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夢魇
憑着以往的經驗,程葉川知道耿桓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他鼓足勇氣才擠出幾個字,“走…去哪…”
“你應該不希望自己死在路邊吧?”耿桓嘲弄看着程葉川,就像看腳邊的垃圾一樣。
耿桓以前做過的那些事讓程葉川絲毫不會懷疑,如果耿桓今晚讓他死,那他一定不會活着出現在第二天。
程葉川的睫毛顫動着,鑰匙對着鎖眼,反複捅幾下才成功插了進去。
狹窄的屋子打開門便一覽無餘。
地板縫裏陳年的灰塵怎麽都掃不幹淨,一張木板床橫在窗沿下,角落裏的桌子上擺着書和電磁爐,掉皮的灰牆上定着上鏽的鐵釘,上面挂着幾件衣服,便是程葉川全部的家底。
男人身上的煙草味彌漫在狹小的空間內,帶着侵略的陌生味道不斷刺激着程葉川的神經。
他心髒劇烈跳動着,緊盯着地面,只要耿桓在往前逼近一步,他除了那張小床,連倒退的空間都沒有。
在耿桓把門無聲關上的那一瞬間,程葉川仿佛又回到了過往的夢魇中。
門鎖落下的聲音宛如罪惡開始的序曲。
他曾經被困在同樣幽閉的房間裏,被烙下了這輩子最難以忘卻的傷痕。
那時候他們都剛剛成年,耿桓發瘋一般失去控制,帶着報複和折磨的意味,把所有的怨恨都發洩在他身上。逼着他露出最放蕩的模樣,只剩嘴巴無意識張合着哭叫求饒,直到完全失去尊嚴,從肌膚到骨骼都落滿了被施虐的痕跡。
後來的這些年,程葉川無數次夢到過那些畫面。徹骨的噩夢仿佛穿透了那四年,再次猖狂襲來,他的臉色慘到灰白,做好了可能發生任何事情的準備。
“你真以為我會在這殺了你?”看着程葉川發顫的睫毛,耿桓突然笑了出來,“還是你怕我在這上了你?”
程葉川渾身一抖,濕漉漉的眼睛裏布滿了恐懼,耿桓嘲諷着,“就你現在這幅樣子,你覺得自己配嗎?”
耿桓伸手撣了撣程葉川的床單,單手解開西裝扣,優雅地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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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長的雙腿交織在一起,他擡頭看向驚恐的程葉川,“咱們也有四年沒見了,就當是老熟人重逢聊聊天,你不用太緊張。”
聲音充滿了輕佻,程葉川的表情難看極了。
他寧願耿桓像以前一樣,直接把他堵在角落裏暴打一頓,或者發起火來把他屋子裏的東西都砸爛,也好過現在這種陰聲冷調的淩虐。
就像把他綁在尖利的刀刃上,血流而盡只是時間的問題。
“你親愛的姐姐,程葉晚呢?”耿桓語氣一轉。
姐姐程葉晚的死亡,是程葉川二十三年以來最痛徹心扉的存在。但耿桓卻毫不留情的拿着刀,對着本就模糊的傷口狠狠捅去。
“她已經…不在了…”程葉川的聲音細的像一陣氣,“兩年前…”
“不在了?”耿桓故作驚詫,第一次露出除了嘲諷以外的表情,“怎麽就死了呢?”
“還沒等到我親手毀了她,就迫不及待的去世了,”耿桓挑着眉毛,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失落,“可惜啊…可惜…”
程葉川已經血淋淋的傷疤,被耿桓毫不留情的再次絞裂。他眼眶中充斥着鮮紅色,握緊拳頭看向耿桓,突兀到快要溢出來。
“別這麽看着我程葉川,”耿桓突然咬住牙,死盯着程葉川發紅的眼睛,“她應該慶幸自己死的這麽早。”
面對耿桓,程葉川沒有任何勇氣辯解,他只能哀求地望過去,“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她現在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耿桓的眉骨非常硬挺,深邃的眼窩置放其下,有一股混血的風情。很多人都誇過他雕塑一般立體的五官,但是此刻的耿桓,面容猙獰到幾近撕裂。
“你知道嗎,我父親癱瘓在醫院快死的時候,你姐姐程葉晚卻回家收拾了行李。她帶你逃走的那天,連我爸最後一眼都沒看。”
“再後來,我們家的公司破産,所有的資産都被凍結拍賣了,唯一剩下的就是程葉晚事先轉移的那些。”
耿桓的嗓子突然發出一聲笑,像在訴說別人的故事,“到最後,是我親手簽了放棄治療書,看着醫生把我父親身上的管子一根根拔掉。”
“因為所有的錢都在程葉晚手裏,我連拿出一分錢的能力都沒有了。”
“我甚至放下過尊嚴去求她,求她救救我父親,她卻說,一切都是我活該,”耿桓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從床邊猛然站起,雙手扣住程葉川的肩膀,一把将其甩到了床上,“所以你告訴我,一句簡單的她死了,能把我失去的一切還回來嗎?能嗎?”
程葉川已經不眠不休十幾個小時,一口飯也沒有吃過。此時此刻的他就像一片輕飄的紙,都不用動手,一口氣就可以把他吹倒。
幹瘦的脊椎骨直接磕在了床沿上,骨頭和木頭發出碰撞的悶響,程葉川痛到呼吸一滞,感覺身體都要被折斷,還來不及反應,耿桓已經半騎到了他身上。
耿桓雙手掐住了程葉川的脖子,居高臨下的姿勢把所有重量都壓在程葉川的脖頸間,“你現在是不是非常恨我?是不是希望死掉的人是我!?”
耿桓目呲欲裂,咆哮也變的沙啞,“我要你記住現在的感覺,記住你現在的恨!記住我這四年的每一天裏,活得有多痛苦!!”
脖子上的力度猶如鐵鉗,越來越狠的力度堵塞了程葉川全部的呼吸,大腦也因缺氧變的模糊,朦胧之間,程葉川仿佛看到耿桓哭了。
老人們都說,人死之前,腦海裏會看到最在乎的人和事。
過往的那些畫面接踵而至,他像一個局外人,浮光掠影般回溯着自己的人生。
他看到了小時候被關在黑屋子裏的自己,看到了被很多人拳打腳踢的自己,看到了那個一遍哭一邊奔跑的自己。
畫面飛逝而過,疼痛卻随着每一幀定格下來,疼的無比真切。
最後一個瞬間,程葉川看見了耿桓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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