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伯爵的婚禮(九)

由于鹦鹉來歷神秘, 并且在游戲中遮遮掩掩,祈天河習慣性對它多出幾分關心。近日發覺鹦鹉莫名低落後,他以為這或許是衰弱的前兆, 甚至面臨着某種未知的危險。

現在……

呵。

所有的擔心都化作唇畔的一聲冷嘲。

“我對吃軟飯沒興趣。”祈天河手撐着窗沿, 透過狹窄的鐵窗縫隙去看外面的世界。

鹦鹉擡起一只爪子搭在他手背上:“不用這麽見外。”

祈天河眺望遠處風景不說話, 半晌, 似有所悟。

“管家說老伯爵禱告時迷倒了不少年輕小姑娘, 不知道他後來娶得夫人是不是其中之一。”

羅斯特先生第一次放棄研究吸血鬼時,已經步入中年,富有成熟的男人為年輕美貌的姑娘所傾倒, 這種故事太多了。

鹦鹉代打的提議被拒絕, 這會兒敷衍地哦了下, 突然有些玩味道:“說不定他是那個特殊。”

“不會。”祈天河思忖後搖頭:“羅斯特先生想要成為吸血鬼,就是為了延緩衰老, 擁有更漫長的生命。”

這種追求注定讓他很難被年長的女子吸引。

“思路挺清晰。”鹦鹉評價完消失不見, 重新附體展開休眠狀态。

祈天河突然有些羨慕它了,每到一個副本便旅游式地出來逛一圈, 平日裏吃點小零嘴, 沒食物的時候就休眠……作為一只鳥,它的幸福指數大約超過了百分之四十的人類。

“跑題了。”祈天河按了按太陽穴, 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老伯爵身上。

按照剛剛的推斷, 如果當時羅斯特先生娶了一位年輕的姑娘,那便和現在的情況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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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是個妙齡少女, 而老婦人瞧着都有六十歲,可能還不止。

當然也不排除老婦人因為受到打擊太大,所以老得比較快。

祈天河正想着怎麽從管家那裏套話,女仆敲門來送換洗的衣服。衣服整體素白, 乍一看很像喪服,他皺眉提起,抖開看是件寬松的白袍。

這種樣式從前多在美術書和壁畫上看到過,穿在身上肯定是不倫不類。

“水已經重新加溫過,建議現在去洗。”女仆面無表情說。

祈天河跟着女仆往外走,路上打聽起老婦人:“伯爵的母親今年多大歲數?”

女仆冷冷看他一眼,就像是在看某個死物,加快步伐往前走。

祈天河嘴角翹起……沉默好啊,沉默就代表着有貓膩。

浴池造得很現代化,都是分開的小池,很像是溫泉療養的地方。

祈天河選擇了一個月牙形的池子,他來得時候陳點水剛巧泡完澡,端着木盆離開。

女仆放了杯水在旁邊,便也走了。

池子裏還飄着不少玫瑰花瓣,祈天河這兩天快對玫瑰花産生排斥心理,不過這種類似溫泉的泡法倒還真挺舒服的,他身子後傾靠在石臺上,仰着脖子發出一聲嘆息。

白色的霧氣漂浮在半空中,模糊了人的視線。

在這種像是大霧一樣的環境中,祈天河閉上眼睛,聽力要比平時敏銳不少。确定門口那邊有異動時,他以最快速度換好白袍,把重要東西收拾好,警惕地朝那邊望去。

層層霧氣下,看得最真切的就是一雙腿。

哪怕有熱氣的加持,那雙腿的皮膚顏色依舊不對勁,泛紫,小腿處不知道是色素沉澱下來的斑塊還是淤青。

祈天河小心繞到另外一邊霧氣較少的地方,一張僵硬慘白的臉驟然出現在眼前。

對方也看到了他。

“李連?”

