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電話打開了擴音功能,公孫錦與洛毅森聽得聚精會神,生怕漏掉一個字。廖曉晟講完了整個經過,洛毅森忍不住問他現在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廖曉晟沒有回應洛毅森的好心,而是對公孫錦說道:“上一次,毅森和苗安受到孩子們的影響後只是頭暈而已,而我的視覺障礙持續了十分鐘。公孫,他們在成長。”

而且是非常迅速的。洛毅森如此想。

公孫錦沉默了片刻,問道:“身體檢查結果怎麽樣?”

這正是廖曉晟擔心的原因。今天的檢查結果跟孩子們在研究所的檢查結果相比對,他發現孩子們的身體以難以估算的速度衰竭。這樣下去,孩子們撐不了多久。

廖曉晟說:“他們的腎髒、心髒、肝髒的功能衰退現象最為嚴重。但是看表面絲毫沒有這一類的病症反應。”

“不要再試探他們了。”公孫錦說道:“快送去醫院,進行治療。”

不管孩子們是否做過違法的事,必須先保住他們的生命。公孫錦不想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兩個孩子卻因病而亡。現在來看,內髒衰竭發現的算是比較早,應該還有治愈的機會。

剛剛挂斷廖曉晟的電話,藍景陽和褚铮帶着鐵鍁回來了。公孫錦沒有讓他們休息,就地開挖。一邊挖,一邊将廖曉晟的經歷講給他們聽。

聽着聽着,藍景陽失望地嘆了口氣。公孫錦忽然打住了話頭,問道:“怎麽了,景陽?”

藍景陽将鐵鍁插在土裏,手肘撐在把兒上,說:“我以為孩子們的異常原因大部分是因為地域關系。離開了這裏,就會好一些。現在看來,我的推測顯然不對。”

“也未必。”洛毅森坐在一邊,扒拉着被挖出來的土。說道:“地獄問題是一個原因,造成孩子們現狀的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這一點,剩下的三人也都同意。關鍵是:所謂的“其他原因”到底是什麽。

褚铮揮舞着鐵鍁,氣息不勻地說:“那倆小子從頭到尾就沒正常過。你們說,車速飙到兩百四,別說倆孩子,就算成年人也會害怕吧?按照曉晟的描述,倆孩子的膽量肯定比一般的大人強。”

洛毅森手裏的動作緩緩停了下來。他思索着:真是膽子大的問題?

藍景陽也捉摸不透,“從王平久第一次遇到兩個孩子異常的情況到現在,我們每一次接觸他們都會發現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又不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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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嚴重?”褚铮擡眼笑看藍景陽,“我快被吓尿了!剛聽說這事,我就想這倆孩子八成是雙重人格。因為,按照王平久對孩子平常狀态的描述來看,異常狀态下的孩子就跟別人家似的。性格上截然相反。那天晚上,咱們一起抓了人,眼前看到倆孩子襲擊了王平久。那時候倆孩子的性格又特麽變了。我還傻乎乎想‘哦,不是雙重人格。而是多重人格’。”言罷,褚铮自嘲地笑了笑。

藍景陽認真地說:“那是多出幾個人格了?”

公孫錦不禁莞爾。

褚铮、洛毅森都眼巴巴地看着公孫錦……

“幹什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公孫錦笑問:“有什麽話就直說。”

藍景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道:“我們都說了自己的‘以為’該你了。”

公孫錦沒想到這句話會從藍景陽的嘴裏說出來,臉上的笑意更濃。他說:“你們所說的雙重人格也好,多重人格也好,都屬于‘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的一種病症。這種患者中有很多人分離出十個以上的人格。”

“十個以上?”褚铮驚呼,“好家夥,夠忙的啊。”

公孫錦話鋒一轉,說:“但是,這種情況在孩子身上很罕見。孩子小,心性不完整,很難會分離出兩個以上的人格。但是我不得不承認,孩子們的情況的确很像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

那麽,以此類推。患上這種病症的孩子,通常在很小的時候遭遇過某些非人的待遇,受到巨大的情感創傷。進而分離出另外一個代替自己受苦,甚至是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人格。

“但是,你怎麽解釋孩子們的特殊能力?”藍景陽問道。

公孫錦長籲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鐵鍁,專注地說:“別着急,一樣樣分析。我說過了,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患者大多是小時候遭遇到不幸,進而分離出其他人格。分離出來的人格是起到保護、替代核心人格的作用。只有核心人格不舒服的情況下,才會讓非核心人格出來。那麽,換個角度思考吧。如果孩子們的異常屬于這種情況,他們的非核心人格出現的時候,就是核心人格極度不舒服的時候,讓非核心人格來保護自己,代替自己。”

轉而,公孫錦伸出一根手指,說:“你們要注意。孩子們兩次圍堵王平久的時候出現了人格異常,結果是什麽?”

