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康丁擡頭看了一眼,有些驚訝,沒想到進來的人會是圖佐帶回來的這位雌性。圖佐走的時候也沒有告訴他們這位雌性叫什麽名字,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趙雲霄也不喜歡康丁,但對吉桑他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這裏的床就是在地上鋪一些茅草和獸皮,他走過去跪坐下來。見吉桑捂着的部位應該是胃——趙雲霄假設這裏的獸人變成人後身體構造和人類一樣——他按上吉桑按着的部位。碰到了吉桑的手,趙雲霄身上的雞皮疙瘩竄了出來,好冰涼的手。

吉桑也沒想到趙雲霄會過來,他反手握住趙雲霄的手,想告訴對方不要擔心他,可是疼得說不出話來。趙雲霄抽出手,按了按吉桑的胃,問:“是,這裏疼?”知道對方聽不懂他的語言,趙雲霄只能用說慢一點來讓對方方便猜出他的意思。

吉桑疼得厲害,趙雲霄又往旁邊按了按,吉桑還是疼。趙雲霄按按吉桑的肚子,吉桑沒有太大的反應。看着吉桑如此痛苦,又看看吉桑身下躺着的地方。趙雲霄起身走了。康丁不放心趙雲霄,畢竟他跟獸神發過誓的,可又不放心吉桑。吉桑推了推他,康丁親了下吉桑的臉,起身出去了。

趙雲霄在找他的家當,雲火帶他來時給他帶的那些東西。避開那些雄性獸人們注視的眼神,趙雲霄在瓦拉的住處找到了他的全部家當。挎上包,他一手一個包裹吃力地往外走,包裹很沉。康丁趕過來了,要幫他拿,趙雲霄避開。康丁看得出趙雲霄不喜歡他,他喊來一位雄性幫忙,趙雲霄又避開了,沒辦法,康丁叫來了一位雄性幼崽幫趙雲霄拿包裹。對方是一個小孩子,趙雲霄沒有拒絕。兩人把兩個沉甸甸的包裹連拖帶拽地拿到了吉桑的房間。期間有雄性和雌性來幫忙,都被趙雲霄拒絕了。

康丁喊來的幼崽叫奇羅,看起來也就七八歲,黑發黑眼,膚色偏麥色。這裏的人膚色都比較深。天已經很涼了,奇羅仍穿着無袖的褂子和露腿的皮裙,腳也光着。趙雲霄看到他就覺得很冷,心想這裏的孩子真耐凍。

把東西都拿到了吉桑的房間裏,趙雲霄在他的包裹裏翻找。他喜歡吉桑,他能感覺得出吉桑和這裏的人都不一樣,他是愛着雲火的。想到雲火,趙雲霄的鼻子就開始發酸,眼淚忍不住就要往外掉。忍下傷心,他找出了饅頭、蜂蜜、蛋和蘑菇幹。這些都是他喜歡吃的,尤其是蜂蜜。自從發現他很寶貝蜂蜜舍不得用之後,雲火就喜歡上了找森林裏各種蜂類的麻煩。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做的,竟然沒有被蜂蟄到過,每次都平平安安地帶回蜂巢。這也導致趙雲霄做潤膚霜的時候敢奢侈的放蜂蜜。

又想到雲火了。包裹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有着雲火的影子。趙雲霄擦擦眼睛,又翻出他的高級皮草。奇羅遠遠地跪坐在地上好奇地看着這位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好看的雌性。今天部落裏那個可怕的人出現時他也在,他覺得那個人不僅長得可怕,連脾氣都很可怕,但這位雌性竟然不怕那個人,他覺得這位雌性很勇敢。

吉桑還在疼着,他靠在康丁的懷裏也看着趙雲霄。雲火走後,部落中的壯勞力就有一大部分出去打獵了。白月漫長而寒冷,他們要在白月之前儲備好足夠的食物,所以巴赫爾不在家。雲火走的時候把趙雲霄的鑽地鼠皮做成的衣服和剩下的皮都給他帶了過來。趙雲霄拿出的這身是他給自己做的長袖衣褲,天冷之後他得穿長褲。不過現在他覺得有人比他更需要。

戒備地看了眼康丁,眼眶還在泛紅的趙雲霄來到吉桑身邊,把手上的衣服遞過去,讓他換上。他猜測吉桑很可能是嚴重的胃病,胃病不好的人更不能受涼。而吉桑現在還穿着裙子,衣服也沒有袖子。瞥一眼康丁,康丁也是短褂皮裙,這裏的人似乎都很耐寒。吉桑看着趙雲霄手裏的鑽地鼠皮衣服搖搖頭,這種難得的皮子他不能要。

