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初吻
新一周的秦笛可不得了,是有男朋友的秦笛了,走路帶風。一個周末置之死地而後生,并且身為本年級語文無懸念第一名的平平無奇小天才,竟然被號稱嘴笨的祁松言一套一套小情話蠱得找不着北,他有點緩不過來,但是在許多個停下來的時間縫隙裏都會不自覺地微笑。
路過主樓展板的時候簡直睥睨衆生,看見這位酒窩帥哥了嗎?不好意思,我的。
下午黎帥開了個會,學校辦辯論賽,因為不想把戰線拉太長,所以采用了16強淘汰賽的賽制,四輪之內就能決出勝負,玩兒的還挺刺激。最後綜合了大家意見,推選出秦笛、李銘軒、王初冉和餘可四個人參賽,王初冉有事兒憋不住,大課間就提前去抽第一輪的簽。
簽抽回來氣氛一片輕松愉悅,連徐唱都說:“十六班啊,那也是有點好打。”
秦笛朝祁松言挑挑眉毛,用嘴型說了句“十六班”,祁松言知道他這是一缸子醋還剩個底子沒喝淨,當即攬過李銘軒的肩膀:“軒啊,拿出你初中做婦女之友排憂解惑時候的口才,給我幹他們,幹不贏別回來。”
李銘軒一甩頭發:“雖然我已經退出心理咨詢界很久了,嘴皮子撿起來也還是分分鐘,我笛春風化雨,王初冉秋風掃落葉,餘可暴風雪奇襲,我就負責陽光燦爛。”
王初冉和餘可把他從祁松言懷裏扒拉出來,一分鐘內就讓他知道了什麽叫眼前星光燦爛。秦笛撚着印着辯題的簽條,已經開始想怎麽才能贏得漂亮。
他也确實沒驕傲,拿到的辯題明顯有利于他們正方,而且十六班雖然也是實驗班,但綜合實力是幾個實驗班裏最弱的。果然,黎帥只是在他們準備素材的時候稍微點撥了幾句,三天後,四個人輕松橫掃賽場。秦笛和李銘軒在攻辯環節把對方問得啞口無言,連句整話都沒組織明白就計時結束。秦笛在觀衆席掃見了狂給他鼓掌的祁松言,也瞥見了頻頻回頭望向祁松言的郁南,拉着隊友起身向評委和觀衆鞠躬致意。
最近學校抓早戀的風聲緊,兩個班坐在一起雖然已經很收斂,卻也免不了把目光集中在緋聞漩渦的男女主身上。一起退場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怎麽走的,把郁南剛好擠到了祁松言身旁,周圍馬上響起一片賤兮兮的咳嗽聲。郁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祁松言一眼,祁松言面色如常,過門時讓了她一步,順勢并上走在後面的秦笛的肩。秦笛也不看他,腳卻實實在在踩了祁松言的鞋尖,一踏即離,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六*位辯手約了一波中央路快餐店,甜筒就辯題,約吃越嗨皮。
模拟攻辯時,王初冉和李銘軒吵得太投入,差點當場互扯頭花,餘可摟着王初冉的腰罵秦笛:“還拍?把你手邊那只按住啊!”
秦笛用他拍人宛如座機的攝像頭錄得超開心,象征性地拉住李銘軒的褲腰笑道:“就要這種句句必争的氣勢!”
鬧騰夠了,稿子也準備得差不多。第二輪對十一班,兩個文科班之間的較量。秦笛特地再修了一遍四個人的發言措辭,确保不被挑出表達上的錯處。都改完已經是回家吃晚飯的時間了,他跟李銘軒順路,送了兩個女孩上車之後,一起搭公交往家去。
都快下車了,李銘軒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神秘兮兮地對他說:“哎,我側面打聽了一下,郁南好像也沒承認也沒否認。但是我問祁松言,他把我按牆上捶了一遍,說再瞎傳就把我娃哈哈給揚了,你說他是真生氣還是害羞啊?”
