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不夠
同情是對不幸的人的關懷,關懷是對同伴的照料,而心疼,是對喜愛的人遭逢傷害感到痛苦。
後來,祁松言想,秦笛的陽光與陰郁已經成為了他賴以生存的一種模式,雖然背對太陽時依舊疼痛難熬,但也不能更壞了。
他其實已經忘記是怎麽無意踩進了秦笛的畫地為牢,只是從那開始他就步步蹚雷,又次次起死回生,直到剝離所有光亮,得到一個誰也看不到的秦笛,終于擁到了只屬于他一個人的柔軟。
可他還是會感到痛苦,那些敏感、逞強和小心翼翼都像無法愈合的傷口,長在秦笛白皙的臉上,一遍遍提醒他秦笛過去曾經歷過怎樣的苦楚。祁松言喜歡他,如春日裏偶遇一盞光燦的花,驚豔歡欣,理所應當,但更想為他驅趕所有驟雨與陰雲,讓他從此再沒有黯然凋零的時候。
也許這并不是祁松言意想中的親吻時機,但他還是這麽做了,即使完全沒有得到秦笛的回應,他仍然能聽到滿天浮雲盛開的聲音,宛如天籁。
他移開被心跳鼓動的身體,望了望心頭這一塊牽絆,秦笛的雙眼幾乎失焦,泛紅的眼尾顯得有些可憐。他把秦笛的手攏住想,要不道個歉吧,人是他惹哭的,吻是他搶走的。雖然是情難自已的欺負,也确實夠得上被譴責。
可秦笛的瞳孔忽然被河面的波光閃動了一瞬息,烏濕的眼睫合上,欺身過來,銜住了他的唇。
這才是真正的初吻。
他們交握着雙手,在随風漂流的小船裏細細品嘗對方的甜。盛不下的悸動灑成河上白晝的星,它們無聲地歡躍着,把粼粼光芒返入舷窗。
祁松言覺得自己的手在發抖,想将秦笛的手握得再緊一些來抑制這突如其來的緊張,可他忽然發覺秦笛在舔他的唇珠,像貓咪舔*,只露出一點點粉嫩的舌尖,微微矜持又無比誘人。他幾次因為抵擋不住想要後撤,卻都被秦笛抓到了動向,咕哝出一枚不滿的音符,随後更殷勤地吮吻他的唇瓣。
祁松言第一次知道,原來“行”和“不行”可以表示同一個意思。
漫長的吻在兩個人抓不住自己的呼吸時停歇。秦笛蹬着腳踏中間的凸起,滑回位置,直到這時祁松言才看清他燒着火紅雲朵的臉,仿佛剛才把自己吻得要瘋的人不是他,秦笛拘謹地縮在角落,不時擡起眼皮瞟他一眼,抿緊嫣紅的唇縫。
祁松言深深呼吸,河水特有的清甘中混了滿滿的秦笛的味道,就算躲遠了,也勾在他衣角,搖搖擺擺,羞赧又親昵。
“咳…剛才說的你聽沒聽懂,就那什麽我,祁妙哥哥教育你呢,打什麽岔。”
秦笛撇嘴不甘願地說:“知道了。”
“一天天不知好賴,多少回了啊一對你好就以為我又同情了憐憫了,就是喜歡你,想對你好,這麽簡單點事兒讓你腦補得全是苦情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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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知道啦。”秦笛伸直腿,用鞋尖磕了下祁松言的鞋邊。
“還不讓說啊?”
