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無語

的确,比起淵落所言,仙塵說的話似乎更加有跡可循。

淵落注視着他,眸光一如既往的柔和,道:“安心,本尊不會允許有人傷你的。”

仙塵微微眯起眼,這些話如他預料中的一樣。對于他的小動作,淵落從不曾放在眼裏過,所有的反抗全被暗地裏抹去,見面時兩人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相談甚歡。

淵落樂得扮演溫柔和善好人,站在暗裏的人,卻總是沉不住氣,對于抑制不住怒氣的自己,仙塵總會怨恨。

“一直都是這樣的,你從來不曾信過任何人。”

你信的人只有自己而已。但無論你如何判斷,這一局都是我贏。

仙塵笑着撫上淵落的臉,僅僅是碰了一下,像是燙手一般又迅速移開。他重新躺回椅上,勝雪長發拂過額前垂下,純潔無暇不可一世。

“我累了,不送。”

“本尊要出門一趟,幾日後再來看你。”

黑影轉身離去,仙境般的禁地只剩一人,白衣白發,形單影只。

突然,就在柳樹另一側,虛空中裂開一道狹縫,無聲無息,沒有半點靈氣波動。

“你都聽到了?”

“屬下聽了一半,如主上所言,那孩子竟沒有喪失理智,出乎意料之外,”陌生的嗓音頓了下,繼續道:“主上心情尚佳,是有什麽開心的事?”

仙塵連眼睛都沒睜開,但唇角帶笑:“消遣而已。”

陌生的聲音并沒有多語,剛才只聽到了部分,那孩子的聲音倒是記憶深刻,并不犯傻換言之并不好糊弄,言語間竟然對主上甚是尊敬。但只要魔尊對這人有了猜疑,那麽棋子終究逃不出掌控。

“游戲必須有三方才能玩得痛快。”

仙塵淡淡地吐出一句,陌生聲音不明所以,有些好奇。

“哪三方?”

“玩游戲的雙方,以及觀戰的一方。就算只是消遣,也得玩得漂亮。”

陌生的嗓音有些激動,半晌頓住,道:“怎麽個玩法?”

“自然是做給觀戰的那人看的、假象,”仙塵支起額頭,紫眸閃爍着危險的寒芒:“然,若是游戲的其中一方沒有入戲之心,那麽觀戰的一方将取而代之。”

“既是主上親自出手,沒有人逃得過!屬下會盡早安排好諸多事宜,不讓主上費心。”

……

仙元大陸流傳着一種古老紙張,傳說就算入空間亂流其記載的內容也不會消失,只因字的顯現與修為匹配,唯有達到某一層次的人能看到全部,修為越低所能見的字也就越少。

在卷軸的開端,齊木只看到這樣一句話。

【仙魔歸位,大陸永存;仙魔将死,天道不複。】

很淺顯的道理。仙魔二尊均活着,仙元大陸才會長存于世。

最基本的設定,看到這句話時,齊木才清楚地記起來,先前竟然忘了當真是不可思議。關鍵是,仙塵被關在禁地,堂堂仙尊受此辱,一旦鬧翻,必然是一陣腥風血雨,亂世黑暗動蕩。

到時候殃及池魚傷及無辜無法避免,齊木至少得估摸下他們這樣的局面能堅持多久,然後自己得在那之前開溜。萬事大吉。

出了禁地,如仙塵所說當真能暢通無阻,清空腦中思緒,齊木這才想起好像忘了個不怎麽重要的東西,一連兩天過去,某物還被扔在天璇山巅……

冥想片刻,神念一閃即逝,眼前黑芒頓現,漆黑液球剛出現,滔天情緒瞬間充斥整個大腦。

【……你竟敢把本大爺扔在雪地裏,天寒地凍,自己走了!?】

【……小子,要說看不上也是本大爺看不上你,哪裏輪得到你來忤逆本大爺,想當初本大爺縱橫天宇,橫掃八荒,破碎虛空九天十地來去自如,你這小子得了便宜不把本大爺好好供着,竟敢亂扔,簡直罪無可恕……】

齊木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這煤球向來口氣大,半點不知道什麽叫謙虛!真該去石人師父那再收它回來,欺軟怕硬,看着淵落就會裝死,偏偏嘴硬得很怎麽也套不出話來。

“把你放在山頂正好吸收天地精華,我也是一番好意,若不合你心意是我考慮不周。早知道你和那位不熟的話,要不我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哼,小子,別以為這樣說說本大爺就放過你,本大爺不稀罕你介紹認識,那人雖然不錯,但想認識本大爺也就勉強夠格,而你,那就差了千八百萬裏了。】

【若是你以後唯本大爺馬首是瞻,本大爺說什麽你聽什麽,別以為認主了就真有資格當本大爺的主人,如此到了危機關頭,三跪九叩,本大爺心情好或許會小小出手幫上一幫,可別期望太大。】

話聽着越來越別扭,這鬼東西越說越來勁了,齊木實在聽不下去,一拳狠擊在身旁樹幹上。

“煤球,你夠了!讓我靜一靜,現在沒空搭理你。”

