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廚神
秦笛終于能好好看看祁松言一直住着的地方,裝修是父母那輩喜好的豪華路線,但沒做過多的裝飾,也可能因為祁松言說過他父母許久回不來一次,所以家裏缺少煙火氣,顯得簡潔而空曠。
只有祁松言的書房各種東西堆得滿,書桌上一臺一體機電腦就占去一半位置,練習冊摞得小臂高。書櫃透明的櫥窗裏,除了成套的名著,也擺了一些手辦或是裝飾品,看起來是小男孩時期的收藏。
“你家書好多啊。”秦笛摸着書櫃小聲贊嘆。
“看中哪本都拿走,別辜負它們在我櫃子裏寂寞這麽些年。”
“每周借一本,這一櫃子夠我看到大學。”
祁松言倚着櫃門在線攬活兒:“辦卡嗎親,給你打折。”
秦笛手一揮,豪橫地說:“給我來個終身黑卡。”
那邊童晨星和李銘軒劃拉着鼠标也舉手要求:“免費上網卡也給辦一個吧,這顯示器太爽了。”
“一小時五塊,一百起充。”
李銘軒撇嘴:“自從認識了秦笛,你偏心眼越來越嚴重。”
祁松言笑着看向秦笛,後者還趴在櫃門上看得眼巴巴,也不理他們在說啥。祁松言蹭蹭他胳膊,等他依依不舍地把眼神轉向自己,就把左側一個沒玻璃的封閉櫃門打開一半示意秦笛看。秦笛狐疑地傾身探頭過去,只瞧半眼,心跳滞了三秒。
櫃格裏幹幹淨淨,只有他做的那套書簽裝在一幅大小合宜的墨綠色木框裏,如同一件藝術品那樣陳列其中,兩盞雲朵形狀的小巧夜燈發出柔和的光,把封着的花葉照得鮮亮。他馬上起身把櫃門關上,倉促得像是合緊了一枚秘密。
他費力壓住騰空而起的心跳,再開口不自覺放低了音量:“你再放個我照片,擺點兒花。”
祁松言無所顧忌地大笑:“一天到晚就是損我,都不感動的嗎?”
“我哪敢動,這麽大儀式,得好好受着供。”
“唠啥呢你倆,說你偏心眼你打算偏到底了還。笛,我餓了,早上沒吃飯。”李銘軒挂在電競椅的椅背上,磨得童晨星原地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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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這就做吧,你們先吃點零食墊墊肚子。”秦笛挽起衣袖轉身去了廚房。
祁松言雖然早就标榜了自己五谷不分,卻也颠颠兒跟進去,秦笛問清楚各種用具在哪,就把他攆走,祁松言扒住門框最後掙紮着把圍裙給他套上,又把自制菜單貼在冰箱門,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廚房。
他不願意走遠,把客廳的電視開了,招呼那兩個過來玩兒體感游戲。秦笛把廚房門關得死,他借口監工溜進去好幾趟,出來時故意留了條大縫,看秦笛甩着後腰系成蝴蝶結的圍裙綁帶忙忙碌碌,這邊童晨星把李銘軒虐得抱着靠枕打滾。喧嚷的游戲與吵鬧、鍋鏟與竈火交織成暖融融的味道,他握着游戲手柄,忽然覺得,也許他曾經并不是真的想把自己埋進人群,也不是真的抗拒與人來往,只是被成長的經歷帶去了一個小小的岔路,如今正緩緩而歸。
“祁妙!”秦笛喚他。
他立刻扔了手柄,撒腿跑進廚房。李銘軒忽然被他出賣,直接GG出局,癱在沙發上哭爹喊娘,童晨星撲過去掐他人中,鬧騰得雞飛狗跳
廚房裏,秦笛把芹菜牛肉盛進盤子,揮着鍋鏟吩咐他:“這三盤端出去,電飯鍋拔了拎個走,碗筷洗好了在這。還有兩個菜,十分鐘後開飯。”他放下鍋,手指沿盤邊抹了半圈,把擦掉的湯汁吮進嘴裏。
長工小祁按捺住也嘗嘗這抹指尖的沖動,吞了吞口水,乖巧地按吩咐行動,路過打成一團的兩個人還過去踢了兩腳,叫他們洗手,以整潔的面貌迎接秦師傅的大餐。
最後一道菜也端走,秦笛摘了圍裙,撐在流理臺邊,抻了抻直不起來的腰。
為了祁松言,他也是不要命了。和江虹過年也不過是這規格吧,還是他倆合作才搞得完。今天偏要托大,誰也不許幫忙,結果一桌做完整個人快要虛脫。
祁松言進來拎電飯煲,正撞見他一臉疲憊。本來他是考慮出去吃勢必要AA,怕秦笛有負擔,才跟童晨星和李銘軒商量說在家裏做,沒想到把人累成這樣。猶豫了幾秒還是上手捏了捏他肩膀,歉疚地說:“下次咱們還是出去吃吧。”
秦笛被他捏得縮脖,推着他往外走,強打精神道:“怕你吃了這頓這輩子都只想在家吃。”
水果和涼菜也裝了盤,餐桌幾乎快擺滿,飲料瓶都只能排排站在餐邊櫃上。李銘軒殷勤地給秦笛倒了杯梨汁,笑嘻嘻地遞過去:“爸爸,您辛苦了!”