褚铮毫不猶豫地說:“第一次被誤殺,第二次被我們抓了。”

“對。”公孫錦打了個響指,“那麽假設一下。第二次你們沒有出面,兩個孩子會不會又被誤殺?”

聞言,三個人面面相觑,無言以對。

公孫錦冷靜地說:“在孩子們的潛意識裏,是懼怕的。所以,他們将腦子裏長時間壓抑的想法交給非核心人格去做。但是,他們的身上擁有不同尋常的能力,所以,才會出現我們完全無法理解的現象。”

什麽現象?褚铮細細想了一遍,“第一次被誤殺的兩個孩子性格就是異常的。一個悲傷過度、一個怒氣沖沖;第二次,我們抓到孩子,一個恐懼、一個很……很憂心。當時那個環境,他們出現這種情緒是不正常的。”說着說着,将自己說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藍景陽緊跟着說:“曉晟的實驗裏,孩子們在兩百四的車速中都沒有感到恐懼。我總覺得,他們倆,嗯……多了不該有的,少了該有的。”

“人格換了吧。”褚铮說,“換來換去的,不都是核心人格說了算。老大,你講這些,是這個意思嗎?”

不等公孫錦解釋,洛毅森忽然問道:“公孫,你先等等再說,我有事問曉晟。”

公孫錦見洛毅森的表情很嚴肅,甚至說得上凝重。故而,點點頭,閉口不言了。洛毅森撥通了廖曉晟的電話,直接問道:“你仔細回一下,當時在車裏,那倆孩子有沒有對你感到非常憤怒。”

“憤怒?”廖曉晟很快說:“不是憤怒。仔細想的話,應該是恨意。兩者不同。”

洛毅森挂斷了電話,臉色反而更加沉重。褚铮正要問他什麽,公孫錦卻擺擺手,示意不要去打擾他。

洛毅森好像進入了一種自我封閉的狀态足有十多分鐘之久,忽然用力搓着露在外面的胳膊,自顧自地說:“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這不可能吧?”

“別管可能不可能,你先說說看。”藍景陽不溫不火地追問。

洛毅森往前蹭了蹭,就在坑邊蹲了下來,擡起頭猶豫了半響,才說:“我這也是聽爺爺說的,你們姑且一聽就是了。“褚铮不耐地催促,“哪兒那麽多廢話,快說。”

洛毅森咽了咽唾沫,說:“人都有七情六欲,這個你們知道吧?”

“知道。”藍景陽應了一句。

“好,我繼續說。所謂的七情,就是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與人體的內髒息息相關。中醫學上說‘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恐則氣下’。”

“打住。”褚铮一把捂住洛毅森的嘴,“說點簡單易懂的。”

洛毅森拍開了褚铮髒兮兮的爪子,随手撿起一個石頭,在地上邊寫邊說:“喜傷心、怒傷肝、思傷脾、憂悲傷肺、恐驚傷腎。第一次出現的兩個孩子一個悲、一個怒;第二次出現的孩子一個恐、一個憂。這四種情關系到的內髒是,心髒、肝髒、肺髒。而檢查結果也是這幾個髒器出了問題,所以,我懷疑……“褚铮已經被他說的渾身發抖了。公孫錦的臉色也不大好看,走過去蹲在洛毅森的身邊,看着他寫下來的東西,久久無法移開視線。最後,他忍不住問道:“你,你是不是懷疑……”

洛毅森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一字一句地說:“我懷疑,是孩子們的七情作祟。”

“七情?”藍景陽下意識重複。

洛毅森胡亂解釋道:“人的七情随着年紀的增長漸漸完整。說白了,你經歷的事情多,你的感情豐富的就多,就快。假設:孩子們的成長經歷是異常的,他們的七情也要比普通孩子發展的快,且不一樣。再加上,他們本身有一種特殊能力,激發了他們的七情,進而出現我們無法解釋的現象。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類似多重人格,而不是多重人格的疑問了。”

聽過洛毅森亂七八糟的說辭,藍景陽自語着,“不對,如果是七情作祟,那麽他們的恐懼感怎麽沒了?”