李連朝這邊走近,差不多是同手同腳,動作十分遲緩。

好歹他給自己打過兩個游戲幣,結果戲還沒演,人就出了問題。祈天河想了想,遞過去一片幹枯的玫瑰花瓣。

多片花瓣多條命。

李連卻沒有前幾天的激動,原本就幹枯的玫瑰花瓣在被他手指碰到時,瞬間碎了一半。

見狀祈天河毫不猶豫握緊拳頭,保住剩下的殘片,嘆道:“看來是沒救了。”

收好花瓣拍了拍李連的肩膀:“節哀。”

轉念一想,這句話應該自己對自己說才對。

祈天河凝視這張沒有血色的面孔,有些拿捏不準他現在的狀态,故意抓着沒溫度的手腕往一個池子走,說那裏的水溫最合适。

手下一片冰涼,手指觸碰到的脈搏處幾乎感覺不到跳動。

“你慢慢泡。”

祈天河得到想要知道的信息,準備離開。

“餓……”沙啞的聲音硬從喉嚨裏擠出來。

祈天河回過頭。

和鹦鹉喊餓不同,李連的眼神像是叢林裏許久沒進食的巨蟒,恨不得當場生吞了獵物。

“餓……”他望着祈天河,來回重複同樣的詞彙,緊盯着白皙肌膚下的頸動脈。

對視間李連突然張大嘴巴撲過來。

祈天河本來要跑,注意到他的攻擊能力并不似外在表現出的那種猙獰,跟剛出土的僵屍沒什麽區別,行為遲緩,不過特抗揍。

一腳把人踹回到水池裏,李連就跟個沒事人一樣的,很快重新站起來。

祈天河目光一沉,尋常人受到傷害會第一時間捂住傷口,他已經喪失了基本的條件反射。

收回視線,祈天河搖了搖頭快步走出去。

沒有回自己屋子,他直接去了李連的房間,想要知道昨晚這人究竟遭遇了什麽。房門沒鎖,一推開,裏面還站着一道身影。

柳天明聽到聲音轉過頭,兩人目光對上,他微微點了下頭。

祈天河徑直去到床邊正要彎腰,就聽柳天明道:“我已經檢查過,床板下封印的蝙蝠不見了。”

他對祈天河使了個眼色,雙方合力把鐵床翻了過來,地上散着幾顆歪歪扭扭的釘子,柳天明指着十字架上多出的幾個的小孔:“顯然李連提前做過防護措施,用走廊裏的釘子重新釘過一遍。”

釘子埋得很深,幾乎是穿破了十字架,哪怕蝙蝠發難,至少可以争取到一些時間逃跑。

祈天河:“我昨晚沒睡,一直靠着門。”

如果那時候李連跑出來呼救,沒道理他聽不到。

說着走到床頭櫃緊挨的牆壁面前,檢查地上的灰,分布大致均勻,沒有多餘的痕跡。

“也不是老伯爵利用密室幹的。”

組隊獲勝後能有額外好處,祈天河不做特別隐瞞,說了見到羅斯特先生發生時的一切。

柳天明雙眼一眯,看向一處。

祈天河用力拽出床單被褥,中間有一片棉絮幾乎是被血滲透了,可李連身上并沒有明顯的傷口。他突然想到什麽,朝浴室跑去,此刻李連還泡在池子裏,身體在波瀾中顯得有些腫。

祈天河悄悄繞到他後面,對随後而來的柳天明低聲說:“你看他的背。”

因為李連現在全身上下都是大面積的深色斑塊,後背并不顯眼,甚至程度還算是輕的。隔着水霧勉強能看清一些,膚色不勻均的肌膚上有一朵玫瑰圖案的輪廓。

祈天河小心退出去,問:“想到了什麽?”