秦笛接了杯,灌了一大口,語重心長地說:“我和你祁爸爸商量過了,打算給你報個烹饪班,以後竈臺交給你,我們負責跟你童大爺頤養天年。”
“他大爺,孩子不懂事兒,剛才冒犯了,我提一杯。”祁松言接過話茬,跟童晨星碰杯。又順便碰了李銘軒的,最後才貼過身旁的秦笛,秦笛舉高,他也舉高,非要壓一頭,兩個人你上我上地争幾輪,眼看要舉過頭頂,秦笛才白了他一眼,做了個“幼稚”的口型,甘居于下,輕磕他杯沿。
童晨星的目光在他和秦笛之間盤桓兩圈,有些心不在焉地端杯喝了,忽然提起:“也不知道你手藝又升了沒,挺多年沒吃過你做菜了。”
祁松言果然馬上接話問:“大晨吃過他做飯啊?”
“算吃過吧。小學有一次活動,老師讓每個人帶一道菜來,大家基本上帶的都是硬菜,只有秦笛拍了盆黃瓜。結果全班追着那一盆拍黃瓜跑,湯都沒給剩下。”
下次高低點個拍黃瓜,祁松言心裏酸了下。李銘軒嘴急,聽童晨星這麽說,馬上動起筷子。秦笛用玻璃杯打掩護,暗中盯着他們,主要是祁松言的試吃反應。
其實祁松言也想好吃不好吃一定要擺出大加贊賞的表情,秦笛累成這樣,誰不捧場他也得捧。結果,那表情哪用擺,甚至還得控制一下才不至于看起來像只沒吃過人飯的狗子。祁松言心裏呼嘯而過一串“不是吧不會吧”,把每道菜都嘗了,腳趾都快樂得揪在一起。要不是怕秦笛翻臉,他很想問問這輩子都請他來家裏做飯大概什麽價。
其實做飯是門玄學,普通人沒有上崗廚師的水平,基本上一靠天賦二靠摸索,經驗也沒什麽用,畢竟有些人做了一輩子的飯還是那麽寡淡,只不過不一定誰做飯能合得上自己口味,也許別人嘗着是普通好吃,但可能只是因為多了一味調料或者調整了一些火候,就能變成自己口中的絕對美味。
祁松言也不知道自己是單戀濾鏡開太厚還是秦笛剛好踩中了他對食物的期待,每一道菜都吃得極舒服。尤其那道芹菜牛肉,他原本只是為了調戲秦笛随便說的,可秦笛炒得牛柳鮮嫩,配上芹菜特有的清香和紅辣椒的提味,幾口下去唇齒留香。
秦笛看他們幾個悶頭狂吃,竟然誰也不說話,擱了杯子咳了一聲:“差不多可以開始誇了。”
李銘軒舉着炸雞腿蹦起來,含混地吵:“大廚我可以抱你嗎!”祁松言立刻側身把秦笛擋住:“他大爺,把孩子按住。”童晨星拽着亂蹿的李銘軒,将他拉回座位,勁兒使大了,褲沿拽得露出胯骨。
秦笛被逗笑了,試探地問:“還行嗎?”
“那也太行了!你到底是什麽中華小當家!”
“在這誇誇得了,你倆回去千萬別說,兩位媽再吃我一回醋,犯不上。”他嘴上謙虛着,心裏倒還挺美,偏頭看向祁松言。祁松言接過他隐隐有所期待的目光,單手托腮,忽然道:“你千萬保重身體。”
“嗯?”
