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趕到三樓走廊的盡頭,秦白羽清楚再往裏僅憑他們幾個是進不去的。史研秋也說了,能走到這裏已經不容易,現在最好能跟一科的人取得聯系,了解一些情況。

秦白羽拿出電話聯系褚铮,撥通後卻無人接聽。轉而打給洛毅森,對方的電話居然不在服務區內。秦白羽對着史研秋無奈地嘆了口氣,到此為止,他已經做不了什麽了。

史研秋蹙眉想了想,便說:“我去找人打聽打聽。”言罷,離開了三樓走廊。

完全走出秦白羽的視線,史研秋警惕地回頭看了看,随後才拿出電話來。十幾分鐘後,他從朋友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這讓他感到格外狐疑。史研秋并沒有立刻返回去找秦白羽等人,而是聯絡了沈浩。

角落裏,史研秋壓低了聲音,說:“這邊沒人聽說一科抓人回來。”

沈浩問道:“一科的人在嗎?”

“據說是在的。”史研秋說道:“大約二十幾分鐘前回來的,一共回來了四個人。他們還帶着很大的一個包,用毯子包着的。”

方才史研秋問過毯子裏面包着什麽,朋友說沒人知道這事。一科比他們級別高,人家沒義務告訴誰帶什麽東西回來了。故而,史研秋對那個用毯子包着的東西格外好奇。

電話那邊的沈浩沉默了半響,說:“一個小時後,我會讓人替你盯着秦白羽。你回回到沈紹那邊,争取把他筆記本裏的東西都複制出來。”

史研秋抿抿嘴,猶豫地說:“我是不怕什麽,但是萬一被沈紹抓住了把柄,我一定會說出是你指使我。你不怕?”

沈浩冷笑一聲,“我既然讓你去,就有萬全的把握。”

史研秋在嘲諷的笑聲中挂斷了電話。眼珠兒轉了轉,想着找個什麽借口離開這裏。

史研秋最後的一聲笑,讓沈浩非常不舒服。雖然是合作關系,但史研秋似乎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只可惜,還不到時候,就讓史研秋多蹦跶幾天吧。

想罷,他踩下油門,車子加速朝着目的地駛去。

王平久第一次坐上好車,緊張的手足無措。脫下棉襖緊緊地抱在懷裏,生怕蹭髒了什麽地方。沈紹将車窗打開一條縫隙,随手點燃一根香煙。他也給了王平久一根,王平久急忙伸出雙手去接,下意識地點頭哈腰。

沈紹将打火機丢到他的腿上,懶懶地開口,“你兒子,幹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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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起的火苗猛地熄滅,拿着煙的手微微發抖。沈紹絲毫不在意王平久的反應,仍舊懶懶地說:“吳大華、你兒子、應龍合璧。你都知道吧。”

王平久大力吞咽着唾沫,膽怯地回答:“您,您這話我不明白。”

“家裏條件好嗎?”

“家裏就我一個人幹活賺錢,養活一大倆小。”

沈紹吸了口煙,很随便地說:“五十萬。”

“什,什麽?”王平久的眼睛頓時瞪得渾圓。

沈紹略有些不耐地說:“五十萬給你,我問什麽,如實回答。”

五十萬,在一個勞苦了一輩子的農民眼中并不真實。王平久不停搓着一雙老手,不斷舔着幹裂的嘴唇。

沈紹轉回身,從後車座上拿過一個手提箱,在王平久的面前打開。裏面碼着五十捆兒嶄新的鈔票。沈紹拿起一捆兒鈔票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先生……”王平久猶猶豫豫地開口,“您想知道什麽?”

