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永夜(十)

顏朗被殺得太突然, 祈天河走來時只看見一具尚有溫度的屍體。

保镖很專業,動手前還特意戴上了手套。

司機無語:“萬一被其他人發現怎麽辦?”

保镖鎮定地把屍體拖到一邊,簡單掩埋了一下, 沒什麽表情說:“就算被發現,他們也只會認為有人按捺不住先下了手。”

祈天河掩下眸底的暗芒:“我出來時間有些久, 先回去了。”

腳踩在枯枝上,咯吱咯吱的碎裂音聽着十分不舒服。

祈天河忽然停步, 眺望遠處。

那晚趙禾的出現就像是天上掉餡餅,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面臨失業危機, 又剛剛險些遭受過入室暴力的青年, 無疑會很心動。

然而這僅僅是游戲設定的一個身份。

從一個正常人的角度來思考, 趙禾先前主動給出的好處無疑是一張空頭支票,能否兌現還不一定。

“有緣千裏來相會。”鹦鹉開口。

“嗯?”

鹦鹉:“你們上輩子可能都是賣燒餅的,喜歡給人畫大餅。”

當初祈天河也是這樣, 不主動不拒絕,用準玩家的身份混得風生水起。

“……”

祈天河咳嗽一聲, 說起正事:“從保镖的殺人手法來看, 這種事沒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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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禾能輕易接觸到這部分人, 骨子裏也不會是什麽好人。日常對方一些欲蓋彌彰的說法也體現出他早就知道TMT的罪孽行為。

這場合作的本質不是在向正義靠攏,而是與虎謀皮。

營地帳篷全部紮好, 不同顏色相鄰,乍一看還挺溫馨。

顏朗的失蹤果然沒有激起什麽水花,保镖不知跟高層說了什麽, 他們給出的口徑一致, 顏朗身體不舒服先下山了。

巫将正毫不避諱地和趙點兵等人坐在一處,其中陳如花故意沖艾晴挑挑眉,嘴角翹起的弧度很紮眼。

艾晴咬了咬牙四處張望, 遲遲等不到顏朗的身影,徹底對臨時隊友死心,朝祈天河這邊走來。

祈天河面上不顯,一時間卻心緒浮動。放下偏見再去分析永夜的成員,可以發現完全不同的細節,陳如花完全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落井下石,這是在無形中增添艾晴的心理壓力。

而艾晴感受到壓力,便有極大可能尋找新的同盟。

想到這裏祈天河垂了垂眼……陳如花似乎有意要把艾晴推到自己這邊來。

為什麽?

莫非艾晴的身份有不确定性?

祈天河擡眼,目光正好和巫将在半空中撞個正着,後者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珠依舊冷淡得很。

“那個……能談談麽?”

這時艾晴已經走到面前。

祈天河看了眼身邊的空位,示意可以坐着交流。

“顏朗估計是出事了,”艾晴一只手輕輕搭在打石膏的那條胳膊上,無奈的語氣增添了三分可憐:“我想和你結盟。”

她也知道自己的情況,補充說:“有危險的時候,我不強求。”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點頭:“可以。”

稍晚一點的時候,大家用過餐,有說有笑地談論人生理想。

山裏天黑得早,衆人說話時司機搬來一箱飲料,逐個發了一瓶。

艾晴随手把飲料放到一邊,沒有要喝的意思。似乎注意到一道視線停留在自己臉上,偏過頭問:“怎麽了?”

祈天河拿着飲料,應付地很自然:“需要我幫你擰瓶蓋麽?”

艾晴下意識看了眼打石膏的手,愣了下道:“好。”

祈天河保持擰開的狀态遞過去:“聽說這飲料的味道很新奇。”

艾晴沒有因此産生好奇心順勢嘗上一口,反而是把蓋子擰緊,臉色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祈天河主動聊起其他話題,之後無論雙方交談了多久,中途艾晴也沒喝一口水。

——她知道飲料有問題。

祈天河垂下眼,得出判斷。

TMT公司老總清清嗓子,交談的聲音瞬間變弱,他走到營地中央,說着些今夜大家歡聚一堂的荒誕場面話,祈天河沒仔細聽,開始認真打量這次團建活動的幾位高層。

不久前在車上TMT總裁也大概介紹過這些人的身份,一共有三人,分別是話劇團團長,圖書館館長,還有一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總。

年紀最大的有五十歲,從結實的肌肉和精氣神看,日常沒少進行健身鍛煉。

醜惡的事情歷來有之,謀殺,性,權色交易哪怕現實世界也屢見不鮮,但祈天河有些想不通這幾人的行為邏輯,他們完全可以做得更隐蔽一些,為什麽非要利用組織活動的形勢對員工下死手?

前方TMT老總說了一堆,最後才談到團建活動的核心。

“和往年一樣,今年也是尋寶游戲,給大家一個提示……”老總賣了個關子故意拉長語調:“猛獸總是獨行,牛羊才成群結隊。”

這和那晚鬼冒充主管在群裏發消息給出的提示截然相反。

艾晴小聲問祈天河:“你覺得該聽誰的?”

