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即便做好了準備, 但肖延聽見這句話後,神色仍是有了一瞬間的錯愕。

“柏珥。”肖延回過神,苦澀道, “這些年, 你是不是一直在怨我?”

仇琳和小宋聞言, 心頭的疑惑更重了。柏珥垂眸,掩蓋住了微閃的神色,“……心裏若是有怨恨,便會一直記挂。”

柏珥嘴角噙着一絲冷笑, “怨你?肖延,你太高估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我……”肖延疾步上前。

柏珥的長相雖然清冷,可向來說話有度。可這番話,絲毫不給肖延留情面,甚至還有些刻薄。

誰還能看不出來?柏珥打從心底不歡迎這個人。

小宋下意識地就挺身而出,攔在了柏珥身前,喊道, “你幹什麽!這裏是劇組,小心我喊保安把你轟走!”

肖延做事一向有度, 如今聽見助理的話, 只能硬生生止住步伐。他一再放低自己,懇求, “柏珥, 就給我幾分鐘的時間解釋, 好不好?”

“不必了。這麽多年過去了, 這聲解釋,我也用不着。”柏珥拉住小宋,回身對着仇琳喊道,“琳姐,我們走吧!”

“這些年來,我一直再找你!當年的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身後突然傳來急喊。

柏珥的手驟然收緊,臉色沉了幾分。小宋的手臂被他握住,吃痛呼聲,又趕緊捂住了。

“宋宋。”柏珥察覺出了這點,松開手。

他俊眉微蹙,眼中似有猶疑。很快地,他便做出了決定,“琳姐,你們先上車。我……我和他聊聊。”

“柏珥?”仇琳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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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是瞧出來了,柏珥根本不想搭理這個叫‘肖延’的人,反倒是後者,一直在糾纏着他。柏珥算是她手底下的藝人,可不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柏珥看出她的顧慮,幹脆回話,“琳姐,我和他就在這兒停車場,別的地方都不去。”

仇琳和小宋就在車內,若肖延真敢做什麽出格的事情,他們也能第一時間出現。

“琳姐,我和他有點私事要講清楚。”柏珥再度開口。

“行吧。”仇琳定下心神,推着小宋,上了車。

車門一關,周圍的一切,便又安靜了下來。

柏珥走到旁側的空車位,停了下來。肖延就跟在他的身後,隔着三四步的距離。

“肖延,你追到雲城來,到底想找我做什麽?”柏珥回過神,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還是說,你要給我解釋?”

說完,柏珥似乎覺得有些無趣,輕笑,“都快十年了,這個解釋,會不會太晚?”

肖延盯着眼前人的面容,神色有些複雜。

近十年的時間,柏珥的身上,少了年少時的青澀感。他對着自己的一言一語,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輕快笑意。時至今日,人雖未變,可兩人間的隔閡,早就無法修複。

“那件事情發生後,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柏珥頓了頓,嗤笑道,“是想讓我原諒你,然後再讓你欺騙一遍嗎?還是嫌我供給你們肖家的血不夠多?”

肖延聞言,急着上前靠近他,“柏珥,當年阿徹命懸一線,長老們是找了我好多次,我是被逼急了,才……”

“夠了!”柏珥臉上顯出怒意,“肖徹先天不足,能好好活着,命就顯得珍貴?你們肖家的長輩自私自利,不願意舍靈力去救。所以就該拿我的命,去填補他的命?”