“剛才的問題。”沈紹提醒着,并發動汽車,緩緩駛離胡同口。

王平久看看手提箱裏的鈔票,再看看沈紹。咬咬牙,說:“一年前,我記得是陽歷年那幾天。大華那孩子回來過一趟,叫上村裏的幾個人一起出去打工。走之前,他到我家來過。說我兒子跟他在一起,他們能賺大錢,叫我別惦記着。”

沈紹沒有打斷王平久,抽着煙,像是無所事事。

王平久繼續說:“我問大華他們在外面到底幹啥活,他也不說。他給我看了一張地圖,問我知道不知道畫着圈圈的地方在哪裏。”

“什麽圖?”沈紹開口問道。

王平久摳着自己的指甲蓋,憋了半天才說:“看着可有些年頭了。大晚上的,我這眼睛也不好使,看着倒像是我們這的英陶山,可瞧一些地方又不大像。我看了好幾遍,認不出紅色圈圈那是啥地方,倒是看到幾個小字。哦,還有一只雞。”

沈紹微微皺眉,打開儲物箱從裏面抽出幾張紙,又翻了一會兒才找到筆,一并給了王平久,“寫下來。雞,也畫出來。”

王平久一手墊着紙,一手寫字。沒寫出倆字來,筆尖把紙戳破了好幾個窟窿。沈紹直接将手提箱放在他的腿上,示意他,墊着。

腿上承着五十萬的鈔票,王平久的手又打了哆嗦。沈紹不耐地催促:“快寫。”

連忙“哦”了幾聲,王平久這才專心在紙上寫下自己還記得的東西。但是,那只雞,王平久着實很為難,勾勾畫畫,塗塗抹抹,最後也沒能畫出什麽來。苦哈哈地看着沈紹,“我,這個……”

“算了。”沈紹拿過紙,瞥了一眼。旁的字沒引起他的注意,其中的“應龍”二字讓沈紹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的口氣仍舊非常冷漠懶散,說道:“後來的事呢?”

“後來啊。大華就走了,啊,他給我留了一千塊錢,說是給我倆孫子的。”

“當時孩子們在?”

“不,不在。”王平久忙不疊地回道。

車速忽然快了起來,等王平久察覺到的時候,車子已經離開了村子,駛入奔往蓮縣的國道。王平久有些緊張,偷偷瞥着沈紹。

沈紹神态自若,只是一個勁地踩油門。車子的速度從一百五直接飙到了兩百!王平久緊緊抓住扶手,驚愣地看着車燈照射出來的前方,刷刷略過一道道灰白的路面。

極快的車速中,沈紹居然騰出一只手拿起煙盒,從裏面晃出一根煙來咬在嘴裏,點燃打火機的時候,幹脆低頭垂眼。車子打起晃,左右搖擺。王平久吓得大叫,沈紹若無其事地放好了打火機,将香煙夾在指間,悠閑地抽着。

“沈先生,慢,慢點啊!“

回應王平久的是飙到兩百五的車速,如飛一般。

王平久哪裏經歷過這種事,在車裏大喊大叫。

沈紹吐出一口煙來,在煙灰缸磕了磕煙頭,抖落上面的煙灰。又是懶洋洋地開口問道:“那時,孩子們在不在?”

“不,不在。真的。啊——!沈先生求求您了,慢點。”

一腳油門下去,王平久已經魂飛魄散。

“說實話。”

“真的不在啊……”

踩油門的腳有了動勢,王平久要去按住沈紹的腿。沈紹扭頭冷眼瞪他,他吓得縮了手,幾乎哭出來。

沈紹冷聲道:“你說晚上眼睛不好使,看不清地圖。那時候孩子們應該在家,說謊對你沒好處。”

被抓住了把柄,王平久在驚恐之中徹底潰敗,哭喊着說:“在,在,他們在。”

于是,沈紹就将車速慢了下來?

現實中,王平久說了實話,車速反而比方才更快。沈紹也不再逼問,一副你愛說不說的态度。

王平久緊緊抓着沈紹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交代:“當時他們在。提到我兒子的時候,大華忽然暈了。”

急速剎車聲在荒涼的道上傳出去老遠。王平久因為沒有系好安全帶,直接撞到了擋風玻璃。饒是如此,他還是很高興沈紹終于停車了。

沈紹完全打開了車窗,将煙蒂丢到外面,呼吸了幾口寒冷的空氣,才把車窗關好。随後,轉頭盯着抹淚擦鼻涕的王平久:“一年前就出現異常。你說最近,瞞了多少?”

