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夜病
走了幾圈,武寧覺得熟悉了一些,便換上了那匹小母馬,四阿哥在前慢慢走着,那母馬自跟在後邊,走了半天,卻連馬場的一半都沒走到,見武寧有些興味索然,四阿哥笑道:“跑起來試試?”,話剛說完,腿上用力,□黑馬果然小步奔了起來,甚是穩健,那母馬原是跟着黑馬的,立即也追了上去,武寧身子先是向後仰了一仰,随即調節過來。
四阿哥知她馬術不行,不敢跑快,有意地勒住缰繩,待得武寧追上前來時又稍稍放開些,兩人跑跑停停,見武寧漸漸熟稔,一頭微汗,追上前來笑道:“不跑了!不跑了!”。四阿哥擡手用馬鞭指着她笑道:“這才多久?”,武寧擦了擦額上汗,微微松了松衣襟領口,只覺長風吹過,濕汗澀冷,涼快無比,她笑着對四阿哥道:“凡事循序漸進嘛!”,四阿哥哼了一聲,道:“只怕下一次來,你又要爺從頭教起了。”,說着翻身下馬,走到她面前,道:“下來罷。”,武寧微微仰了頭道:“爺也太小瞧我了!”,一邊說,一邊下馬時卻絆住了腳,整個人身子一晃,險些朝下栽了來,幸虧四阿哥人在邊上,立刻撲過去抱住了她。
這一趟溜馬回府,待到兩人簡單用了膳,洗漱完,已經是月上枝頭了。四阿哥出了一身大汗,心情卻好了不少,見武寧寝室內那美人月下圖屏風,從慣常擺動的位置移動到了房間另一角。屏風上颦眉女子望着畫外,月光輕煙籠罩在其上,似乎活了一般,好像下一刻便會走下屏風。
武寧順着他眼光望去,道:“還是爺當年畫的那幅畫,大小做成屏風是剛剛好的。”,四阿哥起身輕輕觸了觸那屏風,道:“不錯,當時畫時,卻沒想到大小這麽湊巧。”,又道:“怎麽換了地方?我記得原先是一直擺在床邊的。”。
武寧對着銅鏡輕輕擦了些潤發香膏,道:“也沒什麽,不過是覺得床前擋着有些悶氣罷了,讓珠棋她們幫我挪了地方。”,又笑道:“若不是這一次挪了地方,爺怕是還沒注意這屏風吧?”。
四阿哥啞然失笑,道:“這倒是。時時見到,日子久了,反成了最不起眼的。”,武寧笑道:“所以它挪了地方,爺才會忽然覺得不習慣。”。說着對鏡梳了梳打結的發梢。
四阿哥收斂了笑容,若有所思。武寧從鏡中見到他神情嚴肅,眉頭緊皺,心知必然又是為朝堂之事煩憂,便起身上前默不作聲地坐在四阿哥身邊,擡手輕輕幫他揉捏着肩膀,四阿哥沉思半晌,擡頭對着武寧微微笑了笑,覆住她的手背,道:“累了半天,睡罷。”。
兩人躺下,武寧睡在床裏側,過了許久,卻仍能感覺到身邊人微微翻覆着身子,似乎滿腹心事的樣子,武寧半探起身,試探地道:“爺?”。四阿哥果然應聲睜開了眼,低聲道:“你沒睡着?”,見武寧單衣在外,伸手将她攬進懷裏,覆了被子,道:“進來,別着涼了,你向來身子弱。”,又道:“是不是餓了?我喊她們去膳房,讓人做些甜點心來。”,武寧連忙壓住他手道:“沒有,爺……”。
四阿哥聽她語音猶豫,握住她肩頭,低笑道:“怎麽好好地撒起嬌來?”,武寧一手捉住四阿哥睡衣衣襟,将那絲料在手心裏反複搓摩,心裏模模糊糊地想着歷史上康熙四十三年發生的事情。
如果沒記錯的話,好像太子觸黴頭就是在這一年?
九龍蓄勢,萬裏江山如畫。這場奪嫡大戲是何時開場?進展如何?武寧在後院府裏全然不知,但是這一年之後,一切都會變得比從前還要露骨、還要形态畢露罷?