洛毅森張張嘴,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苦笑幾聲,說:“得了,你們還是別聽說胡謅。先挖吧。”

藍景陽欲言又止,終究不知道該問些什麽,索性又拿起鐵鍁繼續挖,對面的褚铮一臉的便秘樣,滿腦子想的都是“七情”。而公孫錦,還蹲在一旁,看着洛毅森在地面上寫的那些東西。

山洞裏的土質還算好挖,幾個人合力又挖了十來分鐘,大約有三米五到四米左右的深度時,藍景陽的鐵鍁碰到了什麽東西,無法深入。褚铮急忙扔掉手裏的鐵鍁,開始用手扒土。稍時,在土裏扒拉出一截白色的東西,他招呼着:“找到了。”

三個人一起動手,很快一截肋骨顯露出來。坐在坑沿兒上的洛毅森幾乎不用下去看明就知道,這是人的骸骨。

挖掘出來的骸骨被送往Q市檢驗。路上,洛毅森接到了沈浩的電話。

沈家人沒一個省油的燈,這一點洛毅森是清楚的。但,沈浩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跟沈紹分手的事,這貨還打來電話幹嘛?

猶豫間,洛毅森接聽了沈浩的電話。沈浩一副跟他是自己人的口腔,開門見山地說:“我真沒想到你跟老七是戀愛關系。早知道這樣,我該多說老七幾句。”

沈浩的話把洛毅森搞糊塗了。心想:這哥們到底什麽企圖呢?

沈浩的口氣中充滿了惋惜,“毅森,我不知道你倆這關系,這事真是……”

“沈先生,你到底想說什麽?”洛毅森不冷不熱地問,“直說吧,好不好?”

“毅森,四哥對不起你。”

啥玩意兒?四哥?您這是從哪算的,跟小爺自稱四哥?

洛毅森揉揉眉心,覺得有些疲憊……

沈浩還在自顧自地說:“你跟老七的關系我不知道,所以史秘書想跟老七和好如初,我也沒攔着。昨天晚上,史秘書是住在老七那的,秦秘書為此在酒店将就了一晚上。今天我才知道,你,你跟老七……”

洛毅森的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來。

坐在洛毅森身邊的褚铮聽得見他磨牙的咯咯聲,即便聽不到電話內容,褚铮也猜到很可能是跟沈紹有關的話題。

洛毅森的呼吸沉重了起來,胸膛高高起伏,似在壓抑着什麽。褚铮抓住他的手腕,緊緊握着。

手腕上的疼痛讓洛毅森從驚怒中清醒過來。緊緊閉上了眼睛,使勁搓了把臉。随後,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口氣,說:“沈先生你真的想多了。我跟沈紹就是玩玩而已,誰都沒認真。新鮮勁兒過了,大家好合好散,這不是挺好的嘛。史秘書對沈紹是真愛,他倆和好了也是順理成章。我真沒覺得哪裏不好。再者說了,我現在忙得要死,哪有時間找情人。”

“你要是這麽說,我也放心了。”沈浩順着洛毅森給的話茬兒往上爬,“現在你有時間嗎?四哥請你喝酒。”

“呵呵。”洛毅森皮笑肉不笑地說:“還喝酒?我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我剛從英陶山下來,抓着個姓王的,等我們審清楚了,估計也能明白你們家沈飒到底出了什麽事。到時候,你再請我喝酒吧。”

言罷,洛毅森挂斷了電話。臉色陰冷的,好比那三九天兒。

公孫錦回頭看着他,試問:“沈浩?”

“傻逼!”洛毅森憤憤罵道:“這是挑撥離間來了,臨了臨了還要利用我刺激沈紹一把。卧槽,小爺看上去像是沒有頭腦的白癡嗎?我像争風吃醋的人嗎?我至于嗎?他沈紹值嗎?他跟誰上床關我屁事?沈浩那傻逼挑唆我去鬧,好像我不鬧一場對不起他。艹,要是沈紹做死在史研秋身上,我還得去給他披麻戴孝?”

知道他是在發洩心裏的憋悶,公孫錦等人誰都沒有勸慰。洛毅森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大家心裏都清楚,感情的事外人不好說什麽,但也都為他遇到的這些事感到憤慨。然而,也僅僅是憤慨罷了。誰都不能去狠狠揍一頓沈紹,或者是那個挑事的沈浩。他們能做的,只有陪着洛毅森,由着他發洩心裏的苦悶。

褚铮是最擔心洛毅森的。沈紹和秦白羽在利用史研秋這件事,洛毅森可能還不知道。沈紹應該是在給史研秋放“餌兒”,可這個“餌兒”是不是太過火了?

