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聽到“圖佐”,雲霄擡起了頭,懷裏的奇羅身體又是一個明顯的緊繃。雲霄揉奇羅的肚子,奇羅緊緊貼着雲霄叔叔,耳朵直直豎起。
瓦拉面露不悅地說:“吉桑,你想一直瞞着雲霄嗎?你該知道雲霄不能和圖佐在一起!”吉桑對瓦拉充滿了怨怼,瓦拉又何嘗不是。
吉桑不看瓦拉,他瞪着康丁:“你們就這麽迫不及待地要給雲霄找新的伴侶嗎?!連他學會我們的話都等不及嗎!”
“吉桑,我們應該早一點讓雲霄知道。”康丁好言相勸道。
瓦拉則質問:“吉桑,你遲遲不告訴雲霄圖佐的事情,又是為了什麽?你難道想把雲霄送回給圖佐嗎!你應該知道那會害了他!圖佐會害死他!”
“圖佐是我的兒子!”吉桑爆發了,他對康丁嘶吼,“他也是你的兒子!是你和我的兒子!他是我們的兒子!康丁!你到底是誰的伴侶!”
“吉桑!”康丁被吉桑的反應吓了一跳,就是奇羅和雲霄都被吓了一跳。康丁跳起來就要到吉桑身邊來,吉桑拿起身邊的一個陶罐照着康丁就砸了過去,他忍不下去了,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圖佐他不是惡靈!他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兒子!你們不能因為他長得和大家不一樣就說他是惡靈!你們把圖佐趕走,難道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嗎?難道白月就不會死人了嗎?!圖佐他只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兒子!”
“吉桑!”瓦拉也提高了嗓門,“正是因為他是你和康丁的孩子,他才能活到現在!如果他不是你們的孩子,他一出生就應該被殺掉!”
這句話如一把利刃插入吉桑的心窩,他臉色慘白,身體晃了晃。康丁要去扶他,吉桑向後退了兩步,淚流滿面地看着康丁,傷心到了極點:“我,生下了圖佐,那你要不要也把我殺掉?”
“你要不要也把我殺掉!”
“吉桑!”
“你不要碰我!”
吉桑聲嘶力竭地大喊:“圖佐是我的兒子!他只是我的兒子!雲霄有權利和圖佐在一起!他有權利愛圖佐!你們想要強迫雲霄,那就先殺了我!”
趙雲霄站了起來,他一手抱着吓壞的奇羅,一手摟住搖搖欲墜的吉桑。面無表情地看了眼焦急的康丁和冷着臉的瓦拉,他扶着吉桑,抱着奇羅進了房間。把奇羅放在床上,雲霄拉上栅欄。
“吉桑!你不要任性!你會害死雲霄!”瓦拉氣壞了。如果是別人,他何須一次次退讓,正因為吉桑是族長伴侶,他才會忍到現在。
“瓦拉,吉桑身體不好,我們改天再跟雲霄說吧。”康丁還是不忍伴侶那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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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拉很不高興康丁的又一次妥協,房間裏,雲霄出聲:“你們,走吧。”
瓦拉緊擰了眉心,康丁道:“我們改天再跟雲霄說吧。”
“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厲聲對康丁說了一句,瓦拉提高嗓門,“吉桑,我是不會讓你把雲霄送到圖佐那裏的。雲霄是班達希部落的雌性。你不要忘了‘火焰節’快到了。如果你還堅持雲霄是自由的,是不屬于班達希部落的,那你就等着他被別的部落的雄性搶走吧!”
“雲霄不屬于班達希部落,他是自由的!”吉桑忍着胃疼吼回去。
瓦拉怒瞪了康丁一眼,拉開栅欄怒火沖沖地走了。康丁想去追瓦拉,但房間裏吉桑在哭,他最終還是拉上栅欄轉而去安慰伴侶。哪知,他剛走到房間門口,吉桑就說:“你也走,我不想見你。”
“吉桑……”
“你走!”
吉桑雙手痛苦地捂着胃倒在雲霄的懷裏,康丁透過栅欄的縫隙看到吉桑又肚子疼了,他愧疚極了。
“瓦拉只是……”
“你走!”
吉桑對康丁失望極了。就在剛剛,他突然意識到,那個曾經會為了他不顧一切,曾經發誓會一輩子愛他、保護他的康丁在他生下圖佐後,就已經消失不見了。康丁不再是那個愛他,把他捧在手裏的伴侶了。不然康丁怎麽能忍心趕走他們的孩子,怎麽能忍心讓他因為思念孩子而被病痛折磨,怎麽能忍心和瓦拉一起欺負他、欺負他們的孩子。
“吉桑,你不要哭,我一會兒再回來。”
康丁走了。吉桑一把抓住雲霄痛哭出聲。他失去了一個兒子,失去了他最愛的伴侶,他太痛苦了。
奇羅不顧自己沒穿衣服,變回人形,哭着說:“吉桑阿姆,您別哭了,吉桑阿姆……”
“嗚……”
趙雲霄給吉桑順氣,然後把奇羅也摟緊了懷裏,低低地說:“吉桑,我,愛圖佐。我愛,他。你,不要哭。我會回到,圖佐身邊的,會的。”
吉桑擡起頭,奇羅羞赧又震驚地擡起頭。趙雲霄給吉桑擦眼淚,壓低聲音問:“圖佐,他,怎麽了?”
