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疤痕

昏暗迷幻的燈光仍舊晃在眼前。

程葉川後背的襯衫幾乎被冷汗浸透，他低垂着頭，嘴巴咬到近乎發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包間走出來的。

吧臺的服務鈴響了數聲，他才從沉思中拔出神，看着顧客下的單子，呆愣地挪向走廊盡頭的倉庫。

耳邊不斷回響着耿桓的聲音，程葉川的心髒像被人攢握住，不知自己究竟拿了些什麽東西，失魂落魄半推着小車向外走，身體還沒徹底轉過去，一道黑影突然襲了過來。

身影像是蓄謀已久，對準他徑直撲了過來，瞬息之間，他的上半身已被人死死按在貨架上。

男人的大掌一把捂住他的嘴，用了十足的狠勁，不由分說的把他強行拉向倉庫深處。

後背傳來劇烈的悶痛，程葉川來不及呼叫，只有幾聲低弱痛苦的嗚咽。

他下意識地想要避開身後的貨物，那人卻誤以為他在掙紮，死死捏住他的胳膊，近乎扭轉般把他的手腕直接反扣在貨架上，力道狠得能直接嵌入骨頭。

程葉川瞬時痛得直打顫，他戰栗地擡眼，看清對方輪廓的剎那，驚愕倏地壓過了恐懼。

“你運氣真是好啊，”施暴者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冰冷又陰毒，“居然躲了我整整四年。”

程葉川面若死灰，怔愣地看着男人。對方的嘴巴在眼前開合，他的耳朵卻像被人用手捂住，聽不見任何聲音。

男人的臉上只有按捺不住的怒火，一雙大手愈發用力，仿佛要把他整個身體都摁進貨架裏，“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

陰狠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當初跑走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等被我找到的這一天，你會死的有多慘？”

這張闊別四年的臉驟然出現，卻還是曾經最熟悉的鄙夷與怨恨，直接把程葉川拉扯回當年的痛苦回憶裏，讓他分不清這究竟是噩夢還是現實。

程葉川眼裏因為懼怕噙上了淚光，映着耿桓狠到發狂的神色。

“哭？”對方戲虐的嘲諷着，“你很委屈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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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葉川無力掙紮，呼吸越來越費勁，臉上逐漸泛起灰陳的暗紫色。他想解釋，但耿桓根本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只能拼命搖頭，任由眼淚流出來。

溫熱的眼淚仿佛灼傷了耿桓，他極度嫌棄把手的從程葉川臉上甩開，狠狠砸到一旁的貨架上，幾瓶烈酒頃刻碎了一地。

“程葉川，你有什麽資格在我面前哭？”耿桓雙手扯過程葉川的領子，拎着領口把他整個人摔到牆邊。

“你和你姐姐害我家破人亡逃跑的時候，謀劃騙錢的時候，有沒有哭過？”

耿桓的眼眶布滿紅絲，額頭的青筋凸起，“你一逃四年了無蹤跡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天！？”

程葉川瘦弱的身板止不住地抖着，他的領口被揪在一起，又随着耿桓的劇烈拉扯而散開。

胸口的扣子被扯拽得崩裂，不堪一擊的地落在地上，就像此刻的他一樣。

是的，四年了。

時間久到程葉川都不記得以前的自己是否總是在耿桓面前落淚。但離開耿桓後的每一天，他都不曾這樣哭過。

從大學退學那天，他沒有哭。被房東在寒冬裏趕出去的時候，他挺過來了。就連姐姐去世的時候，程葉川也咬着牙抹去了眼淚。

但現在看到耿桓，眼淚也就這麽下來了。

程葉川被扯開的領口下面，浮現着數道深淺不一的疤痕。最顯眼的一道長的可怕，剛好卡在了鎖骨的位置。

看見那道傷疤，耿桓明顯地愣了一下，好似回憶起了受傷的原因，嘲諷道：“你身上這麽多道疤是怎麽來的，還不夠提醒你嗎？”

程葉川不知道耿桓具體指的時那一條疤痕，也不知道帶來這個傷害的主人是不是耿桓。

他被耿桓死死壓在牆上，心口翻湧着千言萬語，但沒有開口說出哪怕一個字的力氣。

程葉川能感受到耿桓的呼吸聲愈發急促，就像以前無數次挨打前一樣，他熟練地閉上眼睛，做好了承受一切的準備。

耳邊倏忽傳來一陣急風，拳頭砸下的瞬間發出駭人的悶響，緊接着炸開一聲尖銳的“砰”響。

他渾身顫抖着，但意料之內的疼痛始終沒有襲來。

時間過了不知多久。

再次睜眼的時候，耿桓已經不見了。

耳邊只回響着一句話：“你給我好好活着，程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