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歡喜
剛表白成功的兩個小朋友膩歪了一會兒,就并肩坐在臺階,祁松言還牽着他的手,拇指摩挲他的指節,怎麽也喜歡不夠。
秦笛盯着自己的腳尖,幾次三番想開口,都囫囵咽回去。祁松言看了看他,與他十指交扣,拉在自己肚子上窩着,掏出手機:“來之前,我跟大晨許諾過會跟他解釋。現在我解釋,你們一起聽。”
他打開通話記錄回撥了那個未接十幾個的號碼,開了免提,幾乎剛打通,那邊就接了起來:“祁松言!你在哪!你特麽敢玩兒秦笛我一定會弄死你!”
“我和秦笛在一起,按免提了,郁南的事兒想跟你倆解釋一下。”
“……”
“郁南對我表達過好感,但那個時候我已經在喜歡秦笛了,就明确地拒絕了,也沒提取向的事。她的想法可能是先做朋友再徐徐圖之吧,所以假期答應和她見面,是不想再讓她為我費心了,一次性說得很清楚,她雖然不太能理解,但也說尊重我的想法。就是真沒想到被她班同學看到了,回來傳出好幾個版本。至于她為什麽沒解釋,我想大概出于女孩兒的自尊心吧。她自己的情況也挺複雜的,但是那是她私人的事兒,就不多說了。總之,是我處理得不好,讓你們誤會成這樣。我确實也沒有更好的證據去證明我說的這些,就,懇請你們相信我吧。”
他一番話之後,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秦笛被他握着,根本沒什麽力氣思考。
童晨星嘆了口氣:“笛,你怎麽說?”
“大晨…”
“好,我明白了。剛才是我着急了,說話難聽。祁松言,這些也沒什麽好證明的,花時間多證明我們沒信錯你就好。”
“我會的。”
祁松言挂斷電話,秦笛還在抱着腿出神。祁松言像條大狗,親熱地蹭他肩膀,蹭得他要摔,只能奮力抵住侵襲,祁松言卻忽然松了力,接了“投懷送抱”的秦笛,笑得得意。秦笛的臉壓根沒法放在天光下看,熱氣從眼眶蒸到雙頰,脹得腦仁昏沉沉。
“今天還學得進去嗎?”
“…學個屁…”秦笛洩氣,催着他去幫自己收拾東西,堅決不肯回自習室。其實祁松言想說,他去收拾更了不得啊,但今天的秦笛好像智商驟降,又十分脆弱,只能硬着頭皮在萬衆矚目之下收拾了他的背包拎出自習室。
雨停了,天卻還陰着。兩個人都不說要幹嘛,秦笛挺了挺胸脯發話要送祁松言回家,沒幾分鐘送到了,祁松言取了把傘又說要送秦笛回家,送來送去送得河邊柳樹也一臉問號。最後還是祁松言在秦笛家的單元門裏把他按在懷裏,貼着他耳朵哄:“別送了,再送天都黑了,晚上我給你發短信。”秦笛才抓抓耳朵,跟他說再見。
可祁松言出去了,他又從樓梯上跑下來,悄悄追着那個背影到街口,瞧着他攔了輛車離開才拖着書包,踢踢踏踏地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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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過祁松言臉頰上最甜的酒之後,他的嘴巴很容易感到寂寞,夏奶奶門口的花開了大半,他跑過去,挑了開得最明燦的一朵,俯身親了親。天邊驚起一聲春雷,轟隆隆穿過雲層,震得他陶醉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春天來了。
祁松言醒來的時候,先是懵了一陣子,等腦海中唰唰閃過昨天的一些畫面,他下落的嘴角開始不受控地上揚,直到笑得活像那只蕩秋千的柴犬,卻突然因為意識到什麽而凝固,立刻把手機從枕頭下扒拉出來按響秦笛的電話。
秦笛昨晚幾乎沒睡,心裏把滿天神佛拜了個遍,回味着祁松言的告白和擁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折騰到曦光微亮才有了些迷迷糊糊的睡眠。還沒把這點睡夢落了瓷實,就被手機震得天靈蓋發麻,下意識地摸過來接了。
“…喂…”
“秦小笛!忘了一件大事兒!”
秦笛一激靈,把自己和小橙羽絨服從被子裏抽出來,接觸到一點清冷的空氣,甩甩頭,定睛一看,才6點,馬上翻臉不認人:“祁妙我殺了你!”
“行,都行,先說好你以什麽身份殺。”
“你爸爸。”
“別鬧,我有爸爸。”
“…祁大妙,你是不是昨天淋雨腦子進水了?”
“你只說了喜歡我,還沒答應和我談戀愛!”
“這有什麽分別啊!”
“我不管!就有!你跟別人都開朗無害,就對我喜怒無常,萬一哪天你突然變卦,我上哪說理!”