柏珥積壓在心底的怒意爆發,肖延聽見這一番話,懊悔無言。

在妖界,肖家也算是一大家族。

百年以來,累積的家業厚實。而肖延,則是他們最為看重的晚輩。肖延口中的阿徹,是肖家妖族的旁支晚輩,因為先天不足,他的父母無力撫養,懇求了好久。這才讓肖徹養在族長身邊,以求庇佑。

可以說,他和肖延,一起長大的竹馬。肖徹一直體弱,但也頑強,一直沒威脅到生命。直到他們十八歲那樣,肖徹的身體突然急轉直下……

“肖延,我當年是信任你,所以才願意把一切的秘密都告訴你。”柏珥想起往事,臉上的痛苦一閃而過,“可我從沒想過,你從一開始的接近,就是一場預謀。”

年少時光,誰都有過懵懂春心,連柏珥也不例外。

相處的兩年時間裏,柏珥是對他有了些暧昧的情感。雖兩人從未做過任何逾規的事情,可他一直以為,肖延對他,也是一樣的。

現在想來,肖延對他的那些言行舉止,或許就是故意而為之,才給了他莫大的錯覺。

“柏珥,不是的!”肖徹猛然間拉住他的手臂,急切解釋,“我待阿徹,就是看成弟弟,他和你是不同的!當年阿徹性命垂危,長老們和我說,你的血能夠救他!”

凝聚兔族千年靈力祝禱的靈丹,融在了柏珥的骨血裏。在靈力漸弱的妖界,柏珥的新鮮血液無疑是珍貴的存在。

“他們說,只需要一點,凝結成血丹給阿徹服下,就沒事了。”肖延擰着眉頭解釋,“我是打算把你約出來,可我、可我根本沒想到……”

長老們會為了利益,出爾反爾。甚至不顧柏珥的死活,打算抽盡他的血液煉丹。

柏珥用力抽回手,看着他,眼中失落盡顯,“肖延,別編了。那個時候,你在那裏……”

慢慢地,他眼神如同看向陌生人。

“你的聲音,我聽得出來。”

肖延猛然一怔。

那時的肖延,是柏珥願意放在心尖上的人,哪能分辨不出他的聲音?

起初,躲在暗處的肖延确實沖出來反對,可很快,就架不住長老們的蠱惑,默許了這一切。

那正因為如此,柏珥才徹底陷入絕望,昏迷過去。

“這麽多年,兔族幾遷,可我都沒出過妖界。再者,這一年,我也算在妖界和人世出了名。連名帶姓,也沒變臉整容,你會認不出我?”

“以你們肖家的實力,你若真想要找我,會找不到?”柏珥瞥向他,眼中一片澄明。仿佛所有的事情,他的心中都有了答案。

肖延神色緊繃,心底的懊惱、羞悔交織。

柏珥平靜問,“……我猜猜,當年煉制的血丹不夠用了?還是肖徹他,又快活不下去了?”

說道最後半句話時,肖延的神色一變。

柏珥瞧見他的神情,猜出個大概,淡笑,“肖延,無論是你此番前來,有沒有圖謀,我都勸你作罷。還有,回去告訴肖徹和那些長老,生死有命,靈力也是。”

“十年過去了,你們別想再利用我做任何事。”

說罷,就大跨步離去。

肖延盯着他的背影,許久,才伸手捂住了臉。順帶的,遮住了臉上的失意。

當年,柏珥被救後,肖延才從巨大的虛無感中掙脫出來。他對柏珥,并非沒有感覺,只是發現太遲,才錯過了。每每午夜夢回,他都會想起柏珥那臨死虛弱的模樣。

自責和愧疚,在他的心裏一天天放大。這麽多年,他一直陷在這個情緒裏,無法自拔。他不敢去找柏珥,打擾他的生活。即便得知他出了妖界,成了人氣明星,仍是默默關注他的消息。

他沒有臉面去找柏珥,更無法去解釋當年的過程。

要不是那日在停車場的偶遇,興許這一會兒,兩人還是沒有交集。

偶遇之後,多年積壓的情緒瞬間迸發。肖延一忍再忍,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知道柏珥在雲城拍戲,所以才特意趕來,在此守候了一天。