轉念一想,褚铮搖頭暗想。不應該啊,不是沈紹的做事風格啊。

公孫錦轉回身,看着激怒中的洛毅森,冷靜問道:“你謊稱抓到了王德,又是什麽打算?”

聞言,洛毅森冷笑一聲,“許他利用我,就不許我利用他?我從來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主兒,有仇必報才是真漢子!景陽,停車。”

藍景陽特別給力,一腳剎車踩死,車子霸道地停在馬路中間。公孫錦哭笑不得地看着藍景陽,“你不要這麽寵着他。”

藍景陽白了公孫錦一眼,轉頭對洛毅森說:“你一個人不行,讓褚铮跟你去。”

褚铮咧嘴一笑,摟住洛毅森的肩膀,“走吧,真漢子。”

下車的時候,洛毅森還在磨牙——一個兩個誰都別想跑。有一個算一個,小爺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麽才叫“利用”!

與此同時。

剛剛跟生意夥伴通完電話的沈紹,正準備找借口出去,避開煩死人的史研秋。沒想到,沈浩居然登門了。哥倆一照面,誰都不開口。

秦白羽湊過來,偷偷拍了把沈紹的背脊,示意他保持鎮定。随後,才把門打開的大一些,邀請沈浩進來。

從打沈浩邁進屋子,方才還在喊腰疼屁股疼的史研秋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沈浩假模假式地故作沒看到,轉回身對沈紹說:“老七,我跟洛員警通過電話。他告訴我,傷害小飒的兇手找到了。”

“誰?”沈紹言簡意赅地問。

沈浩搖搖頭,“只知道姓王,其他的不清楚。他們剛在英陶山抓到人,現在……”說着,低頭看了看腕表,“估計還在回來的路上。”

沈紹沉思自語:“姓王……跟王家有關系。”

“你是說那兩個孩子?”沈浩問道。

沈紹點點頭,說:“王平久有個兒子。”

秦白羽無聲無息地走到沈紹身邊,低聲問道:“我去那邊等消息?”

沈紹點點頭,卻又說:“你一個不夠份量,帶馬律師去。”

沈浩也跟着說:“畢竟我們只是被害人家屬,就這麽直接去了不好說話。不如這樣,老七,你帶着秦秘書和史秘書親自走一趟吧。”

沈紹連考慮都沒考慮,直言:“我還有事,正要出去。”

這一點,沈浩沒有懷疑。方才打開門的時候,沈紹就是要出去的樣子。他只是對沈紹出去的目的很感興趣。當下便問:“重要嗎?”

“嗯。那邊過時不候。”說完,不等沈浩的态度,站起身重新拿了外衣,便朝着門口走,邊說:“四哥,你最好不要去。人多反而麻煩。兩個秘書一個律師,夠了。”

話及至此,換好衣服的史研秋也走出了房間。在沈浩面前,他倒是表現的規規矩矩。聽說要去等消息,一臉正色地說:“秦秘書,這裏我們比較熟悉。如果到時候你有什麽要求,我們先通通氣。”

秦白羽有些納悶。怎麽跟沈紹睡了一夜之後,對自己反倒尊敬起來了?

走在前面的沈紹直在心裏冷笑:史研秋不但不傻,反而很聰明。只可惜,聰明過頭了。

四個人分別朝着三個方向而去。秦白羽和史研秋去酒店接律師;沈紹去赴約、沈浩自稱回家等信兒。

晚上十點半,小村子裏的人大多已經休息了。村南頭三間瓦房裏還亮着燈,王平久披着棉襖從屋裏走到院子,将堆放在牆根下的幹草抱起一點,準備拿進屋子。

一陣腳步聲傳來,有人敲響了他家的院門。王平久回屋子的腳步暫時停了下來,抻着脖子往院外看,“誰啊?”他問道。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卻沒人回答他的問題。王平久放下懷裏的幹草,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棉襖,走向院門。

“這麽晚了,誰啊?”

可能是因為兩個孩子已經被帶走了,他不再擔心任何事。故此,這麽晚了,沒問清外面的人是誰,就打開了院門。

高大的身材,刀削般的五官。面對沈紹的這一刻,王平久着實又驚又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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