秦笛揉揉眼睛,忽然在幼稚的對話裏捕捉到一絲來自祁松言的不安,因為罕見,所以更令人感到歉疚。原來在他的掙紮以外,祁松言也在平行的暗戀時光裏被迫承受了太多來自于他的若即若離,謎底揭曉後,他一直沉浸在苦盡甘來的喜悅中,卻忽略了祁松言缺失的安全感。
他光着腳跳下床,蹑手蹑腳開了門,對面房間敞開着,打麻将的江虹通宵未歸。他松了肩膀,走回床邊,拉過小橙外套的一只衣袖,仿佛牽住了祁松言的手。
“我願意。”他垂着柔軟的睫毛,給出那個問題的答案。
電話那頭靜了兩秒,忽然霹靂撲嚨,好像什麽大型犬掀翻了被子甚至天花板,伴随着嗚嗷的怪叫和吃痛的罵街。他笑着仰倒在床上,捏捏發酸的面頰嗔恚道:“神經病,我還沒睡醒,挂了,過兩個小時來接。”
“遵命!”
今日的窗簾被施了魔法,拉開就見到一幅畫:晨曦将理發店的灰白色卷簾門映得發亮,層疊的花朵為昨晚降臨的親吻而拈酸,一心開得再嬈嬌些。男孩靠着單車仰頸掃視每一扇窗,直到發現那顆探了一半的可愛腦袋,便把酒窩笑得甜滋滋,隔着空氣朝他伸出雙臂。
秦笛揣着心跳跑下去,出了門口卻緩了步子,晃悠悠走到他面前。
祁松言倚坐在車座上,沒有起身,把長腿延展得沒有邊際,歪着頭問他:“哎,我真好奇,你這薛定谔的起床氣到底什麽時候發作?”
秦笛揚揚頸子:“自己起,多早都行。別人叫,多晚都有脾氣。”說完斜睨了祁松言一眼。
祁松言點了點太陽穴:“存上了。上車吧,長工小祁送少爺自習。”
昨日各懷八卦的第三自習室今天貌似恢複了常态,秦笛想起昨天那出,還是有點尴尬,但仍然維持平日的風度,強作鎮定地與祁松言坐在了“專座”上。司君遙留的作業不少,他為報醍醐灌頂之恩,還是乖乖地埋頭苦做。
秦笛一旦進入某種專注的狀态,整個人都在發光。祁松言每次和他同桌,自習課基本上就分為與智商搏鬥、他娘的不想鬥了、看看秦笛接着鬥三個階段,無限循環。秦笛學習時極少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眉宇間的敏銳與沉靜像一縷檀香,袅袅驅散所有煩躁。祁松言時常覺得這是一種特殊的魅力,也是一種讓他這種本就學渣還理轉文卻神奇地持續進步的魔力。
秦笛把這兩周的政治知識點巨細靡遺地整理在筆記上,政治學的部分不像哲學那麽深邃又有趣,各種套話枯燥得猶如大型新聞聯播現場,他把黎帥課上用作釋義的生動例子也用便利貼謄了,貼在相應的位置,再用手掌細細撫平,滿意地拍了拍本子。
他轉動僵直的脖頸,忽然餘光瞥見祁松言正坐在他左手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下意識地坐正了。搞筆記搞得太投入,完全忘了今天身邊還跟着個人。他把筆記往邊上挪了挪,目光亂飛,抓支筆在手裏搓磨:“看什麽看,作業寫完了?”
祁松言傾過上半身,小聲說:“所以,筆記記得這麽細,真的是為了我。”
他這根本就是陳述句,秦笛耳廓紅得不自然,趕緊撥下發絲蓋住,瞥了他兩三眼才把筆記推過去:“知道就好。”
“早點知道更好。”
“反正我也做好了你高考完才能想明白的準備,反射弧繞地球三圈。”
“那我一直不說,你就也不打算說?”
秦笛朝四周看了看,感覺沒人注意他們這個小小角落,才擡起眼簾與他對視:“等到盛不住的時候,你早晚能看出來,只是不知道你要不要。”
祁松言在書桌下握住他的無名指,那是一雙很好看的手,指節颀長修直,白皙下暗青的血管微微凸起,可你握着它,便知它與養尊處優無關,它是幹澀的,冰冷的,浸泡過無數清潔劑和污水。盡管如此,祁松言還是溫柔地摩挲它,端詳它,如同愛惜一塊美玉。指尖在他的撫觸下微微蜷縮,透露出受寵若驚後想要逃離的念頭,卻被更堅定地抓住了。
他擡眼看見秦笛睜大的眼睛,忽然很慶幸昨天曾義無反顧地沖進雨幕。如果兩個人一定需要有一個勇敢一點,他希望這個人是自己。就如此刻,他緊緊抓着想要退卻的這只手,輕輕說:“永遠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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