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趙雲霄不知道吉桑是胃寒、還是胃炎還是胃潰瘍或者是……胃癌。不過他希望只是普通的胃病。能讓雲火頂着衆人的不歡迎回來探望的人對雲火而言一定很重要。雖然很氣雲火也很怪他,但他想為雲火做點什麽,例如照顧這個人。

“謝謝……”吉桑陡然發現圖佐帶回來的這位雌性似乎很不得了。如此白皙的皮膚,美麗的容顏,說着他聽不懂的語言,做一些他看不懂的事情。這個雌性,是圖佐從哪裏找到的?

被吉桑盯得有點不好意思,給吉桑蓋好獸皮後趙雲霄就又出去了。蘑菇幹泡得差不多了,他把蘑菇幹撈出來,把裝着泡蘑菇水的鍋端到火上。單獨舀出來的那碗水也溫了,趙雲霄拿過裝蜂蜜的葫蘆,打開瓶塞,舀了一勺成固狀的純粹野蜂蜜進去。這個葫蘆也是趙雲霄自己起的名字。它是一種瓜類,是雲火在森林裏給他采摘回來的。雲火只要發現什麽他沒見過的就會帶回來。

雲火帶回這個瓜的時候趙雲霄的腦袋裏就出現了“葫蘆”這個詞。倒不是說它長得像葫蘆,葫蘆中間會凹下去一圈,這種瓜不是。它就是一個圓筒狀,比竹筒要粗,下部最寬越往上越窄,口部很細。雲火帶回來的時候趙雲霄沒顧得上研究這瓜好不好吃,因為能吃的食材實在是太多了,放到倉庫裏就忘了。剛帶回來的時候瓜是黃色的,然後變青等到他準備吃的時候已經完全變黑了。趙雲霄以為壞了,結果他用骨刀切,切不開,敲一敲還挺硬,他就讓雲火把尖嘴的部分敲掉,才發現裏面的瓤都幹了,只有一些籽粒在裏面。趙雲霄把籽粒收集了起來,把裏面清洗幹淨曬幹,發現可以裝東西,他就把沒東西裝的蜂蜜裝了進去。口塞還是雲火用粗骨頭做的呢。

又想起雲火了。趙雲霄端着碗進去,吉桑看起來沒有剛才那麽痛苦了。他蹲下,把碗喂到吉桑的嘴邊:“喝一點吧,是蜂蜜水。”

吉桑很信任地接過碗,他看到趙雲霄往裏面放東西了。喝了一口,他的眼睛頓時圓睜,這是!看了眼表情平靜的趙雲霄,吉桑壓下震驚把一碗蜂蜜水都喝了。接過空碗,雲火又出去了,沒忘了拉好栅欄。

吉桑無法平靜了。這位雌性肯定弄不來黏蜜,只可能是圖佐。再看看身上鑽地鼠皮做的衣服,腰上不知什麽做的繩子,還有那位雌性剛才從獸皮袋子裏翻出的那些東西,一定都是圖佐弄來的。吉桑的眼淚湧出,圖佐也許比他的哥哥巴赫爾還要強大。起碼巴赫爾弄不來鑽地鼠皮,弄不來危險的粘蜜。而且再看那位雌性,他明明就被圖佐照顧得很好。看,那位雌性還有首飾戴,那麽漂亮潔白的圓珠,也不知道圖佐是從哪裏找來的。

越這麽想,吉桑就越想念這個兒子,就越覺得愧疚。他突然有了一種期望,他期望自己能多活一些時日,能問問這位雌性圖佐在外面的生活,問問他住在哪裏,問問他在外面,活得好不好。吉桑摸着懷裏熱熱燙燙的水袋,第一次有了努力活下去的願望。

蘑菇水滾了,趙雲霄把切成塊的饅頭放進去,然後是泡發的蘑菇幹,一小點動物油。用勺子在鍋裏攪,饅頭塊很快發粘,然後和水一起反應形成了糊狀。這是趙雲霄喜歡的一款早餐,不過雲火不愛,他只喜歡吃肉,喝肉湯。雲火雲火,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會想到雲火。傷心被弄清楚答案的目标暫時取代,當務之急是學會這裏的語言。無法與人溝通他就永遠沒有辦法去找雲火。他一定要回到雲火身邊,一定!