他這一問,吉桑的眼淚流得更兇了。雲霄繼續給他擦淚,平靜地說:“圖佐是,我的,伴侶,永遠。”
“雲霄……雲霄……”吉桑哭得說不出話來,他還是自責的,自責自己在月紅之夜生下圖佐,害得圖佐與雲霄不得不分開。
雲霄扶吉桑躺下,然後拿過一張獸皮按照現代某些國家的人用一塊布當衣服的方式先把光溜溜的奇羅包起來,然後在他腰上系了一根麻繩。
“奇羅,一碗,熱水。”
終于沒有光屁股了,奇羅光着腳跑出去倒熱水。趙雲霄也不管他會不會把腳丫子弄髒了,再洗就是。現在要先安撫吉桑,吉桑又胃痛了。
奇羅很快倒了一碗熱水,雲霄喂吉桑喝下,然後說:“不要哭,告訴我,圖佐,怎麽了?”他早就想知道了,只是受困于語言不通。剛剛,這幾個人又一次為了圖佐而争執,趙雲霄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對不起……雲霄,對不起……”
“不要哭,吉桑,告訴我吧。”
※
在廣場上的人回屋之後,山上某只野獸就忍耐不住地從山上飛了下來。趴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滴水未盡,野獸的行動卻沒有一絲的遲緩。從山上飛下來後,野獸立刻變成人形,避開那幾間可能透過栅欄看到他的茅屋,野獸沿着最外圍的草叢以四肢着地的方式快速靠近阿爸的茅屋。人形比獸形要小很多,方便隐藏。
倒不是野獸猜到阿爸會和瓦拉吵架,僅僅只是想離雲霄近一點,還有看能不能聽到些什麽。因為族長的茅屋不僅是部落裏最大的,而且是單獨坐落的,族長茅屋的後面沒有別的茅屋。
瓦拉讓廣場上的人都回屋去,就是不想他們聽到他和吉桑之間可能會起的争執。大部分雄性獸人都去打獵了,部落裏的人本來就不多,也确實沒有幾個人聽到他們雙方那場激烈的争吵。可是他們的争吵還是不可避免地傳了出來,畢竟茅屋沒有隔音效果,而且栅欄還是透風的。
躲在大茅屋後方不遠處,隔着部落圍欄趴在草叢裏的某個渾身赤紅的人等了一會兒後就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茅屋裏争吵。聽到阿爸說自己只是他的兒子,這人的雙目更紅了幾分。而聽到最後,野獸的赤目裏是嗜血的殺氣。康丁和瓦拉果然沒有信守承諾想要逼迫雲霄!
人形瞬間變成獸形,野獸發出低吼。難怪雲霄會瘦了那麽多,原來瓦拉和康丁根本就在強迫他!欺負他!他把雲霄送回部落只是因為這裏有阿爸!雲霄并不屬于班達希部落!雲霄随時可以離開到別的地方去!瓦拉和康丁是想讓雲霄和部落裏別的雄性結為伴侶,然後把雲霄徹底留在部落?!他說過的,如果他們敢欺負雲霄,他會把這裏的所有人(除了阿爸以外),全部殺掉!全部!
“奇羅,幫我,拿到,你的屋子,裏去。”
準備殺人的野獸猛然頓住,雲霄!雲霄?!立刻快速向旁邊移動,藉着灌叢和茅屋的遮掩,野獸看到了他思念過度的人。而這麽近距離一看,他才發現對方比他剛才在山上看到的還要瘦。
趙雲霄雲霄要問吉桑一些事,奇羅還是小孩子,他不想奇羅陷入他們大人之間的問題中。經過剛剛的事情,趙雲霄決定從吉桑這裏搬出去,搬到奇羅那邊去住。他不想看到康丁和瓦拉,一眼都不想看到。
“雲霄叔叔……”
奇羅抱着一個大包裹,很為難。他那裏很難住的。
雲霄摸摸他的頭,然後抱起地上的另一個比剛來的時候輕了許多的包裹,對奇羅微微一笑:“走吧。”然後率先往前走。
“雲霄叔叔……”
洗得幹幹淨淨的奇羅忐忑地跟了過去,又有一點點激動。有獸人從茅屋裏走了出來,明顯是看到了趙雲霄。
趙雲霄不喜歡出門,除了上廁所和做飯、清洗之外,他都盡量躲在茅屋裏。這還是他第一次走進奇羅的茅屋。一進屋,就有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趙雲霄環顧了一圈,抿了抿嘴。真的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茅屋有一個套間,這裏的茅屋都至少有一個專門休息的套間,只是“卧室”裏只有兩張髒兮兮的用來睡覺的獸皮,然後就是兩三個髒兮兮的陶碗,一個粗糙的陶罐,一個竈火,一些木柴,一個小水缸,就沒什麽了。
“雲霄叔叔……”奇羅低下頭,他這裏怎麽能讓雲霄叔叔住。
趙雲霄把包裹往地上一放,摸摸奇羅的頭,指指地上的竈火,又指指睡覺的那間屋。奇羅馬上放下包裹,轉身跑了出去,去拿石頭回來堆竈火。
深吸了口氣,又吐出,趙雲霄把奇羅睡覺的那兩張獸皮拎起來拿到了屋外。奇羅很快跑回來了,趙雲霄說:“我和吉桑阿姆,說話,你等我,回來。”
“嗯!”奇羅懂事地點頭。
摸摸奇羅的腦袋,趙雲霄走了。奇羅看着雲霄叔叔進了族長的茅屋,然後轉身進屋去生竈火,去打掃。一定要在雲霄叔叔回來前把房間打掃幹淨,雲霄叔叔很愛幹淨的。
雲霄……雲火的心裏有憤怒、有心疼、有懷疑、有擔憂。警戒地看看左右,雲火沿着他來的方向快速回到山下,然後變成獸形飛回到他之前趴着的地方,躲好。他發現雲霄在這裏的生活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他要仔細看看雲霄在這裏過的到底是怎樣的生活!