四阿哥不知她心中所想,低頭輕輕吻了她額頭,用下巴抵着她頭頂,道:“睡吧”,又用手輕輕拍着她後背,有一下沒一下地哄着,道:“你心思重,不是好事,凡事放開些。”。
武寧掙紮着從被子裏伸出了手,捉住四阿哥的肩頭,微微用了用勁,大抵是黑夜中,人情智偏于糊塗了,她脫口道:“胤禛,假如我有一天忽然消失了……”。
四阿哥的動作頓時停住了。
武寧心裏一個咯噔,便見他兩條銳利的眉毛慢慢地擰了起來,武寧平日裏被他溫柔相待慣了,極少見他這樣的神情,頓時清醒過來,剛要起身。四阿哥沉聲道:“你大膽!”。
武寧立即起身,低頭道:“妾身失言!”,見被子上雲紋錦繡牡丹花,密布纏繞,兩手抓了被褥在手心裏,感受着那絲線針繡摩挲在肌膚上,心知四阿哥誤會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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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默然了半晌,搖頭道:“可有人這樣自己咒自己的?”。
武寧見他神色氣憤,也沒想到他會這麽大反應。輕輕倚上去,伏在四阿哥背後,将雙手從他腋下穿過,抱住四阿哥,感受到他背心仍是不斷起伏,小聲道:“寧兒錯了。”,四阿哥哼了一聲,怒氣漸漸消了一些,道:“錯在哪兒?”。
武寧慢慢将手抽回,道:“錯在不該自己咒自己。”,四阿哥回頭看了她一眼,
握住了她雙手,順勢将她按回到枕頭上,又道:“大晚上的不睡覺,盡瞎折騰!”,說着也躺下來,背對着武寧。武寧讪讪地躺了一會兒,從背後伸手到四阿哥身前,四阿哥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卻握住了她的手轉過身來,将她又攬入懷裏。下巴觸到她額頭,忽然道:“怎麽這麽熱?”。
武寧下意識地道:“什麽?”,擡手去碰觸自己額頭,果然有如火炭一般,,四阿哥伸手進被子,摸了摸武寧身上,翻身起來大聲道:“來人!”。
守值的珠棋正在半夢半醒間,聽見四阿哥喊人,愣了一瞬,立即翻身快步走了進來,行了禮道:“貝勒爺?”。
四阿哥見是珠棋,便道:“點燈。”。
珠棋不明其意,仍是将燈火點亮了,又撥了撥芯子,滿屋燭影搖紅。她不敢擡頭看床上情景,低着頭站在一邊,便聽四阿哥道:“你們是怎麽服侍主子的?主子生了病都不知道麽?”,珠棋一驚,擡頭望去,見床帳子已經打起了一半,武寧身着了白色單衣坐在床上,面頰有如塗了胭脂一般,泛出一股病态的嫣紅來。
珠棋也吃了一驚,當即上前道:“主子……”,武寧伸手摸了自己額頭,道:“原是沒覺得的,被爺這麽一說,倒真是有些不舒服。”說時,颦了眉推開被子要下床,卻覺得頭一暈,腳下一個踉跄,四阿哥連忙扶住她,擡起頭對珠棋喝道:“還愣着做什麽?喊大夫!”,珠棋連忙跑出去了。
“爺今晚是又在武格格那裏麽?”,福晉放下手中的經書,擡眼道。朔雪低了身子,道:“回福晉,……是。”,偷眼瞟了一眼福晉臉色——看樣子,下午貝勒爺帶着武氏出去遛馬,福晉也是知道的。
“下去吧。”。
檀香缭繞,輕羅煙卷。
福晉似是倦了,安嬷嬷上前幫着輕輕按壓着她的肩膀,低聲道:“福晉,您抄了一天的經,也歇歇吧。燈下不宜看書,仔細壞了眼。”。
福晉巋然不動,半晌才“嗯”了一聲。
安嬷嬷猶豫了一下,還是大着膽子添了一句,道:“恕老奴多嘴,您是貝勒爺明媒正娶的嫡福晉。那武格格,再怎麽着也是個格格!怎麽能跟您想比?貝勒爺就是再喜歡她,難不成能喜歡個二十年?三十年?”。
窗縫裏夜風微漏,爐上青煙極袅娜地曼展開,輕輕地飄向屋頂,到了最高處,雲山霧罩地不見了。
安嬷嬷揚了揚眉毛,繼續道:“況且這武格格,這麽多年來,也沒誕下一子半女。倒是李側福晉,子女雙全!福晉您該……”。
福晉擡起手,嘆道:“安嬷嬷,咱們這位貝勒爺的性子,你還看不明白嗎?”。
越是面上看淡,越是心裏愛重。
武氏出身低,多年無所出,心思單純,性子內謹,偏偏從入府以來又一直得到四阿哥的寵愛。
他不升她,是在護她。
帝皇之家,一向如此。
擡舉的人,未必是真擡舉。不擡舉的人,也未必是真不擡舉。
別的不論,便是武氏的吃穿用度、這麽多年的份例賞賜,裏裏外外哪一樣不是直指側福晉?更不用提貝勒爺另外的賞賜了。
膳房裏的點心師傅未必能把福晉與李氏愛吃的點心說清楚,但卻能眼睛不眨地說出給武氏的點心要放幾份糖,頭頭是道。
便算是貝勒爺面前最得勢的太監、等同于前院大管家的蘇培盛,見了武氏不還是滿面堆笑,謙恭萬分?
手上的佛珠掉落在地上,砸出清脆響聲,福晉俯身撿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有些慶幸:幸好武氏生不出來!
她若是像李氏一樣體質好,生産順,能為四阿哥誕下健康兒女,讓康熙見孫心悅,現今的局面就遠不是這樣簡單。
想到安嬷嬷方才說的“李側福晉子女雙全。”,福晉無聲地在心裏點了點頭,她承認嬷嬷說得沒錯,相較于年華終要老去的武氏,有兒女撐腰的李氏才是她如今真正該警惕的對象。
可是福晉諷刺地發現,自己居然仍然抛不開對武氏的心結。
李氏有子有女,她忌憚,她警惕,唯獨不嫉妒。
她只嫉妒武氏。
“愚鈍!”,福晉在心裏暗暗地罵着自己,嘴角帶着一絲苦澀的笑容,将佛珠随手夾在了經書裏充當書簽,放在一邊的小炕桌上,起身走出了屋子。朔雪忙上前來扶着她去洗漱了。
安嬷嬷整理着炕桌,見那經書裏夾雜着佛珠,便随手撥了開來,見那經書下正是幾行字:“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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