“當然是鬼。”

高層的目的在于獵殺,對他們而言玩家自然是越分散越好,鬼至少要遵守規則,只有等玩家觸發死亡規則才能下手。

圖書館館長笑眯眯加了一句:“最終獎品是一張支票,金額超乎你們的想象。”

祈天河捧場地面上浮現出些許激動之情。

演技逼真到對面的巫将都看不下去,視線移到另外一邊。

TMT老總繼續道:“獎品就埋在附近的某一處,細心的人可以從一些地方找到埋藏線索的提示條。”目光在衆人身上轉了一圈,笑着道:“沒什麽問題的話,那就開始吧。”

祈天河是唯一提出異議的:“可現在已經很晚了。”

話音未落,主管那邊便接過話茬哈哈大笑:“尋寶游戲當然晚上玩才刺激。”

最後一個做好人茍着的機會也沒了。

祈天河聞言嘴角翹起,不知想到什麽:“是挺刺激的。”

雲層半遮半掩着月亮,能見度不是很足。巫将第一個起身狀似要去尋寶,祈天河則先進去帳篷一趟,再出來時背上多了個雙肩包,叫上艾晴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山的陰面樹木色澤要暗一些,因為常年無人修剪每一棵都在放肆野蠻的生長,一棵連着一棵,乍一看恍若張牙舞爪的怪物。

“一人不成衆,獨木不成林……”祈天河毫無顧忌地往樹林深處走,自顧自道:“顏朗死了,繼續和巫将合作他會反咬我一口,可如果單獨行動,就是違反了鬼的要求。”

艾晴笑笑:“沒事,還有我。”

祈天河停步,一動不動地望着她,反問:“是麽?”

艾晴臉上的笑容一點點退去。

一句問話無疑是把疑慮擺在了臺面上,艾晴并不指望靠口舌打消對方的懷疑,沉聲道:“你沒得選。”

除非他不怕觸發死亡規則。

“同樣的話,不久前巫将也和我說過。”祈天河微微一笑,以手為刀劈在艾晴的後頸,後者瞳孔一顫,閉眼的剎那還能看出目中不可置信的光芒。

艾晴壓根沒想到他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發難,想要躲避還手已經遲了。

祈天河從雙肩包裏拿出床單和麻繩等,做了個簡易能拖人的裝備,拉着昏過去的艾晴一并前行。

“這樣應該不算獨自一人……”拽着繩子一端,祈天河邊走邊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單上的艾晴,十分滿意。

腦海中響起鹦鹉的聲音:“……你可真是優秀。”

祈天河淡定道:“只是懶得去猜她的身份而已。”

說完環顧四周:“蛐蛐的叫聲沒了。”

先前走來的那一路,都能聽到蛐蛐叫。

·

消失的蛐蛐去了巫将那裏。

比起祈天河的貧窮,巫将手上各種類型的道具可謂是應有盡有。

此刻他正聽着蛐蛐竊聽來的消息,當得知艾晴的遭遇後,眉心不由一跳。

其實巫将對艾晴只是懷疑,并不能确定對方的真實身份,然而無論她扮演什麽角色,肯定與其他玩家存在某種意義上的對立關系,否則游戲沒必要做額外的設定。

這麽不穩定的一個因素,最好是當皮球一樣踢去祈天河那邊。

趙點兵不明白:“是不是多此一舉了?我們完全可以拉攏艾晴,祈天河沒人組隊,鬼遲早找上他。”

巫将不說話,視線看得趙點兵有些發怵。

就在趙點兵招架不住惱恨自己多嘴時,巫将才再度開口:“沒用。他會死纏爛打跟在後面。”

“怎麽可能?!”

姐妹花和趙點兵異口同聲提出異議,陳如花皺着眉說:“那樣也太丢面子了。”

有本事的大人物哪個不要點臉面?

巫将‘呵’地冷笑一聲,搖頭往前走。

·

被看穿本質的祈天河一路走走停停,不時擡眼觀察周圍。

正如TMT老總所說,石頭還有個別樹木上貼着畫有方向箭頭的小紙條,指引着人往某個方向走。

祈天河坐下休息,确切說是等消息。差不多十分鐘過去,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號碼短信:[藥效差不多該發作了。]

他這才站起身,派鹦鹉前去探路。

鹦鹉回來說:“前方二百米處,話劇團團長和保镖在,武器分別是一把弩箭和三把瑞士軍刀。”

祈天河改為背着艾晴前進。

又往前走了一點,沒有隐藏腳步聲,前方話劇團團長聽到動靜,嘴角不受控地勾起。

祈天河眼尖地看到了白天殺死顏朗的那個保镖,保镖沖他點了點頭,示意一切照原計劃進行。

祈天河溝通鹦鹉:“周圍還有其他人麽?”

鹦鹉:“西南方三十米灌木叢,有人在拍視頻。”

“很好。”祈天河放下艾晴。

話劇團團長迎面走來,肚子卻突然開始疼,他強忍不住不适往前走。

祈天河将這一切看在眼裏,活動了一下手腳:“菜鳥互啄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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