柳天明看了眼外面。

祈天河點點頭,顯然想到了一處去……院子裏的玫瑰花。

每一株根莖都連着一只變異蝙蝠,不鬧騰時蜷縮成心髒的形狀,窩在土壤裏。

再聯想起李連早上說得覺得心裏空蕩蕩的,祈天河神情有點微妙:“床下原本被封印的蝙蝠,或許現在就在他體內。”

啃食了心髒,然後代替了心髒。

柳天明突然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你認為古堡裏誰相對而言比較正常?”

“伯爵的母親。”祈天河想也不想說道。

柳天明點頭,看法一致。

祈天河:“但按照二十多歲結婚生子的年齡來推斷,她的女兒現在應該接近四十歲。”

從心理學角度分析,老伯爵的取向是年輕姑娘,再者哪怕那時老婦人已經三十出頭,伯爵也不該是現在這幅少女模樣。

聞言柳天明目光一動,忍不住自嘲道:“我竟然忽略了這茬。”

這其實很正常,祈天河也是才注意到,在此之前他們中從未有人見過伯爵,昨晚是個意外。而當時除了他近距離接觸過伯爵,其餘玩家都是隔着一段距離,只能瞧個大概。

相貌能靠化妝打造,但眼角,頸部……這些歲月最容易駐足的地方難免會留下痕跡。因此祈天河可以肯定,伯爵的容顏絕對不摻水分。

“母女倆長得像麽?”柳天明問。

祈天河點頭,他見過老伯爵,怎麽說呢……伯爵一看就是這對夫婦的孩子。

眉眼神态都太像了。

柳天明:“所以說伯爵的實際年齡可能要乘二。”

“青春永駐……”祈天河挑了挑眉:“這好像也是吸血鬼的特點之一。”

伯爵曾提到羅斯特先生死前重新開始研究吸血鬼,認為可以拯救自己和女兒,照目前的線索推斷,很有可能還真被他研究出了什麽,造成了基因變異。

如此一來,古堡裏能确認的吸血鬼就有兩個,一個是伯爵,另外一個就是伯爵的父親,力量上前者肯定弱與後者,否則不會用放釘子,布置搖鈴等方式防着親爹。

話鋒一轉,祈天河說:“不過伯爵的心理年齡确實是個少女。”

長期被困在古堡中,內心竟然還保留着對愛情和家庭的幻想渴望。

女仆走過來,兩人自動停止交流。

“下午茶的時間到了。”她提醒。

兩人跟在女仆後面,故意放慢步伐拉開一段距離,祈天河繼續探讨伯爵:“有遺傳病,被生父害得半人半鬼,母親恨屋及烏,真挺可憐的。”

柳天明颔首認同:“如果她再嫁給你,就落實了一生不幸。”

“……”

柳天明其實忍了很久,他不是好事之人,平時也很嚴肅。交談到這裏,不由停下腳步瞥了他一眼,終究問了出來:“所以年紀輕輕的,你到底為什麽會不行?”

“……”

陳點水正好被另一女仆領着從側面走來,聽到他們的對話,這個寡言的男人居然走近加入了讨論:“至少解決了一樁心頭疑問。”

不僅僅是他,很多人都懷疑所謂的祈天河進游戲是為了對付巫将這種說法,玩家不說是自私自利,但在下副本的過程中,是絕對的利己主義者,哪裏會為了別人安危和游戲穩定重新冒險?

所以一開始陳點水更傾向于祈天河同樣是想搶奪游戲控制權。

“現在看,是誤會你了。”他自言自語說了句。

這人進游戲的目的原來是為了治療。

一旁柳天明偏過頭,皺眉望着祈天河:“已經嚴重到現代醫療科技也無法拯救的程度麽?”

“……”祈天河聽懂字裏行間的暗示,是把他進游戲的原因定性為生理層面。

祈天河也不想解釋其實是察覺到有性命之憂才選擇成為玩家,迄今為止,他還不知道究竟是誰在暗中想要對自己下手,索性任由他們誤會,僵硬地點點頭。

出于男人的自尊心,說了句:“差不多三個副本一療程,相信我很快會好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祈天河:我不行了,但我得到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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