秦笛沉默地看看他,拍拍他頭頂:“我有點心疼你。”
“是吧!他從來沒這麽捶過我!還威脅我!我不敢問了才找你分析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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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啊,只要你持之以恒這麽傻,總有一天上蒼會看你可憐而将各種秘密和盤托出的。在這之前,你先單純快樂一陣子吧。”
李銘軒撓撓頭:“什麽意思啊…”
秦笛已經憋着笑跳下車了。電話剛好響起來,秦笛把背包搭在肩上,彎着眼睛接了。
“對方辯友,把新搞的對象一扔一天算是冷暴力嗎?”祁松言委屈。
“對方辯友,我剛下車準備打電話,中間還冒着被圍觀的風險給對象發了四次短信,共計70餘條,因此我方認為這絕不可稱之為冷暴力。”
“說不過最佳辯手,我要開始耍賴了。”
“別耍賴,最佳辯手今天用腦過度,明天上午不想學習了,想去河上劃船。”
“安排。”
冬天離開後,它遺留的厚實冰層在漸暖的風中逐日消解,直到兩岸草長莺飛,厚外套再穿不住,原先開冰場的大哥運來十幾艘小船,拴在河堤下的小碼頭上,成為了新時節的休閑。
秦笛沒讓祁松言來接,早起了一點,直接去碼頭踩點。看船的大哥也才出攤,把涼棚支上困得呵欠連天,看一個漂亮小夥子一艘艘打量自己家的船,就走了兩步過去跟他搭話:“坐船啊?”
“嗯,我朋友還沒來,先看看。”
“可夠早的。”大哥見慣了男女學生借着劃船偷偷搞一會兒對象,河面寬得很,就算舉個望遠鏡使勁兒瞧,也未必能越過河水看得清有遮有攔的船裏坐的究竟是誰。就是沒想這小孩兒十點不到就來,看來撩小姑娘也不光靠臉,還得靠勤奮。
秦笛不知道大哥心裏對他有這麽崇高的敬意,一整排看過去,挑了一艘,是前兩年火了一陣子的小黃鴨造型,雖然船體不算新,但塗料好像補過沒多久,比邊上斑駁成蘆花雞的天鵝船看着可愛多了。
他看準了就掏錢給大哥:“哥,先預訂了,那個。等人到了再算我時間吧。”
大哥幾天碰不見一個拿現金的,還怪新鮮,把紙幣折了随便塞兜裏,去拖船。
秦笛在原地吹了會兒清爽的晨風,忽然聽見腳步響,擡眼就看見祁松言從萬柳橋下跑來,剛吹完的蓬松頭發掃過笑得生動的眉眼,牛仔褲灰色衛衣,翻出兩角雪白的襯衫領,像從春風裏化出來的一樣,攜着清冽的氣息眨眼而至。
“等半天了吧。”祁松言伸手好像想攬住他,卻忽然想起這是外頭,把手收回去在褲兜外蹭了兩下。
“等了一宿。”秦笛扁嘴。
“那趕緊,祁妙哥哥給你租它十條,咱們坐一條跟九條。”
“什麽一條九條,跟打麻将似的。船選完了,走吧。”
他倆踏上碼頭,大哥剛好把小黃鴨拖過來,回身看見漂亮小夥邊上竟然又出現一個帥氣小夥,嘴裏的招呼卡了個稀碎:“這,就、你,朋友?”
秦笛點點頭。
大哥也沒再多說什麽,拽住纖繩,引導他倆上船。帥氣小夥先進去,坐穩了馬上伸手扶着漂亮小夥,他坐得太中間,漂亮小夥擠進去幾乎坐在了他半個大腿上,只能用手肘怼了一杵,帥氣小夥才笑嘻嘻地挪開地方。
大哥解了纖繩,用腳蹬了蹬鴨屁股,小黃鴨翹着尾巴嘩啦啦踩着水往河中央去了。他坐在涼棚下點了煙,不由得開始思索人生。
他倆剛開始還蹬得起勁兒,等船劃到河上,都有些腿酸,就任船漂着。
祁松言回頭望望涼棚底下黯然吸煙的大哥,笑着說:“大哥剛肯定以為你是帶小姑娘來劃船,我的出現有點打破他預料了。”
秦笛用食指撥了撥他衛衣胸前浮起的一朵太陽花圖案:“可能還真是帶的小姑娘。”
祁松言把他腦側的頭發捏成個小揪:“顯出真身吧,小笛妹妹。”
秦笛拂開他的手,往邊上挪了幾寸,垂眸看着腳下的踏板酸唧唧地說:“長大娶個長頭發,紮辮子的,對吧?明天我就去剃成禿瓢。”
祁松言沒想他舊賬能翻到穿開裆褲的時候,“這瓶醋到底還剩多少你和我說說,我好有個心理準備。”
“哼。”
“我那時候才多大啊,就是看我媽紮辮子以為媳婦兒這生物都是長頭發。那就年幼無知,現在我的認知已經有了質的飛躍。媳婦兒還得找你這種,短發,精神…哎?所以登山那天你回去把頭發剪了就因為這個?”