齊木在想些什麽煤球自然不會在意,在它看來,讓這人服軟是遲早的事,不必急于這一時,聽這一說,頓時想到了差點忽略的大問題。

【……煤球,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齊木正色道:“這是給你取的名字,你又不告訴我真名,叫起來不方便就取了個。”

【……怎麽從來沒聽說過,小子,可別動什麽外腦筋,聽着怎麽這麽別扭。】

“這名字可是很講究的,煤球是域外之物,別說你沒聽說過,就是大陸其他人也是一樣。”

【哦?你是在糊弄本大爺?】

齊木道:“煤球絕對是好東西。通體漆黑和你顏色相近,黑代表神秘,一旦遇到高溫能迅速應變出超出外界千百倍的熱度,常人無法觸碰。”

黑球來了興致。

【……聽着不錯,随便就能觸碰的凡俗之物怎麽能配上本大爺,沒想到域外還有這麽個好東西。】

【如此便好,本大爺原來的名字太娘氣,不符合本大爺雷厲風行的行事作風,随便你怎麽叫。】

于是,煤球之名坐實了。

淵落回去的時候,一路上不見人的蹤影,直至回了寝宮,才感覺到一絲異樣。

殿門半開着,有人來過!

淵落皺眉,身形一閃出現在屋內,驀然瞳孔微縮,渾身氣勢陡然爆發。

“齊木?”

齊木正在和煤球廢話,後者突然銷聲匿跡,還沒回過神,陡然間眼前多了一人,頓時吓了一跳。

“尊上,您回來得可真早!”

淵落眸光意味不明,但明顯并不友善:“你在這裏作甚?”

“睡覺。”

厚臉皮的某人竟然就真的當着他的面,熟練地爬上床。

其實這也怪不得齊木,禦空飛行沒多久丹田開始有漏氣的跡象,元丹溢出的真元就近原則全部順着裂縫處溢出,速度慢得可以。

既然尊上幫助凝的丹,退換不可能,至少也得保修個三五天!

淵落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作。

禁地內發生的那些有目共睹,無論事實如何,差點遇害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半句話都沒有,估計連想都沒想過。還有先前說的那麽斬釘截鐵,莫非全忘了?

“對了,尊上,”齊木側躺在床上,雙目晶亮:“仙塵說我随時都能去禁地,以後完全暢通無阻。”

眼前光影轉換,下一刻,淵落出現在眼前,瞬間一道禁制打在齊木身上,出手迅速根本來不及反應,後者肩頭一僵,過後才發現沒有半點不适。不禁愣住。

“封住了他下的術法。以後沒有本尊的命令,不許接近禁地。那裏每處陣法都是本尊親手布置,上次所現不過冰山一角。你該明白本尊說的是何意。”

齊木讪讪道:“明白明白,我也覺得那樣不妥,禁地去一兩次就夠了,絕對沒有下次。”

淵落眸光有些複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齊木看得心驚肉跳,莫名發寒,趕緊抱住羽被裹成一團,只露出兩只眼睛。

“齊木,你究竟有沒有腦子?但凡是正常人,都會知道離本尊和仙塵越遠越好,以你這點微不足道的氣力,過往看來死了千八百萬連名字都不被人知曉,唯一保命之法便是守住好奇心,別多管閑事,這還需要本尊教你?”

你連仙塵是誰都不知道,當真是死了都不知道為何而死……

齊木睡意消了一半,沒想到淵落會說這麽多話,并不苛刻,并不算嘲諷,倒像是諄諄教導,帶着些許恨鐵不成鋼。那一日禁地外差點被天火燒殘,回去調養了一個多月,與秦休相處之餘,終是想通了,

無論別人熱心相救或是冷眼旁觀,只要險裏逃生後對說好不讓你死的人為何不救抱着怨恨,那也是依賴。沒有期待,自然不會失望。

聽慣了淵落的冷言冷語,再聽到這些話,有些不習慣。

半晌,齊木低聲道:“那尊上,仙塵是壞人嗎?”

淵落道:“是非善惡,自在人心。世間沒有絕對的善惡,天道使然。”

“那換一個問題,”齊木伸出雙臂,露出整張臉:“尊上,您能堪破塵世紛争,堂堂仙尊卻做不到淡然于世?不好意思我話多了,只是有些失望,跟我想……不,跟傳聞中不太一樣。”

仙塵明明那麽喜歡您,喜歡到抛棄仙尊身份,被囚禁在方寸鬥室也毫不在意。不止是抛棄自由,連使命都一并扔掉了嗎?

若是仙塵知道齊木內心所想,完全和他設想的八竿子打不着,估計後面也不會被耍成那樣。

淵落眸光閃爍,有些許驚詫,那一瞬間似乎确信了些什麽。

有話直說後沒覺得說出口的話有什麽不對,然耳邊傳來的話徹底解開這一疑惑,齊木渾身發寒。

“這一切和你毫不相幹。仙塵只有一魂一魄,他的情緒只有怒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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