如今B市的周氏集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光是去年一年,周氏集團為B市所創造的稅收就是所有B市大大小小企業的總和。

B市這麽一個地方,所有的企業家擡頭不見低頭見。早些年,沈氏集團的沈正德剛好和周氏集團的創始人因為一個業務的問題鬧掰。

這件事在b市商界也不算是什麽秘密。

沈惜霜的父親沈正德和周氏集團的周開誠年齡相仿,兩個集團的業務重疊,難免是競争對手的關系。

既然是競争對手,想要和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初沈氏集團的發展勢頭要比周氏集團好很多,于是瘋狂搶單,幾乎将周氏集團逼到破産的境地。

可風水輪流轉,如今周氏集團的規模卻是沈氏集團怎麽都追趕不上的,可謂望塵莫及。

更諷刺的是,眼下沈氏集團為了生計,還不得不去找周氏集團要訂單。

要周氏集團的訂單卻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如今的周氏集團已經做到了全國五百強,對于産品的尺寸要求非常嚴苛。在項目競争時,沈氏集團原本是打算放棄周氏集團這塊難啃的骨頭,将企業百分之七十的訂單都壓在寰宇集團。

是沈惜霜堅決要拿下周氏集團。

在沈惜霜看來,将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菜籃子裏顯然風險過大。沈氏集團雖然和寰宇集團合作多年,但親兄弟都有鬧掰的時候,更何況利益往來。

于是,拓展業務是沈惜霜這一年最為重視的決定。

沈惜霜去年才剛從集團調任到汽車電子有限公司,并成為總經理。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大刀闊斧進行了很多的改革,也讓汽電這個頹靡的公司慢慢生龍活虎起來。

一大早,沈惜霜直接去了試模車間,拿到了ZQ580的樣品。

ZQ580是産品的名稱,該産品是屬于汽車零部件,也屬于沈氏集團下半年重量級大訂單産品。

原計劃ZQ580送樣品的時間在一周前,但因為周期過短,項目部同事與外部客戶争取了延期一周的交樣時間,也就是今天。

可産品就在今天淩晨出現了問題。

沈惜霜并非學塑料模具出身,但在這個行業那麽多年,她早已經自修成為半個行家。從模具的設計、加工、裝配乃至試模,每個環節她都了解。

沈氏集團能發展成為如今這樣一個大集團,與其核心産品競争力有很大的關系。在上個世紀時,沈氏集團還是一個小作坊,但因為模具制作精良,受到外部客戶認同,一步一步打響名聲。

可近些年,沈氏集團模具中心就一直停留在以前那個階段,不再有所進步。

沈惜霜職責管轄範圍并不在模具中心,而是沈氏集團汽車電子有限公司。

整個汽電都知道,ZQ580是下半年重點項目,這個項目的外部客戶就是B市的周氏集團。能拿下周氏集團這塊難啃的骨頭,其中銷售部的同事前前後後做了将近一年的工作。

在沈惜霜到來之前,設計部同事聯合加工中心已經給出了解決方案。

熱流道更改,周期最快要七天才能重新打樣,但打樣的具體結果未知。

會議剛剛結束,項目部的同事就送信過來,說今天周氏集團的相關負責人會到沈氏集團來參觀。

會議室裏,所有人都屏氣看着沈惜霜。

沈惜霜坐在主席位置,背後是投影,投影上放着産品ZQ580的3D圖片。

就在兩分鐘前,關于ZQ580的評審才正式結束。這次評審,召集了設計、加工、裝配以及試模組的負責人一同參加,在時間上是壓縮了又壓縮。

事已至此,至于如何和外部客戶溝通,這就是項目部的事宜。

沈惜霜靠在椅背上,長發一絲不茍梳成馬尾在腦後,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的職業套裝,看起來十分幹練。

她說的話也讓人挑不出什麽太大的毛病。

“項目部和外部客戶再争取時間,此次ZQ580的樣品可以當做參考。距離産品尺寸合格時間還有六個月,争取在五個月內全尺寸達标。”

花費在ZQ580産品上的時間幾乎占用了沈惜霜一個上午的時間,她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抽出時間來陪周氏集團項目負責人到公司參觀。

因為留給沈惜霜的還有一項看似棘手的問題,那就是寰宇集團全面退單的消息。

在沈惜霜和羅宇寰提出解除婚約之後,羅宇寰自然不會再給沈氏集團任何好臉色。

退單的退單,項目停止的停止,合作是不可能的事情。

整個汽車電子公司一早上雞飛狗跳,人仰馬翻,電話鈴聲接連不斷。

面對這一切,沈惜霜倒是很淡然。

她回到辦公室處理了日常工作之後,不慌不忙地給自己的準妹夫梁焯打了個電話。

那頭梁焯心情似乎很不錯,表示:“款項分三次打入沈氏集團,有問題嗎?”