秦笛被戳中心思,急忙撇清:“我那是熱的,謝謝。與你無關。”
“那什麽與我有關?筆記、書簽、罐頭瓶、糖盒,還有呢?”祁松言把他拉回自己身邊,注視着他。那些遺落在秋冬季的小小秘辛,如今都要挖出來,當作心愛的證據。可能這樣,他才敢相信,秦笛的喜歡并不只因為他差點被人搶走。
還有…秦笛想,還有全部。
每一段情緒起伏,每一聲心動過速,每一塊被溫柔擊落的僞裝碎片,從相遇那天開始,他就不再是一個無懈可擊的獨行者。可他不敢說。他怕祁松言知道自己太喜歡他,就在某天卷着這些喜歡跑了,那他怎麽辦呢。
他曾經問過江虹這麽多年她沒再找,是不是還在等秦原。江虹指着他鼻尖,什麽髒罵什麽,可夜裏他又聽見隔壁房間傳來低低的啜泣。那時他想,可能江虹留下來不全是為了他。投入更多感情的人,往往結局凄慘。十年的婚姻尚且如此,稚嫩的愛戀就更加危險。
他別過頭,硬把話題往郁南身上勾:“那你明明…卻那麽維護她面子又和什麽有關?”
祁松言把腳蹬在踏板上,想了想:“之前因為她是女孩兒,我覺得說清楚了也就算了。那天她約我出去,我知道她還是沒死心,就問了。她說她爸媽離婚了,是她爸爸提的,但是她媽媽非常軟弱,雖然不想離,但也沒有做些什麽來挽救。她突然就覺得,幸福必須要自己争取,所以她才主動走到我面前,也在被拒絕之後仍然想再努力試試。”
“所以,是同情嗎?”
“可能有吧,就覺得她好像是把我當成個精神寄托了,但我不能擔任這個角色,也有點愧疚。學校就這麽大,傳來傳去的流言太多了,已經不能給她什麽幫助了,就沒必要再跳出來澄清或者什麽的,雪上加霜。”
“那我呢?”秦笛忍着鼻酸,把頭垂得很低。
“什麽?”
“那我呢?是因為同情嗎?”
祁松言太過震驚,反而笑了出來:“秦笛,我是什麽大慈善家嗎?見一個同情一個?要是因為同情就喜歡,那我現在應該跟彩笛卷過呢。”
秦笛把喉嚨裏梗住的疼費力咽下,似乎一定要把牛角尖鑽碎,他手緊緊扶住船舷,日光照徹他蒼白的手背,“平時給我的吃的,在食堂夾的菜,運動會非要送我回去,陪我打點滴,給我買罐頭,送我羽絨服…這些都不是同情嗎?”
“那你喜歡我是因為我長工當得好,怕我被人搶了嗎?”祁松言反問他。
秦笛立刻擡頭,氣得黑亮的瞳孔瞬間蒙上一層水霧:“你他媽胡說!”
祁松言也不管他們腳下還攔着一塊凸起,用臂彎卡住他後頸,貼上鼻尖,狠掐了一把他臉,“不許罵我。”秦笛被他一捏,眼淚再也盛不住,都沿着那塊紅印落進祁松言手心。
船晃了晃,漸漸不再搖擺。祁松言嘆了口氣,抵着他額頭,把手臂移到他肩膀,環住了這個連哭都沒有聲音的小孩兒。
河上的風從舷窗飄進來,又怕打擾而輕輕退去。秦笛閉着眼,在情緒崩潰的懊惱裏緊咬牙關。他讨厭自己的矯情敏感,讨厭在任何人面前表露狹窄的心胸,可他忍不住。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激烈地抗拒着祁松言的憐憫,卻又忍不住淪陷在他妥帖的關懷裏。可是,他不願意因為可憐被喜歡,那樣就真的太可憐了。
環住他的手動了動,沿着他的側頸緩緩滑至臉頰,拇指一下一下漫開他的淚。他想躲開,卻被捧着臉托回來,忽然有一片柔軟貼上他的唇,濕潤地,溫柔地,容納他驚異的喘息。祁松言淺淺吻着,将他緊攥的拳掰開,貼向自己胸口。秦笛在水波一般的缱绻裏,撫到了一掌怦然的心跳。
祁松言稍稍離開他的唇,近距離地望進那雙濕亮的眼眸,又吻了吻才把屏住的呼吸漸次吐出。
秦笛無措的手還按在他心口,他覆上去,壓實了,“秦笛,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詞叫’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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