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從我的地方滾出去

修士驚恐地伸手指着信天翁,脫口便喊道:“邪術!”

“塞西斯!”埃文不得不低聲喝止了他的行為,以免他再說出什麽惹怒德魯伊話來。

信天翁再次發出了一聲怪叫,拍打着翅膀,歪頭看着他們倆。

聖騎士有些愧疚地說道:“對不起,德魯伊先生。這是塞西斯,一名修士,他沒有見過德魯伊,剛才有些失态了。”

塞西斯被迫閉嘴,視線卻一直停在信天翁身上,好像要從他身上看到惡魔的蹤影才肯罷休。

信天翁卻好像并不在意這個,它看了一會兒,叫道:“我看見了,一個不到二十歲歲的人類牧師,還有一個看不出年紀的精靈聖騎士,嘎!你們來我的地盤兒上幹什麽,來抓我回去審判異端嗎?”

不等他們回答,信天翁便嘲弄地飛了起來,在他們頭頂盤旋着:“走吧,快走!精靈,我估計打不過你,但是逃難我還是可以的,別想抓住我!有本事你跟着飛啊……跟我飛啊!”

埃文哭笑不得,再次鄭重地說道:“抱歉,德魯伊先生,我們來這裏是有很重要的事想尋求您的幫助。”

“哦!……很重要的事?”德魯伊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就好奇地停住了,站在枝頭上向下望去,“有什麽事,能讓教廷眼高于頂的兩個神職人員來求助一個異端?”

“是關于一場詛咒。現在埃姆登小鎮和周邊漁村有很多居民都中了這個詛咒,我們急需一位像您這樣的德魯伊大師來解除或者緩解這場詛咒。”埃文誠懇地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知給了這位德魯伊。

幾分鐘後,這段不算冗長的故事終于講述完畢。

信天翁重新停在了門口的槲寄生上,看起來有些費腦筋:“嗯……等等,你說這些人類都中了詛咒,所以你們來找我?”

“是的,德魯伊先生。”埃文說到這裏,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這樣稱呼這位德魯伊,似乎不太禮貌,“請問,我們是否有幸能得知您的名字?”

“哦,名字啊。”德魯伊說,“你們沒那個榮幸。”

埃文:“……”

信天翁在巨大的桦木上蹦蹦跶跶,似乎正在冥思苦想。

這位德魯伊大師的脾氣相當古怪,但看起來他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是否要幫忙,這不由讓埃文心裏産生了希望。

過了一會兒,信天翁還沒有想明白結果,但似乎陡然又對旁邊臉色不太好的修士起了興趣:“喂,那邊那個人類。你走過來我瞧瞧,你是個牧師?”

塞西斯無措地看了一眼埃文,受到埃文鼓勵的目光後上前了一步,他擡頭看着這只會說話的信天翁。

德魯伊看出來他的臉色相當古怪,像是看着一個魔鬼,而且是一個邪惡、狡狯、充滿危險的魔鬼——這眼神德魯伊曾經從數不清的神職人員身上看到過。

這個年輕修士讓他想起了以前被追趕和驅逐的日子。

那種過街老鼠一般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今天,也絲毫看不到能結束的希望。 他隐姓埋名,在這裏與世隔絕地生活了将近二十年,難道是為了成全這個恨不得燒死他的牧師的賢名嗎?

德魯伊打開自己的翅膀保持着平衡——仿佛雄鷹捕食之前饒有興趣地看着獵物一般,與年輕的修士互相對視了片刻,忽然開口說道:“你們想要得到我的幫助,沒有問題,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埃文看出塞西斯的無措,上前一步主動問道。

但德魯伊只是緊緊盯着年輕的修士,直到塞西斯不得不主動問道:“……是什麽條件?”

信天翁拍打了一下翅膀,發出嘎的怪笑:“很簡單,修士,代表教廷向我道歉。”

四周忽然有些靜了,德魯伊饒有深意地說道:“向我道歉吧,修士,我只要你的幾句話,就去解除詛咒。詛咒對我來說不難,你知道嗎?但我就想親耳聽見教廷裏出來的人承認錯誤,承認你們對異教徒的迫害是不正當的行為——”

塞西斯脫口就拒絕道:“不,那是正義的行為,絕不是錯誤。”

德魯伊再次笑了一聲,步步緊逼地說道:“那詛咒怎麽辦呢?那些人類就放着不管嗎?牧師,還有你——聖騎士,要是沒有這詛咒,你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想到要來求一個德魯伊吧?”

“不,德魯伊先生。”埃文無奈至極地說道,“我從沒有這樣想過,德魯伊同樣是值得尊敬的施法者,信仰的區別不能作為判別善惡的根據……”

“說的好!我有點喜歡你了,精靈。”德魯伊沉思了一會兒後道,“但是我又想了想,我要是拒絕幫助那些居民呢?你是不是就覺得我邪惡得無可救藥了?”