沈惜霜笑:“當然沒有問題。梁總,您可真是沈氏集團的救命恩人。”

梁焯沒太在意沈惜霜不走心的馬屁,轉而問:“還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地方?”

東梁鼎盛是房地産發家,和做實業的沈氏集團在業務室完全不搭噶。

最多,梁焯只能介紹一些業務,幫忙牽線。

沈惜霜繼續同梁焯聊了一會兒,沒有拒絕梁焯的好意。

電話挂斷,沈惜霜松了一口氣,走到窗邊。

八月的陽光毒辣,已經上午十點半,落地窗被曬得發燙。

沈惜霜的辦公室正對下去便是集團大門,此時,周氏集團的項目負責代表正由人員接待進來。

十樓的距離有些遠,沈惜霜看不太清楚,但事實上她也沒有在看,而是稍微走了會兒神。

累,是在所難免的一件事情。

可更多的是心累。

半個小時前,集團董事長沈正德,也就是沈惜霜的父親來電,開口就是大罵:“怎麽這麽一點事情都沒有弄好?項目延期了又延期,沈惜霜你就不能重視一點?你到底有什麽用?”

父女兩人昨晚一場争執,轉眼到了白天,依然還是上下屬的關系。

面對上級的指責,沈惜霜也沒有辯駁什麽,她也懶得解釋那些沒用的話,給出解決方案才是關鍵。

沈正德這個人其實很平庸,他從父親手上接手沈氏集團以後,沈氏集團基本上一直在走下坡路。早些年他更因為競争,和不少同行樹敵,情商也不太高。

沈惜霜則和沈正德的性格截然相反,她做事瞻前顧後,有遠見,也懂得見鬼說鬼話。汽車電子有限公司在她帶領的一年時間裏,營收增長了百分之三十。可集團裏另外兩個子公司卻仍然在拖累着沈氏集團。

不知是否沒有吃早餐的緣故,沈惜霜低血糖微微有些頭暈。

郁梓珊貼心,及時送上來三明治和牛奶,朝沈惜霜歪了歪腦袋:“沈總,人是鐵飯是鋼,早餐不吃容易得膽結石哦。”

其實沈惜霜也是忙到現在才停下來。

意外的,今天的沈惜霜讓郁梓珊換一杯咖啡。

郁梓珊有些驚訝:“太陽打西邊出來啦,您可從來不喝咖啡的。”

因為咖啡和抽煙會讓牙齒變色,所以沈惜霜不抽煙,也幾乎很少碰咖啡。

可她今天頭昏腦漲,到底是沒有休息好,需要一杯咖啡來續命。

郁梓珊看了眼沈惜霜的臉色,懷疑道:“沈總,你該不會生病了吧?”

沈惜霜後知後覺,她昨晚還在醫院急診輸液。

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有點燙。估計是又發燒了。

發燒意味着身體的炎症還未消退,果然如醫生所說,今天大概率是還要繼續輸液。

沈惜霜當機立斷,對郁梓珊說:“我請個病假。”

郁梓珊一臉擔憂:“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下午還有很多瑣事,你留在這裏處理。”

交代完相關事宜,沈惜霜獨自一人乘坐電梯下樓。

在電梯裏,沈惜霜終究忍不住,給周柏元發了條消息:【在哪兒?】而此時的周柏元正同周氏集團項目負責人一起,走進沈氏集團。

他戴着口罩,身穿一件白色襯衫。常年的鍛煉讓他的身材足夠撐得起白色襯衫,肩寬腰窄,雙腿筆直修長,宛如行走的型男。

這樣模樣的周柏元是沈惜霜從未見過的,休閑時他可以是個嘻哈潮人,正裝時又像是絕對的商務精英。

收到短信時,周柏元正和随行人員站在一樓等待電梯。沈氏的相關負責人正在介紹:“超越客戶的期望,一直以來都是沈氏集團的追求……”

口罩底下的周柏元眼裏帶了三分笑意,他一只手插懶懶地插在西褲口袋,單手拿着手機回複沈惜霜:【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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