王平久傻了眼,“您,您啥意思?”

好吧,沈紹有點後悔了,應該把白羽帶來當翻譯的。在沒有翻譯的情況下,他只好說:“按照你說的時間,是去年的陽歷年前後。吳大華在你們家忽然暈到,因為孩子們對他做過什麽。但是,你卻說孩子們的異常是最近才發生的,具體到你第一次從工地下班回家,看到兩個孩子,最後他們被鋼筋砸死。時間不對,我問你,你究竟隐瞞了多少事。”

媽的,真費口舌!

被質問的王平久面色慘白,刻意避開了沈紹的逼視。

沈紹沒有逼問王平久,他只是一根煙接着一根煙的抽着,仿佛車子裏只有他一個人。沉默持續了十幾分鐘,王平久終于被無形的壓力打垮,哭哭咧咧地說:“我那時候,不知道是倆孫子搞的鬼啊。”

沈紹忽然抓住王平久的衣領,把人硬生生扯到了眼前。他低聲質問:“我弟弟,是不是孩子們搞的鬼?”

忽然,王平久愣住了。如此近的距離,他不得不看着沈紹可怕的雙眼,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

清淺的冷笑聲在車子裏顯得十分清楚,沈紹放開了王平久。不等他安下神,就從儲物箱裏翻出一把警用匕首。

王平久快吓尿了。

沈紹用匕首将每一捆鈔票都切成兩半,将一半丢到手提箱裏給了王平久。說:“想要錢,說實話。”

王平久已經欲哭無淚。手裏的是實打實的鈔票,每一張只有一半。扔了吧,舍不得;不扔吧,拿着實在沒用。

沈紹不會顧忌王平久的心情,調轉車頭送王平久到家門口。看着佝偻着身子的老頭兒緊緊抱着一箱子半張鈔票,逃命似地跑進了院子。

轉回頭看看剩下的一半鈔票散落在車座上,沈紹嫌棄地丢到後面,開車往回走。

車子行駛到田埂路上,緩緩停了下來。沈紹打開車內燈,又拿出一根煙來點燃。

周遭的環境昏暗不明,不遠處的大山如一道道屏障疊巒起伏。通往山腳下的路被還沒有融化的積雪覆蓋着,就像是一條被弄髒了的白色布帶子,彎彎曲曲地鋪在腳下。

抽完了一根煙,沈紹忽然低聲說道:“腳都瘸了,窩着不難受?”

安靜的車子響起咂舌聲,下一秒,洛毅森從後車座下面吃力地坐了起來。

車鏡裏,沈紹看着洛毅森,呼吸變了節奏,眼神中沒了冰冷。洛毅森揉着酸痛的脖子和麻木的大腿,看也不看沈紹。

這是說過分手後,第一次單獨相處。沈紹幾乎是貪婪地看着鏡子裏的洛毅森,對方只顧着緩解窩了許久感到不适的四肢,對沈紹,不聞不問。

車中的氣氛古怪了起來。雖是沉默,卻有幾分溫暖,溫暖中夾雜着令人尴尬的沉默,古古怪怪,反反複複。

洛毅森長籲了一聲,靠在座椅背上,看上去好像是累壞了。沈紹收回了目光,打開一些車窗,放放煙味。

誰都不說話,就這麽一前一後地坐着。

須臾……

“什麽時候上來的?”沈紹低聲問道。

洛毅森垂着眼睛,不冷不熱地回答:“你進胡同,我就上來了。”

“你知道我要來?”