“穿上吧。”趙雲霄往前挪了挪。康丁見趙雲霄對他很防備,他拿過一個用獸皮卷成的墊子給吉桑墊着腰,然後他叫上奇羅出去了,并拉上了這間茅屋的門。說是門,也不過是用樹枝和茅草做成的一個可以搬來搬去的栅欄狀的東西。

用獸皮布給吉桑擦了擦汗,趙雲霄又說:“換上這個吧,你身上的衣服太薄了。”

吉桑的眼淚湧出,他的丈夫又一次趕走了他的兒子,還拆散了兒子與他的伴侶。吉桑這樣,趙雲霄也要哭了。他扶起吉桑,去解他的衣服,對吉桑也對自己說:“我會弄清楚雲火,嗯,‘都作’,為什麽不要我。”

眼淚差點又掉下來,趙雲霄急忙擦去。吉桑冰涼的手指抹了下趙雲霄的眼角,沒有拒絕趙雲霄為他換衣服。帶着袖子的厚皮草穿在身上,頓時暖和了一些。而當趙雲霄把長褲亮出來的時候,吉桑蒼白的臉上是疑惑,這是什麽?

趙雲霄沒有解釋,也解釋不了。他拿獸皮圍住吉桑的胃部,然後解開他的獸皮裙。吉桑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獸皮裙下什麽都沒有穿,因為吃不下東西,兩條腿又黑又瘦,很難看。趙雲霄只愣了一秒,然後扯過另一張獸皮蓋住吉桑的下身,又去包裹裏翻,翻出了一條他沒穿過的新內褲。

吉桑完全由趙雲霄擺布,內褲、長褲,這都是他從沒見過的東西。把可以完全摀住肚子的內褲給吉桑穿上,綁好兩邊的帶子,不會太松也不會太緊勒到吉桑,然後他給吉桑套上褲子。再把上衣掖到褲子裏,把褲繩綁緊。內褲的帶子是用筋線做的,比較柔軟,褲繩是用麻繩子做的,吉桑好奇地摸摸,這是獸筋嗎?不像。

随後,趙雲霄發現又少了一樣東西,繼續翻。很快翻出了兩只襪子。襪子和內褲都是普通的獸皮做的,只要柔軟就夠,沒必要用太好的。天涼了,趙雲霄在山洞裏都不會光着腳,他給自己做了好幾雙皮襪子。吉桑的身高和他差不多,卻比他瘦了很多,完全可以穿他的衣服,還偏大。把皮襪子也給吉桑套上,帶子綁好,趙雲霄拿了他一會兒要用到的東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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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一身奇怪的新衣服,吉桑只覺得從頭到腳都很暖和,似乎連“肚子”都沒那麽痛了。趙雲霄出去的時候還是用栅欄堵了門。不堵起來,風就從外面直接吹起來了。最中間的茅草屋是大敞着的,現在哪怕是白天風也很涼。他在外面找到另一個栅欄,然後把大茅屋的門堵住一半,不讓風直接吹進吉桑的那間茅屋。

中間的茅草屋裏就有一個燒火的地方,現在裏面還有些餘燼,趙雲霄在堆放柴火的地方抓了把軟草丢進去,吹了吹,火苗竄起。雲火把他習慣用的鍋碗瓢盆都給他帶來了,趙雲霄一邊難受一邊往竈火裏丢木柴。

門雖然被堵住了,但吉桑還是可以從栅欄的縫隙中看到趙雲霄在做什麽。他摸着身上鑽地鼠皮做成的衣服,心裏是為兒子的驕傲,也是為兒子的愧疚。部落裏沒有一個人能獵到這麽多鑽地鼠的皮,更沒有一個人随便拿出一身衣服就是鑽地鼠皮做的。吉桑完全是以看外子(兒子伴侶)的眼光來看趙雲霄,不管自己的伴侶和瓦拉說什麽,他都覺得兒子和這位雌性很相配。一想到兒子,吉桑的“肚子”又疼了起來。他咬牙忍着,不想打擾外面的那個人。

趙雲霄傷心之餘也有些驚訝。大茅屋裏擺着一些陶器,雖然制作還非常的粗糙,但确實是陶器,以罐子居多,還有些粗制的碗、甚至還有鍋狀的容器!這裏的人已經會做陶器了?雲火都是給他拿饅頭果的殼做鍋做碗,他根本沒想過這個世界已經有陶具了。看看茅屋的黃色泥牆,趙雲霄有些明白了。他們會用黃泥來蓋茅屋,那能找到制作陶器的陶土和發現制作陶器的方法也就不奇怪了。