“這幾個菜我打算吃一輩子,哪怕七十歲了你不給我做,我都抱你大腿哭。”
秦笛一怔,在他甜蜜的酒窩裏,緊緊攥住了自己的指尖。
雖然秦笛自己沒怎麽吃,但另外三個正是嘴壯的年紀,一通風卷殘雲,秦笛一度以為要不夠了,想回廚房再炒兩道,被祁松言按下,一人發了個湯勺,湯汁拌飯加點老幹媽,把碗底刮得光可鑒人。雖然都吃得滿頭大汗,也還是很懂事的沒讓秦笛動手,三個人自己連撿帶洗,收拾得也挺幹淨。
秦笛端着祁松言給拌的一小盅酸奶果仁在客廳轉悠消食,悄悄靠近祁松言的卧室嵌開條縫往裏瞄。次卧不算大,簡潔明了的一張大床,一個衣櫃,一扇飄窗。裝潢還是那個風格,但家具款式都不太浮誇。唯一搶眼的是松綠色的四件套,盎然着常青的生機。
他正琢磨着那張大床,後腰突然被人一拍,吓得差點把酸奶盅扣地上。祁松言從後面扶住他,又看向自己的卧室,故意湊在他耳邊說:“鬼鬼祟祟,對我床感興趣?”
秦笛一腳踩他腳背上,轉身就跑,祁松言還欲再追,門禁鈴突然響了。他把對講按開就看見兩張好看的臉,一張不知道在跩什麽,一張戴着無框眼鏡,笑眯眯地朝他擺手。他按開門禁,旋開門把手,聽見秦笛遠遠地問:“怎麽了?”
“我老師,應該是來接貓的。”
“我幫你收拾。”秦笛卷起袖口,和他一起把那個大籠子提出來。貓咪在他們吃飯的時候也飽餐了一頓,正躺在窩裏睡得四仰八叉,被籠子晃得掀開眼皮,不滿地喵了兩聲。秦笛把它抱出來托在臂彎上,它摟着這截白皙的胳膊一個勁兒地蹭腦袋,祁松言一邊數落它忘恩負義,一邊把籠子裏的飲水器食盆貓窩都收在來時的紙箱裏。
門開了,司君遙剛好和抱着貓咪應聲回頭的秦笛打了個照面,即使還有另外兩個少年圍過來,他也一眼就認得出,這位應該就是祁松言一直傍着的語文課代表,實在是太出衆的一張臉,明朗恣肆,混合着周身瘦削幹淨的少年氣,是那種少年時代會出現在許多人夢裏,醒來卻又難以企及的人。
“老師過年好,”祁松言迎上去,“這幾個都是我同學,來家裏玩兒的。”
“你們好。”司君遙彬彬有禮地打了招呼,三個人也都随着祁松言喊了老師。
貓咪聽見司君遙的聲音,在秦笛臂彎裏掙紮着要下地,被司君遙身旁的年輕男孩兒一把揪住後頸皮,渾身一抖,瞬間噤若寒蟬。
“老師進來坐會兒嗎?”
司君遙捏了捏小貓的肉爪:“不了,剛從老家回來,得回去收拾一下。給你帶了箱藍莓汁,給同學分了喝吧。阿舟。”他接過被恐吓得委屈巴巴的貓,招呼任舟把飲料搬進來。祁松言迎上去幫忙,剛搭上手,就看見任舟朝他擠眼睛,神秘兮兮地問他:“奇怪,那個小白臉就是你對象吧?”
祁松言吓得趕緊回頭瞄了一眼,好在秦笛正和李銘軒幫司君遙封貓咪物品箱,沒注意到他們的交談,于是轉過來看着任舟那一臉八卦樣兒,回憶起上回他站大街上問自己有沒有對象時那個不好惹的表情,重重點了點頭。
“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上次好像也沒說我對象是男孩兒吧。”
“還用說?你老師早就把你出賣,不然我能問你。這就是那個小語文課代表,啧,會挑。我跟你說,和語文學得好的搞對象真的絕了,你還小,慢慢品。”
祁松言好像突然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兒,雖然上次就已經有所懷疑。他還沒來得及震驚,任舟已經蹿出去從司君遙手裏搶過紙箱和籠子。貓咪從貓包的圓窗朝秦笛伸出舉起肉墊,似乎反應過來要離開,開始舍不得這個才見了一次的漂亮哥哥。秦笛把手貼過去,輕聲安慰道:“乖。拜拜啦。”
司君遙晃晃提手:“彩笛卷,跟哥哥再見。”
秦笛呆住,緩緩擡起頭,難以置信地問:“你說,它叫,什麽?”
“彩笛卷,”司君遙注視着秦笛,一字一句地補充道,“祁松言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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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