香味很快飄出,吉桑一直透過栅欄盯着背對着他的趙雲霄。專注的他甚至忘了身體的不适,而他也确實比剛才好多了,“肚子”只是隐隐的疼,特別是喝了那碗粘蜜水後,他就好了很多。不知道那個人又在做什麽,很香,從來沒有聞過的食物的香味。吉桑有了一種迫切,迫切地想要多知道一些那位雌性在做什麽食物。

康丁處理完部落的事情急急忙忙回來給伴侶做飯吃。哪知一進屋,他吃驚地發現圖佐帶回來的那位雌性正在做飯!康丁愣在當場,只發出一個聲音:“你……”

趙雲霄看了康丁一眼,然後低下頭不說話,攪拌着鍋裏的“粥”。他本來面對陌生人的時候就會比較內向,更別說還是一個他不喜歡的陌生人。康丁見對方不理他,也不懊惱,雌性都會有點脾氣的,何況他還惹了對方。康丁走到水缸旁,拿起一個陶碗舀了一點水端着就往吉桑的房間走。

趙雲霄一直偷偷謹慎地注意着康丁,看他端着碗進了吉桑的房間,還扶起吉桑要喂他喝水。他丢下勺子就沖了進去。

“不能喝!”

剛要說他已經喝過水的吉桑吓了一跳,康丁碗裏的水也差點灑出來。趙雲霄很大膽又帶了點不滿地拿過康丁手裏的碗腳步重重地走了出去,本來說把水倒進水缸裏,但看看黑乎乎的陶碗,他的腳步一轉,走到門口直接把水潑到了外面。

把碗放回原處,趙雲霄用剛才給吉桑盛蜂蜜水的碗給他舀了一碗熱水,灌熱水袋的水還剩下一些。捧着冒着熱氣的碗進來,趙雲霄對一臉不解的康丁說:“他有胃病不能給他喝涼水更不能喝生水。”這裏的人難道都是喝生水嗎?除了遇到雲火之前他不得不喝湖裏的水外,在他被雲火發現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喝過生水了,他也不給雲火喝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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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霄把碗遞給康丁,康丁納悶地接過,手一碰到碗,他立刻明白過來這水是熱的。趙雲霄指指吉桑,說:“要給他喝開水,要熱的。”

康丁聽不懂,但看出來對方是讓他給伴侶喝這種水。雄性對待雌性都是非常有耐性好脾氣的,反正都是水,康丁也不在乎是涼的還是燙的,只要能給吉桑喝就行了。吹了吹碗裏的熱水,康丁喂到吉桑嘴邊。吉桑喝了一口,不過還是燙了一下,康丁又給他吹。

趙雲霄看得在心裏搖頭。和雲火比起來,這個人簡直太不會照顧人了。惦記着鍋裏的粥,但為了防止康丁再給吉桑喝生水,趙雲霄指指外面的水缸,搖搖頭,然後又指指康丁手中碗裏的水,做了個喝的動作,吉桑點點頭表示明白。他剛才喝的粘蜜水就是溫熱的,喝下去肚子确實比喝涼水舒服很多。圖佐的伴侶很聰明。

吉桑看着趙雲霄出去,康丁任勞任怨地喂吉桑喝水。吉桑雙手接過碗,吹了吹,然後抿了一小口。熱熱的水喝下去,肚子立刻有了一股暖意。吉桑也不吹了,小口小口喝水。康丁擔心地說:“還很燙,我給你吹涼了。”

吉桑避開康丁神來的手,說:“我想喝點燙水,肚子沒那麽痛了。”

一聽吉桑的肚子沒那麽痛了,康丁驚喜地問:“真的嗎?我去找瓦拉來看看!”

“別去。”吉桑臉上的笑容立刻沒了,“我不想見到他。”

康丁頓時無奈,他知道伴侶對瓦拉很不滿。吉桑接着說:“你回來前,他給我喝了一碗粘蜜水,我現在好很多了。”

“粘蜜?”康丁大驚。這種東西部落裏一年也很難見到一回。被粘蜂蟄到很容易喪命,獸人們遇到粘蜂的窩都會盡量避開。只有偶爾遇到被粘蜂抛棄的蜜窩,部落裏的雌性們才有機會吃到一點粘蜜。

吉桑掀開身上的獸皮,露出自己所穿的衣服和被包裹住的雙腳,康丁又驚住了。吉桑說:“他把他的衣服給我了。這些都是圖佐為他獵來的,包括粘蜜。”