“知道有人會來,不知道是你。”

沈紹蹙蹙眉,欲言又止。

于是,他們又沉默了起來。

手機響了,沈紹知道是誰打得電話。他沒有接聽,按了關機鍵,把電話丢到一邊。洛毅森的手機也跟着響了,他同樣沒接,同樣關了機。

沈紹深深吸了口氣,呼吸間卻又一絲微顫。擡手搓了搓額頭,才開口問道:“不是說,我再介入調查,你就抓我嗎?”

“你又沒犯法。”洛毅森的臉扭到一邊,看着車外,“飙車不歸我管。”

沈紹猶豫了,再度開口,已有些服了軟,“我跟史研秋……”

“跟我沒關系。”洛毅森直接打斷他的解釋。積極地轉過頭來,看着車鏡裏的沈紹,“其實,我們需要好好談一次。”

沈紹的手握成了拳頭,輕輕捶了兩下眉心,似乎有些躊躇。忽然,他打開車門下去,不等洛毅森納悶這人意欲何為,沈紹已經開了後面的車門,坐在洛毅森的身邊。

近在咫尺的兩個人,同時愣了愣。

洛毅森的動作很快,挪了身子緊貼着車門坐。他用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沈紹,率先開口:“咱倆已經完了,我不想幹預你今後的事。但是我要查清楚爺爺的死,必須借助你的能力。我要談的就是這事。”

“什麽能力?”沈紹規規矩矩地問道。

洛毅森說:“把你收集到的所有線索都給我,我分析後會把結果反饋給你。”

“合作?”

洛毅森點點頭,“算是吧。不過,我不會直接跟你接觸,我找個人當傳話的。這樣一來,大家都少些麻煩。”

沈紹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不悅地盯着洛毅森:“誰?”

“司馬。”洛毅森似随口一說。他把崴了的腳放在座位上,邊說着邊揉着,“你跟司馬也是雇傭關系,你們聯系方便。”

“你們呢?什麽關系?”

洛毅森扯起一邊的嘴角笑了笑,說:“哥們吧,他跟我爺爺的關系好。跟我,算是愛屋及烏?”

顯然,這四個字在沈紹聽來,非常刺耳。他忽然說:“我沒有利用你。”

這一刻,洛毅森苦苦壓制着的東西爆發出來,一把揪住沈紹的衣襟,怒目而對:“你他媽的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我爺爺的東西!你還敢說沒利用我?”

“東西是真的,對你也是真的。”

“放屁!”洛毅森爆了粗口,“我是買一贈一是吧?你企圖從我這找到東西,順便上了我,來個雙贏是吧?我跟傻逼似的還上趕着往你嘴邊送!我承認自己賤皮子,但我還要臉呢!”

“我給你臉了!”沈紹也跟着吼了起來,抓着洛毅森的手腕,吼的氣壯山河。

洛毅森的眼睛瞪出了血絲,朝着沈紹嚷道:“我的臉被你踩在腳底下了!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了!你他媽的到底有心沒心啊?只要逮着個機會就想利用我,今天要不是看在白羽的面子上,我特麽抽死你!”

沈紹忽然明白了他說得是什麽,頓時氣得磨牙霍霍。洛毅森不可能怕他,冷笑道:“沈紹,你也就這點能耐了吧?”

“艹的少!”沈紹猛地靠了上去,憤憤道:“我應該艹得你明知道被利用,也心甘情願留在我身邊。”

怒急的洛毅森居然冷靜了下來,漠然地看着沈紹,“你放心,永遠也不會有那麽一天。

沈紹挑挑眉,“沒試,怎麽知道。”

忽然,洛毅森拔了槍,槍口就頂在沈紹小腹,“那你試試看。”話音都還沒有散盡,受傷的腳踝忽然一陣劇痛。

沈紹掐住洛毅森的腳踝,在他吃痛的同時将手槍搶了過去,順手丢在了前面。洛毅森的拳頭揮了過來,沈紹極快地側頭避開,就勢抓住他的手,欺身向前,狠狠咬住了洛毅森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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