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淩晨四點,原野和方紹一一起下樓。原野打着哈欠問:“你難不難受?”

“沒感覺,”方紹一看起來精神還挺足的,“倒是你,上車再睡會吧。”

“嗯。”原野又打了個哈欠。

昨晚原野給方紹一按摩,方紹一躺他腿上睡着了,原野沒舍得動,坐那兒坐到半夜,有病一樣。

節目錄到現在陳洳家裏那個富商老公終于有了個任務是他的強項,之前不管玩什麽他都是末尾墊底的,不過他和陳洳感情是真的好,眼神裏那種親密和默契不是能演出來的。陳洳經常笑他應該多運動,次次墊底面子上也不好看。

今天他從酒店一出來就笑着跟大家說:“今天這個我真的會。”

原野和他打了下招呼,笑着說:“今天這個我也真不會。”

陳洳扯了扯她老公,說他:“你還好意思說,別炫耀了。”

今天他們要玩跳傘,之前節目組反複跟他們确認過身體情況,血壓心髒是否正常,恐不恐高。這裏面只有林恬不敢玩,這個節目組也不會勉強,都是自願的,畢竟如果真出了事這責任誰都負不起。但為了看點演也得演一下,飛機還是要上的,只不過到最後不會真的跳下去。

從酒店去跳傘基地還得兩個多小時,前面一位司機一位攝像,跟組的導演們和其他工作人員都在最後一輛大巴上。路上原野頭靠着後座椅背,眼睛睜睜閉閉,也不知道睡過沒有。

跳傘原野之前兩次都想玩來着,但都因為天氣關系最終沒能玩成。今天雲層有些厚,但沒有下雨,不影響飛行。他們這些人裏只有陳洳老公可以自己單飛,人家是常玩這個的,還有證。一共八位教練和幾位專業的飛行攝影,導演讓他們自己挑,看哪個比較合眼緣。陳洳“哈哈”笑着直接挑了個最英俊的。

最後還剩倆,原野和方紹一都無所謂這個,過去和離自己近的那個教練握了握手。協議之前就簽過了,簡單培訓過之後他們分着上了兩個飛機,原野最後一個上去的,等會兒也得第一個跳,他跟方紹一說:“一哥我竟然有點緊張。”

方紹一看過來,還跟他開玩笑:“沒什麽,放松,野哥天下第一,不用緊張。”

方紹一飛過兩回了,都是為了拍戲需要。當初第一次拍跳傘戲的時候,導演問他能不能行,可以的話盡量不用武替,方紹一說可以。他們今天這個基本什麽都不用做,等教練開傘就行了,方紹一當時還得加上動作,也得控制表情。那場戲來來回回拍了好久,拍完方紹一耳朵都不怎麽舒服,緩了挺多天。

飛機上除了他們倆還有遲星和程珣,這倆小孩兒看得出來是真的喜歡他們,做什麽都願意和他們一組,遲星就是個小迷弟,看着倆哥哥都自帶星星眼的。飛機裏各個角度都有攝影機,拍他們跳下去之前。遲星問原野:“原野哥玩過這個嗎?”

原野說:“觸到盲區了今天,這個真沒有。”

“難得聽你說不會,”遲星笑嘻嘻的,“今天不是大俠了。”

“本來也不是大俠。”原野笑着說。

原野和他那位教練的發型很像,對方是個花臂酷man,得比原野高一頭,穿着黑色緊身短袖,一身肌肉看着極壯觀。背帶把他倆嚴嚴實實綁在一起,綁得太緊了,原野動作大點都能挨上對方胸肌。

他側過頭去看方紹一,笑得挺沒節操,說:“一哥,我這不算出軌吧?”

方紹一笑了笑沒理他。

一萬五千英尺,原野和他身上綁的那個教練一起跳了下去。那一瞬間原野其實有些遺憾,如果他身上這個人是方紹一就好了,他還挺想和方紹一這麽飛一次的。

自由落體從雲層降落,這種感覺很奇妙,整個人完全是放空的,空到連失重感都失去了。原野想回頭看看方紹一跳下來了沒有,但這動作根本做不成,身體不受控制。

耳邊除了風聲什麽都聽不到,整個人像是被空間隔了出來,把他獨立分出,然後從時空夾縫中擠過去。

有種身在茫茫人間的劇烈孤獨。

原野在眼罩後面閉了閉眼睛,這種時候腦子裏突然閃過很多念頭,也有很多沖動。

開傘之後失重感就漸漸回來了,也就沒那麽奇妙了。原野睜着眼看山海,感受着一點一點回人間的過程,他對着教練的手持攝影機笑了下,這麽飛一圈的确挺好玩的。

飛下來的後遺症就是耳朵聽不清楚,像糊了一層膜。方紹一下來之後摘了身上裝備朝原野走過來,原野沖他笑了下,腦袋挨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方紹一失笑,提高音量對他說:“知道聽不清楚你還這麽小聲。”

這句原野聽到了,他也喊着說:“知道聽不清我才這麽小聲!”

方紹一挑起眉,問他:“說的什麽怕我聽見?”

原野一笑,回身走了,喊了聲:“情話!”