聖騎士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刻居然有種在和小屁孩對話的錯覺,但最後只是搖搖頭苦笑道:“我們希望你能夠幫助那些無辜的人,但這不是強加在你身上的義務,德魯伊先生。如果你可以伸出援手,我們會感激你的義舉;如果你沒有這麽做,我能夠理解你中立的立場,或別的顧慮,絕不因此構陷你為邪惡的。”

“真好,精靈,你活了多少年?我好久沒看到這麽棒的話啦。如果你不這麽漂亮,我們估計能做朋友!”德魯伊說完便大笑了起來。

一只信天翁仰頭大笑的樣子別提有多麽古怪了。

更古怪的是,他笑到一半時,忽然又生氣了:“那你為什麽要去做一個聖騎士,精靈!好好信仰你的月神不可以嗎?我最讨厭教廷的人了!”

接着他忽然又想起了塞西斯:“那邊那個臭牧師,你想好了沒有?你要是肯說‘對不起德魯伊爺爺,都是我們教廷的錯,我們捕獵追殺異教徒都是大大的壞事,月神是位慈愛的神明,自然之道也有它的精髓……’,或者多說幾句,我說不定就原諒教廷了!”

他們都看向塞西斯,而這位神聖光明教會的年輕牧師已經木然站了很久很久。

這些對話都無法傳入他的耳中。

塞西斯死死看着這位變化成了信天翁的德魯伊。

他的眼裏既有憤怒、失望,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驕傲——好像終于找到了踐行自己的諾言、守護自己的信仰的機會一樣,在寂靜當中,他擲地有聲地說道:“錯的是你,異教徒!父神是世上唯一的神明,你們崇拜和追逐的所謂月神都是一場鏡花水月,你們信仰的自然之道都是惡魔流傳出來迷惑人的東西!而你們卻沾沾自喜,不知悔悟——

“還不清醒過來嗎!異教徒,這個道理就好像天上的太陽一樣明顯,你們為什麽不肯擡頭看一眼、救救自己呢?寬宏仁慈的父神時刻都在敞開他的懷抱,原諒他的誠心悔過的子民們,你難道看不見嗎?”

桦木林中陡然寂靜了一瞬,埃文低聲喝止道:“塞西斯!”

修士臉上滿是激動的紅暈,猛然張開他的雙臂,狂熱地呼喊道:“我們在天上的……父啊!”

“父你個大頭鬼!”德魯伊憤怒地大叫了一聲,“你們這群聖職者除了站在別人的地盤上傳道和洗腦,就只會迫害別人了嗎!”

巨大的信天翁一拍翅膀,沖天而起,盤旋在桦木高聳的樹冠上。鳥類的鳴聲貫徹了天際,接着這桦木林中忽然間吹起了風。

信天翁拍打着長達半米的翅膀,憤怒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咆哮的狂風:“從我的地方滾出去——”

平地狂風瞬間在這片桦木林中呼嘯而起,剎那間飛沙走石,枝葉狂舞,暴風險些将塞西斯直接掀起。

埃文千鈞一發地抓住了修士,兩人躲在一棵桦木背後,狂風仍撲面而來,帶着飛葉和塵土撲打在臉上,根本連眼睛都難以睜開。

埃文勉強立定在地上,感覺整個人差點要随着塞西斯一起飛到半空中去,不斷有石塊擊打在身上,眼前幾乎昏黑一片,只有風聲灌滿了耳膜。

這陣狂風持續了有幾分鐘那麽久,就在埃文決定撤退的前一秒,德魯伊忽然收起翅膀,停在了樹冠上。

風聲毫無預兆地停歇了,只餘這裏的白桦樹們仍在搖晃不已。

聖騎士松了一口氣,這時他身後的塞西斯已經昏迷了過去,臉上被不知什麽東西劃出了兩道血痕。埃文檢查了一下他的生命體征,替他治療了這些輕傷。

剛歇了一口氣,埃文就聽到那只信天翁拍打着翅膀,飛到一棵桦木上,心疼地說道:“噢,對不起,對不起……我一下子沒有注意,風太大了。”

埃文回頭看去,見到信天翁收攏雙翅停在地上,看着一棵剛栽下的小樹苗——它歪歪扭扭,被這狂風吹得裸露出了脆弱的根系,差點就要離開土壤。

德魯伊停在這棵小樹旁邊,繞着它蹦跶了兩圈,沮喪地低聲道:“都怪那個教會……我已經好多年沒有這麽生氣了。小乖乖,你等一下,我這就把你重新安置好。”

埃文遲疑地站在原處,心中斟酌道:他對這片樹林的感情太深了,他喜歡并同情着這些生靈……有沒有可能激起他對人類的同情?我該怎樣說服他?

但就在他想出辦法之前,背對着他的德魯伊已經打定了主意,強忍着怒火,近乎咆哮地說道:“快滾,精靈,看在你說的話還不錯的份上。我不會救那些人類的,人類對我而言就像一種害蟲——他們從自然當中攫取了這麽多東西,還要不停禍害這些無辜的生靈。現在人類鬧內讧了?這對這片森林來說簡直是一場喜訊!我奉勸你,精靈,別摻和人類的事情,只要沒有他們的存在,這片大陸很快就能恢複元氣……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去吧,我沒那個義務幫人類處理內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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