康丁的心中震蕩,吉桑蓋好獸皮,語帶思念及自責地說:“圖佐長成了一位勇猛的雄性。他比部落裏的任何一位雄性都要勇猛、厲害,就是巴赫爾都比不上他。你看他的雌性用的鍋和碗都是石鍋的殼,他的雌性甚至還有那麽漂亮的圓珠作首飾,他把他的雌性照顧得很好,沒有人能比得上他。”

“可是他……”康丁下意識地就要反駁,被吉桑嚴厲地打斷。

“他是被獸神詛咒的嗎!”每當提到這個兒子,吉桑就很難不怪康丁,他悲憤地說:“一切都是瓦拉說的。圖佐長得是和大家不一樣,但那就是詛咒嗎!在圖佐出生前,我們的村落遭受過多少次的災難?在你把圖佐趕出村落之後,我們的家園又遭受過多少災難,你不能把這些都算到圖佐的頭上!難道說,在我懷上圖佐之前,我們整個獸人部落都是平平安安,沒有天災沒有食人獸和長毛人的攻擊,沒有寒冷而漫長的白月,沒有雄性獸人在捕獵中受傷死去,沒有雌性病死、凍死、被殺死。如果一切都是因為圖佐出生後才有了這些災難,那我認了,他就是被獸神詛咒的,可事實是不管有沒有圖佐,這些災難都是一直存在的!你不能把這些災難算到圖佐的頭上!他是最無辜的!”

身體舒服了一些,吉桑也有了精神說出在心中憋了太多年的話。他哽咽地說:“他那麽小,就被你這個親阿爹趕出了部落。只是因為瓦拉說他會給村落帶來厄運。我甚至一度以為他死了。我是他的阿爸,卻不能保護他,看着他被人欺負,看着他被你趕走,我什麽都做不了,做不了……”

吉桑一手摀住了胃,康丁急忙說:“你別激動。你一激動就會肚子疼。”吉桑拍開康丁要給他揉胃的手,只要一想起兒子,他就很難不怨恨自己的伴侶。

趙雲霄在外面聽到了吉桑在發火,吉桑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但他聽懂了“圖佐”。他們是在為了雲火起争執吧。趙雲霄側眼偷看裏面的兩個人,他看到康丁要去抱吉桑,被吉桑推開。康丁把吉桑手上的碗拿走放到一旁用力抱住了吉桑,還去親他,吉桑打他、咬他,哭得很傷心。

非禮勿視。趙雲霄收回注視,心裏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他怎麽覺得,裏面的兩個人很象是純男性和中性人?倒抽一口氣,趙雲霄又立刻看了過去。吉桑已經不掙紮了,被康丁抱在懷裏,康丁在低低地說着什麽,吉桑還在哭,但情緒穩定了一些。

真的很像!趙雲霄沉默地把一顆蛋打入鍋內,用筷子打散,然後把鍋端下來。看着手裏的筷子,他又是一陣難過。在雲火發現他習慣用兩根棍吃飯後,就給他打磨了好幾雙骨筷。之前他還想不明白雲火是怎麽做到的,後來雲火變成了人他才意識到雲火在他晚上睡着後為他做了許多許多事,也許經常一夜都不睡覺。對他這麽好的雲火怎麽可能忍心抛下他。

他的雲火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他的雲火傻得讓人心疼,更讓人生氣。拿過勺子舀粥,趙雲霄一邊舀還一邊又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今天的事情太混亂,仔細回想,雲火好像喊過那人什麽,是什麽來着?如果,如果他大膽地猜測裏面的那兩個人是雲火的親人,那,那個身體不好的人很象是雲火的爸爸啊!

趙雲霄手裏的勺子掉在了鍋裏。有什麽人能讓雲火明明不喜歡還要回來看一眼?伴侶?不,那個人明顯比雲火年長。趙雲霄突然發現他一直陷入了一個誤區。他以為雲火是孤兒,從來沒想過雲火有父母親人,所以直到現在他才意識到屋裏的那兩個人很可能就是雲火的父母!這一發現令趙雲霄的呼吸不穩。難道說,這裏,這裏也有中性人?!

不容趙雲霄多想,康丁出來了,手裏還拿着那個碗,碗裏的水被喝掉了一半。他把碗放到趙雲霄的腳邊,然後去拿自己的鍋準備做飯。趙雲霄勉強收回思緒,拿起勺子繼續舀粥。舀好了粥,他把那鍋粥拿另一個鍋扣着,然後起身進了吉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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