“有嘴不能幹點別的。”
祁松言看他皺着眉巴巴地看過來,僵持了幾秒,還是嘆口氣,将他按在舷窗邊又親了一氣。秦笛扶着他肩膀,小口小口喘息,紅暈一路染到頸窩也要膩在他懷裏。半路聽見祁松言咬着他的唇含混地抱怨什麽“洗不起…”,他沒聽懂,就一頭浸在歡愉中,颠倒了心魂。
數不清吻了多少次,祁松言鉗住他胳膊,嗓子發啞地要求上個廁所,秦笛才依依不舍地和他踩了船回小碼頭。看船大哥對人生的思索顯然還不到位,本應該習慣性招呼一句“再來”,卻被他倆可疑的四團紅臉蛋兒扼住嗓子眼,只潦草地點點頭。
秦笛被放在旋轉樓梯上等,祁松言過了好久才從衛生間出來,順便端了兩小杯咖啡,陪他曬着太陽喝完,催他暫時放下感情線,搞搞學業線,畢竟要期中考了。秦笛被按開了一個小開關,心情大好,卷起袖口唰唰唰把重點列了出來。
祁松言捧着這張單子顫巍巍,秦笛把筆往筆盒裏一丢,單手托腮朝他挑了下眉毛。換成大半年以前他可能會在心裏默默罵幾句裝什麽啊,可現在只覺得這種大可愛居然是他男朋友,不禁開始反思自己究竟何德何能。
大可愛一鼓作氣把作業寫了個酣暢淋漓,甚至連數學卷都做了。只是在大搞學業的間隙,幾次從衛生間回來卻拐彎走向封閉樓梯,薄薄的身體滑進門縫,留半只手掌在門外抓抓,像引誘愛麗絲的小兔子,祁松言不由自主地走進去,陷入秦笛編織的一顆顆粉色夢境。
周一的比賽,秦笛大殺四方。
十一班可能想反其道行之,大家越忌憚秦笛,他們越頂風上,幻想着沒準打個出其不意。沒想秦笛準備得周全,又高了興,話匣一開,妙語連珠,幾乎每一次發言場下都自發響起掌聲。
十一班三辯被他怼得心火熊熊,自由辯論一開始就把手按在桌子上,橫眉厲聲倒出五六個反問句。
秦笛舔了下嘴唇,笑眯眯地取了支筆,對方說一句,他就劃拉點兒什麽,還擡起眉頻頻點頭,好像從他話語中挑出了致命錯誤,正盤算一會兒如何反駁。十一班三辯看他那一臉風輕雲淡,甚至還混合了些許憐憫的表情,覺得自己簡直是一只待宰的豬,一邊更加憤怒,卻又逐漸失了底氣。秦笛起身依然緩聲慢語,侃侃而談,還不忘在發言時溫聲安慰對方:“我親愛的對方辯友顯然是沒有嗑兒了,喝口水填填腦子,且聽我一言”。對方幾個辯手被他攢了一肚子火氣,又叫他和煦有禮的笑容堵得嚴嚴實實,腦子跟不上,嘴也發瓢,很快就潰不成軍,躺平任整。
本來還算有看點的比賽竟然淪落成秦笛的個人秀,場下觀衆把手掌心兒都拍得熟紅。總結陳詞之前,餘可捏着秦笛那張只畫了幾只王八的白紙面容扭曲:“好好一個小孩兒怎麽就學壞了呢?”
秦笛把手裏的筆轉成花,還沖觀衆席的同學們揮揮手,換來姑娘們的集體比心,還有坐在最邊上祁松言的一個大拇指。李銘軒看着對面色彩缤紛的四張臉,拿手卡擋住嘴:“像笛這種人,你不能讓他不高興,也不能讓他太高興。走哪個極端都能激發出預料不到的神跡。”
毫無懸念的晉級和同樣毫無懸念的最佳辯手。秦笛繞過桌子與對方辯友一一握手,臉上依然挂着那副漂亮卻十分讨打的笑,不顧王初冉阻攔,非要親口說聲“承讓。”幸好餘可和李銘軒反應快,趕在三辯撕破臉皮發飙之前抽出秦笛的手,推推搡搡将他拽走了。
剛秀得衆人頭皮發麻的最佳辯手,回到祁松言身邊就又恢複這兩天粘糯糯的模樣。最可怕的是他自認為自己很克制。
只在辯論賽結束出報告廳的時候趁機牽了一下男朋友的手,又只在下午課間回教室的人流裏蹭了蹭男朋友的肩,課上他一向聽得認真,或許只在書桌下摸了摸男朋友的大腿,至于放學趁着關燈鎖門偷偷親了親男朋友的嘴巴,那也只能算情不自禁吧,他知道他小小的愛情不能大聲講,這些已經是他努力壓抑之後的結果了,簡直是卧薪嘗膽,忍辱負重。
可祁松言是真的扛不住了。新下單的內褲看物流信息應該已經快到了,問題是腰子能不能跟得上就看沈阿姨最近生蚝韭菜做的頻率夠不夠了。他也想規勸一下秦笛注意節制,可好像秦笛只是在享受與他任何形式的身體接觸,卻絲毫沒有與他同樣的煩惱。而且,每當秦笛朝他露出小動物一樣的神情,他都有種難以言喻的悸動,手是熱的,頭是暈的,除了都依他似乎也沒別的辦法。
放學時,他們穿過暮色漸暗的操場,秦笛借着自然的擺臂,幾次擦過祁松言的手背,瞧他沒反應,便從後面暗暗拉住他一根手指頭。祁松言側臉看他,正想和他說句什麽,忽然被他背後的手機閃光燈晃白了眼睛,他撒開秦笛的手擋住光亮,就聽見不遠處的體育器材那邊傳來一陣混亂的聲響,男生的怒吼和女生的哭叫乍起,又爆出幾聲嚴厲的訓斥與喝止。
零星幾個人從那邊慌張地逃開,鑽入夜色,或者蹿進燈火通明的主樓。
他轉回身,在與秦笛的對視裏清楚地看到他的不安。他沒有再來牽祁松言的手,他們兩個一前一後,随着那幾個逃竄的身影穿過主樓,沉默又迅速地離開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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