可直至現在,肖延才真正明白,兩人間,早已經真的形同陌路。當初那個陪着他的少年,早已成了過眼雲煙。

再也、再也回去了。

肖延站在原地失神,直至口袋裏的手機,傳來震動。

他掏出手機一看,是族裏人發來的短信。

【延哥,阿徹快不行了……】

肖延沒把短信看完,就關閉了手機。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終是轉身離開了。

柏珥回到劇組定的酒店房間,匆匆洗漱一番,便躺到在了床上。他想起在停車場內的插曲,總覺得心頭不安。

莫名的,他就開始想念起戀人來。

柏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拿出手機,撥通了晏斯的電話。

可一連打了幾個,對方都沒有接通。就連發出去的微信,也沒有回複的痕跡。

往日,無論是電話還是微信,晏斯總能第一時間回複。如今,本就該休息的時間點,結果對方反倒沒了聲。

“算了。”

柏珥口頭作罷,可這心裏無端多了些悶氣。

他索性将手機丢在一旁,拿起一個枕頭,在手上蹂躏。

什麽嘛!沒在一起之前,态度那麽積極。現在倒好,開始鬧失蹤了……

簡直大狐貍蹄子!

柏珥在心裏碎碎念叨了一會兒,低頭一看——

原本熨燙整齊的枕頭套,這會兒變得皺巴巴的,難看得很。

柏珥将枕頭丢回去,深呼吸了兩次。他想起明天滿滿的拍攝通告,還是準備早睡,養足精神。他拉扯過被子,将自己蓋了個嚴嚴實實。

柏珥思前想後,還是摸索到了手機,打開微信,給晏斯發去消息。

——我睡了,晚安。

——看見微信了,記得回複。

——[鍵盤榴蓮搓衣板三件套.jpg]

一連發了三條信息,柏珥這才心滿意足,關燈睡覺。

妖界。

晏斯看着搜查到的消息,臉色一片陰沉。

“族、族長?”辦事的小狐貍瞧見他的樣子,哆嗦着不敢說話。

晏斯這些年,鮮少回狐族。可他向來得人心,做事又分明,所以即便他不在,狐族衆人也沒鬧出過什麽幺蛾子。

可這一次,他急匆匆地趕回來,讓人去調查十年前的一件事情。

這消息是查到了,可這晏斯的表情,也是一直難看到了現在。

晏斯聽見呼聲,沉了沉氣,“我回來多久了?”

“快、快兩天了,你都沒合眼。”小狐貍鬥膽進言,“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晏斯一聽這時間,頓時起了身,“不必了,我回去了。”

“啊?”小狐貍驚呼,瞬間又捂住嘴巴。

族長這……

這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走,圖什麽啊?

若是他沒記錯,這資料上的柏珥……就是妖界論壇內盛捧的那一位吧。

小狐貍滿臉疑惑,可就是不敢多問。

晏斯沒注意他的神色,徑直走了出去。族內這些年,還有幾位長老守着,晏斯對他們很放心,只是簡單交代幾句,便急匆匆地往回趕。

人世的手機和妖界內的信號并不相連。

晏斯才出了界,一直處于無信號的手機,這才重新活絡起來。好幾個未接電話。以及十幾條的微信消息,都是來自柏珥。

晏斯不做多想,直接打開了微信界面。

視線觸及到屏幕裏的內容,原本陰沉的臉色突然有所轉換,柔和了不少。

晏斯看了一眼時間,早上七點多。

這段時間,柏珥一直拍攝辛苦,估計這個點,已經醒來往劇組趕了。

晏斯看着未接來電,直接撥了出去……

……

柏珥裹着大衣,正靠在車椅上,昏昏欲睡。

忽然間,內側的口袋傳來震動。柏珥合着眼眸,摸索出來,看也沒看就接了起來,“喂。”

聲線中帶着困倦,聽着比平時都低。

“寶貝,想我了嗎?”

再熟悉不過的語調傳來,柏珥頓時來了精神,眸中的困意消散全無。他勾起嘴角,問,“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啊?”