大茅屋左邊的角落裏有一個黃泥燒成的固定在那裏的方形水缸。水缸旁堆放着大大小小的陶制容器,也有和他使用的鍋碗一樣的饅頭果殼,不過數量不多,鍋底和碗裏都很黑,看得出是用了很久的。趙雲霄用自己的碗舀了一鍋水,端到火上去燒。他蹲在栅欄遮擋的位置,外面的很多人都在往這邊看,他不習慣,也不喜歡。

先不管這裏的人會制作陶器,趙雲霄快被悲傷淹沒了。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孤單和寂寞,卻在這一天被打回原形。盯着鍋裏的水,他靜靜地擦眼淚。就在剛剛,他已經想好了。他會留下來盡快地學會這裏的語言,然後去找雲火,問問他為什麽要丢下自己。如果雲火是因為不喜歡他了,或者就是單純地不想要他了,他就回他來時的那個地方,哪怕是被野獸吃掉,他也不要留在這裏,留在這個他原本不應該留下的地方。死亡其實并不可怕,孤單才是最可怕的。

水很快燒好了,趙雲霄舀出一碗放在一旁涼着,然後把蘑菇幹放到水裏煮。趁着碗裏的水還燙着,他又回到吉桑的房間。看到吉桑捂着胃縮在床上,他立刻過去扶起他,給他揉。吉桑吐了口氣,喘息地說:“不,不用,管我。”

吉桑的手冰冰涼涼的,趙雲霄放開他又去包裹裏翻。翻出一個他曬好的動物膀胱。這是他從書上學來的,本來打算留到冬天當暖水袋用的。為此雲火還特別去獵那種很大型的動物。又想起他了,趙雲霄緊閉了下眼睛,拿着“暖水袋”出去了。

房間裏只有一個火堆,鍋裏的水已經開了。趙雲霄做飯最少是三四個鍋一起,所以雲火給他帶了三個鍋。把煮着蘑菇幹的鍋端到一旁,趙雲霄又架上另一個鍋燒水。蘑菇幹就先泡着,一會兒用。大茅屋裏堆放了很多的枯枝木柴。趙雲霄就地拿材,多加了幾根木柴,火燒得很旺,很快鍋裏的水就漲起來了。本來也只是做暖水袋,他沒放太多水。

小心翼翼地拎着“暖水袋”口部的一端,趙雲霄把“暖水袋”放進鍋裏,利用壓力的原理,讓鍋裏的水自動流入“暖水袋”裏。待水袋差不多滿了,他拿起水袋,用麻繩紮緊口部。發現了麻料植物之後,雲火就采了許多,兩人在書本的指導下泡在溪水裏挑出麻。雲火還學著書上畫的圖片給他搓成粗細不同的麻繩。麻粗糙,雲火不讓趙雲霄搓。

每一樣東西都能想起雲火,趙雲霄難受極了。以往的這個時候他要開始準備午飯了,而雲火一定是拿着手機窩在他不遠的地方拍照休息等着吃飯。想到手機,趙雲霄手裏的水袋差點掉在地上。雲火沒有把手機給他帶過來……

這樣的念頭令趙雲霄的心一顫。雲火為什麽不把手機還給他?如果雲火根本就是不想要他了,那又為什麽留下了手機?手機裏有他的照片,有他的視頻,還有兩人激情時的一幕幕。趙雲霄提着水袋發呆,昨天,雲火抓着他幾乎拍了一天的照片,還錄了很多他的影像。

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心裏有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他——雲火這麽做是有苦衷的,雲火根本就不想離開他!

這樣的念頭令趙雲霄委屈不已,又心疼不已。雲火到底是有什麽苦衷?身後那間茅屋裏的人一定知道,這裏每一個不歡迎雲火的人一定都知道。但語言不通的他沒有辦法去問清楚。趙雲霄用力抹掉眼淚,他會弄清楚的!不管雲火有什麽苦衷,他都要讓雲火明白。他,只想和他在一起。

猜測雲火是不得不離開他,趙雲霄的心裏舒服了一些。惦記着生病的人,他提着燙燙的水袋進了吉桑的房間。吉桑的手仍按着胃部。趙雲霄掀開吉桑身上蓋着的獸皮,把水袋放在他的身上,然後蓋好獸皮。吉桑又一次愣住了,燙燙的水袋隔着衣服立刻帶來了更強烈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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