從天上下來腳踩到地了覺得像回到人間,等錄完這期節目回了家才是真的回了人間。

那天晚上他們住在一個莊園裏,占地幾十畝,有一片小池塘,和一大片蘋果園。這邊的地勢很有意思,高高低低特別随意。原野跟那個男生導演說借個自行車,導演也不知道聽見了還是沒聽見,轉頭人就沒了。最後還是原野自己出去借的,借了兩輛賽車,他一看到這種不平的小街就很想騎車。

方紹一陪他一起,還有倆攝影師得前前後後地跟着。

原野和他們打着商量,問:“歇會兒吧二位老師?我們就騎會兒車。”

攝影笑着搖頭,讓他們騎他們的,他們開着車時快時慢地拍。

原野也被拍習慣了,現在很多時候就當鏡頭不存在。方紹一穿着身運動裝,看起來很放松,也顯得挺年輕。他們倆好像就一直沒怎麽騎過車,方紹一這身份擺在這兒,從他們認識開始他就沒什麽機會能騎這個。

方紹一問他:“你白天說的什麽?”

原野笑得很放肆,仰着頭搖了搖不說:“其實我根本沒說話,我就朝你耳朵吹了口氣兒。”

“胡扯。”一個下坡,方紹一沒減速,直沖了下去,原野緊跟在他後面,方紹一也沒再繼續問他那個,原野不想說的話問也問不出來。

他們今天在這邊住一晚,剩下兩天要去墨爾本,然後從墨爾本直接飛回國。飛回去這檔節目就算徹底錄完了,後面還有些小事兒估計方紹一也不會再來。原野手從車把上松開了,很放肆地張着胳膊,方紹一問他:“白天沒飛夠?”

原野笑着點了下頭:“嗯,挺好玩兒。”

方紹一眼角帶了點笑意,說他:“就知道你得喜歡。”

這個節目錄到倒數,原野和方紹一之間倒真的開始溫情起來。這兩個人身上的刺都收了,有時候像是有着共同回憶的情侶,有時候又像彼此熟悉的一對舊友,不管人前還是人後他們身上的默契感都讓人深深覺得這兩人是一個整體,外人無論如何是進不去的。

可能白天飛了一次,神經有些興奮,晚上原野有點睡不着。方紹一睡了之後原野穿了外套自己出來了,手裏還拿了瓶這邊的啤酒。

這邊星星很亮,原野坐在池塘邊,看看星星,也看着水裏的月亮。

有人在他身邊坐下,原野轉頭看過去,竟然是程珣。原野笑着一挑眉,問他:“也睡不着?”

程珣也笑了下,在原野身邊坐下,很誠實地搖頭說:“就是看見你在這兒我才出來的。”

原野問他:“有事兒?”

程珣說:“沒有,就是想跟您坐會兒,聊聊天。節目都錄完了也沒什麽機會和您聊過。”

“行啊,聊聊。”原野喝了口啤酒,看了眼程珣,示意他有話就說。

原野知道程珣和遲星很不一樣,這倆一個是狐貍一個是兔子,程珣就是那只小狐貍。他很多時候心裏想的和他演出來的不一樣,能看出他心裏想的會多一點,但原野不讨厭他,不是什麽壞孩子。

“你的書我都看過,原野哥。”程珣開口說。

原野問他:“你今年二十二吧?”

“嗯,那會兒我才初中,家裏書櫃上的,不知道我爸買的還是我姐買的。”程珣笑着說,“我學習不好,也不愛看書,但我特別喜歡那個名字。”

原野挑眉:“《軸》?”

“不是,《月亮山》。”

“嗯,”原野點頭,笑了聲,“差不多那時候,跟你現在差不多大,會寫個什麽。”

程珣能把原野的書都叫出名字來,他也真的喜歡。說到後來程珣突然笑了下,左手輕輕扯了扯右邊的耳朵,說:“少年時候也真誠地仰慕過你。”

“停,”原野看向他,“再往下要說什麽?我可專一了,弟弟。”

“不是,沒你想的那樣,我也挺專一的,我那麽喜歡小遲。”程珣笑了兩聲,之後說,“就是單純的那種……向往?傾慕?不知道,語文不好,就覺得你筆下的世界很酷,你也很快活,想活成你那個樣子,也想像你從前那樣去犀利地嘲諷人。”

原野失笑,程珣接着說:“後來進了這個圈,我就沒什麽可能這麽去活,在這個圈子裏……能活着就不錯了。”

原野問他:“為什麽進這個圈?喜歡唱歌拍戲?還是喜歡當明星。”

“不知道,稀裏糊塗進來的,進來了也就進來了,我就沒特別喜歡過做什麽。”他低頭停了一會兒,然後說,“有時候覺得有點沒勁,壓力很大,好像人生一眼都能看到頭了,在這個圈子裏浮浮沉沉許多年,老了就被淘汰出去。”

原野說:“別這麽悲觀,你才二十出頭,何況小遲跟你還在一條路上,挺好。”

程珣搖了搖頭,低聲說:“你和紹一哥那麽好,不也離了嗎?”

他這話說得很直接,但也很坦誠,原野乍一愣,之後就笑了,拍了拍他肩膀,搖頭笑了下說:“都哪兒來的消息……我和紹一哥不管什麽樣,但我們二十出頭那會兒可從來不考慮這些。我像你這麽大都和方紹一結婚了,年輕的時候有年輕的活法,想做什麽就去做,想要什麽就去拿,不要想這麽多壓神經的東西。”

其實原野也能明白程珣心裏那些情緒,這個圈子裏每個人都不容易。他和程珣聊了會兒,睡不着的晚上這麽聊聊天也挺舒服的。程珣還說最開始接這個節目就是因為聽說原野和方紹一要來,這兩位他和遲星都喜歡。但沒想到他倆還真的來了。

他問原野為什麽上這個節目。

原野聊了會兒就不好好聊了,仰頭一笑,捏着手裏的酒瓶随意晃了晃,随口一說:“因為愛情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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