“我錯了,到時候榴蓮、鍵盤、搓衣板你選一個?我跪着。”

柏珥想起昨晚發的表情包,輕笑一聲,“誰要你跪着了,瞎鬧。”

晏斯聽見他短促的笑意,抓緊時間解釋起來,“這兩天回了趟妖界,進入界內前給你發了微信,大概是結界口信號受阻,一直沒發出去。”

“回妖界?”柏珥有些疑惑,“怎麽突然回去了?”

電話那頭稍作停頓,只含糊解釋,“……族內有點瑣事,我回去解決了。”

柏珥聽見這話,也沒多疑心,只關切道,“解決完了嗎?”

“嗯,了解清楚了。可能、可能還需要做個了結。”

柏珥聽見電話裏陡然變低的語氣,恍然間有些不安。可就在下一秒,前頭開車的小宋就停下車子,“柏哥,琳姐,到了!”

這聲敞亮,電話那頭的晏斯,也聽了個一清二楚。

“到劇組了?”

“嗯,要準備化妝造型。”柏珥應道。

晏斯聞言,說道,“趁着這個時間,再眯眼睡一會兒。等我忙完金都的事情,就去找你。”

“嗯。”柏珥應了應,心裏卻有點不舍得挂電話,“晏斯……”

“嗯?寶貝我在呢。”

男人的聲音,總帶着說不清的溫柔。

眼見着仇琳和小宋都下了車,柏珥只好短促說了聲,“我想你了。”

說完,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匆匆挂了電話,開門下了車。

晏斯聽見電話裏響起的忙音,可腦海裏,始終是戀人那句低喃。

——我想你了。

兩日以來,累積的陰郁和疲憊被全面沖淡。晏斯的眉眼間重新湧上悅意,終是微不可察地輕笑了一聲。

他重新拿起手機,撥通電話,給了好友。

“喂?”

“是我,晏斯。”

慕欽沒好氣地回話,“我知道!你這家夥,一大早惹人清夢,你好意思嗎?”

話雖如此,可慕欽停了幾秒,還是關心道,“從妖界回來了?”

“嗯。”晏斯道出一個單音。他的目光落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幹脆開口,“幫我查兩個人。”

聽出好友口中的嚴肅,慕欽不由重視起來,問,“誰?”

“肖延,肖徹……”晏斯将具體的字眼道出,“聽說這一年,肖家這些人,都相連出界了。我想知道,他們的具體地址。”

好友做事情,一向有分寸。

慕欽不疑有他,直接應話,“行,我幫你去妖怪局裏打聽打聽。”

“嗯,麻煩你了。”

晏斯挂斷電話,眸色幾番變化。

當年在妖界,肖家根基頗深。差點鬧出的命案,被他們聯手壓下,居然沒翻起半點水花。兔族弱小,争辯了幾次,都沒有得到重視,也只好作罷。

一想到柏珥受到的委屈,晏斯就壓不下這口氣。

他在原地站立了許久,直到心緒稍加平複,這才重新将帽檐拉低,走向停車場。

兩天後,休息室內。

晏斯挂了電話,呼出一口氣。

電影《暗夜》的審片工作很順利,已經确定在元旦上映了。接下來,就是緊鑼密鼓的宣傳示意。

叩叩。

“晏斯,我進來了。”慕欽帶着一疊文件走了進來。

他走到好友跟前,将手中的資料,遞了過去,“喏,查到了。”

晏斯神色微凝,便接了過來。

慕欽見此,坐下,正準備将裏面的內容講述一遍。結果,晏斯的電話便突然響了起來。

“小宋?”慕欽餘光瞥見手機屏幕上的備注。

晏斯一疑,立刻接起電話,“喂?”

“晏、晏哥嗎?”小宋帶上哭腔,滿是急切,“我是小宋。”

“我知道,出什麽事情了!”晏斯頓時察覺到不對。

小宋聽見他嚴肅的語氣,一怔。随即,就要緊回話。

“柏哥、柏哥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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