給奇羅找了事情做,返回來的趙雲霄跪坐在吉桑的身邊。喝了熱水,又由雲霄揉了半天胃,吉桑的胃不疼了。他還在抽泣,為他的兒子傷心,為他自己難過。給吉桑蓋上被子,趙雲霄脫了鞋也鑽到了被子裏,摟住吉桑,做好聽的準備。
吉桑哀傷地開口:“圖佐是,紅月的夜晚,出生的。”他比劃了一個自己大肚子的樣子,又做出一個生孩子的動作,“紅月的,夜晚,圖佐,出生。”
雲火是紅月的晚上出生的?雲霄點點頭,明白。
吉桑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紅月的晚上,出生的,紅色的孩子……”
紅色的,孩子……雲火确實是紅色的。趙雲霄再點點頭。吉桑說不下去了,他摀住臉。趙雲霄輕拍他,拉下他的手:“紅色的,孩子,會,怎麽樣?”一定是與雲火的與衆不同有關。
吉桑掀開被子,從門邊已經熄滅的竈火堆裏抽出一根焦木,然後在地上畫了一只小野獸。這裏沒有文字,常常需要用圖畫來表達意思,吉桑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一只有翅膀的小野獸,雲霄明白那是雲火。
“圖佐。”果然,畫好後,吉桑指指這個小野獸說明。
“嗯。”雲霄點頭。
吉桑的眼淚一滴滴落在地上,聲音顫抖地說:“紅月的晚上,出生的圖佐,要被,要被……”他忍着心頭的劇痛,拇指用力抹掉小野獸的腦袋,“要被,殺掉。”
雲霄的眼睛瞬間瞪大。吉桑怕雲霄不明白,他又出去拿來一把骨刀,照着小野獸的身體做出刺殺的動作。
“紅月的晚上,出生的,紅色的孩子,要被,殺掉。”
“為什麽!”雲霄驚叫,“就因為,他是紅色的孩子就要被殺掉?!”
後面這句雲霄說的是自己的語言。吉桑聽不懂,不過兩人早已有了某些默契,他哭着說:“瓦拉說,圖佐,是被獸神,詛咒的。”
吉桑在已經“被殺掉”的小野獸身邊畫了成年的獸人、畫了幼崽,然後說:“瓦拉說,紅色的孩子,會帶來,災難。”
吉桑重新畫了一只小野獸,然後用腳搓掉了那幾個成年獸人和幼崽的身體。接着,他又用刀刺殺了幾下那只小野獸,又把被他搓掉的成年獸人和幼崽重新畫出來。接着,他擡頭看向雲霄,眼淚滴落:“圖佐會,害死,大家。”
趙雲霄的臉繃得緊緊的。雖然他還聽不懂“詛咒”和“害死”,但吉桑的表達已經足夠他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害怕圖佐,為什麽圖佐有家不能回。這裏的人根本就認為紅色的圖佐會帶來不詳!
“荒謬!”趙雲霄用腳把地上的人全部抹去,“荒謬!”作為一個超現代人,人類都可以創造可供人居住的人造衛星了,什麽鬼神之說根本就是歷史故事和神話故事裏才會有的。趙雲霄唯一的感覺就是荒謬。
“雲霄?”吉桑聽不懂趙雲霄說的是什麽,他很不安雲霄為什麽生氣,也不安雲霄把那些人都抹去是什麽意思。
趙雲霄握住吉桑冰涼的雙手,堅定地說:“圖佐,是我的,伴侶。我愛他!”
吉桑愣愣地看着他,幾秒鐘後,他抽出雙手用力抱住雲霄,大哭:“雲霄!雲霄!”謝謝你!謝謝你!
趙雲霄也緊緊抱住吉桑,他很心疼,很心疼,心疼雲火,心疼吉桑。
“我愛他,我愛他。”
“……謝謝你,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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