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柏珥昏昏沉沉地醒來, 只覺得頭暈眩得厲害。背後的靠床冰冷而又發硬，只讓人覺得躺着不舒服。頭頂的白熾燈散發出強烈的光亮，直叫柏珥睜不開眼睛。

“嘶。”柏珥輕哼一聲, 下意識地伸手, 想要遮擋光亮。但令他意外的是, 手臂居然受到了束縛。

柏珥終于從昏沉中緩過神來，他費力挺身一看，發現兩處手腕都被上了鐐铐，就連雙腳也被禁锢住了。

滴——滴——

耳畔傳來電子儀器的聲響, 柏珥身子一僵，而他的視線卻更快一步，移了過去。

在他的右側，擺放着些許醫療器械。除此之外，針頭、針管、采集袋……更是映入眼簾。

這裏的一切，都與十年前的記憶，如此相似。

柏珥猛然合上眼睛, 恐懼感驟然襲來，包圍了全身。也不知是什麽緣故, 柏珥只覺得渾身無力得厲害, 支撐不住摔倒回去。

“嗯……！”柏珥悶聲，死咬住嘴唇。緊接着, 口中就彌漫上了一股淡淡的血味。

這是在哪？

怎麽回事？

疑惑一個接一個地襲來。

柏珥深呼吸了幾次, 努力讓自己穩下心神,

不安感被他強制壓下, 而事發前的記憶，終于紛紛翻湧了上來。

柏珥在雲城的拍攝，還剩下最後一場外景戲，劇組把拍攝地點安排在了一個山林裏。身為主演，他自然聽從劇組的安排。

戲份拍攝得很順利，就是在收工時，柏珥想要去行個方便。山林裏，劇組臨時搭建了一個簡易洗手間，離拍攝點也就百米的距離。柏珥告知小宋後，便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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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從洗手間出來時，餘光瞥見了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掠過。

還沒等他弄清楚，就有人繞到他的身後，直接動手，用布将他的口鼻堵住。布料上，強烈的刺激感傳來，柏珥經受不住，便暈了過去。

醒來後，他就被拘在了這個地方……

……

柏珥将身子往右側移了移，用手摸索着口袋。果不其然，手機早就被人給取走了。

他打量着四周的環境，這是一個密閉的小房間。唯一僅有的木門，此刻正緊緊關閉着。牆上的白漆有些斑駁掉落，看樣子，這房子頗有些年頭。

這一切，陌生而熟悉。

焦躁感和恐懼感再度湧上來。

前幾日，柏珥和肖延見過面，他的言語中曾經提起肖徹，對方的臉色很不好看。時至今日，除了肖家，他再也聯想不到其他人。

原本柏珥覺得，出了妖界，又一直和劇組待在一塊。即便肖家的人再大膽，也不敢随意胡來……可現在，他居然被他們明綁給綁了過來。

柏珥想到這兒，臉色便難看了幾分。

“穩住，別慌。”柏珥低喃着，自我安慰。

他早已不是十年前的柏珥，越是這樣的困境，他越要保持清醒和體力。柏珥默不作聲地握緊拳頭，腦海中恍然浮現一個人的身影。

繼而，越發清晰。

“……晏斯。”柏珥輕念着戀人的名字，原本煩躁的心，終于慢慢平穩下來。

這個時候，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找到自己的。

一定會。

雲城。

晏斯一進房間，就和楚靖雲的視線碰了個正着。

“晏斯！”楚靖雲立刻起身，喊道。許久未見，今日的他穿着一襲米色風衣，看上去風度翩翩。可臉上，卻是凝重一片，“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也想知道。”晏斯神色陰沉，眼底正醞釀着滔天的風暴。

幾個小時前，兩人分別接到了仇琳和小宋的電話。

柏珥不見了。

就在劇組的拍攝範圍內，突然失去了蹤影。

晏斯聽見這事後，當即坐不住了，急匆匆地趕來雲城。

“我和另外兩人通過話了，齊緒還在趕來的路上，章燃待在金都那邊。”楚靖雲也不做隐瞞。

晏斯心裏急躁，恨不得立刻找到戀人。

可雲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此刻的他沒有半點頭緒，跑出去找人，無異于像無頭蒼蠅，白白浪費時間！

忽然間，晏斯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

“是我，章燃。”

晏斯瞥見楚靖雲的目光，幹脆将手機開了擴音，“你說。”

“我已經讓人幫忙查過了，把柏珥帶走的那輛車，是臨時租賃的，租車人姓蕭，名蕭龍。不過，店內的監控視頻拍到過，對比之後，容貌和妖界的肖隆相似，應該是可以用了化名。”

章燃的爺爺章老爺子是金都軍事高官。事情緊急，章燃一動用關系，就飛快查出了這一切。

晏斯和楚靖雲聽見這個名字，對視一眼。後者開口，“章燃，你繼續說。”

“但是這輛車，現在已經還給租車行了。而且，機場方面和公路方面，都沒有這個的消息。”章燃說話的語速很快，但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所以，現在很有可能，柏珥和肖隆等人，還在雲城，沒出去。”

“可雲城那麽大範圍，怎麽找？”楚靖雲擔憂。

晏斯第一時間，就将當年在妖族發生的事情，和他們說了個清楚。

若真是肖家人所為，恐怕，還是沖着柏珥體內的靈血去。血液一旦流失，便根本撐不了多久。

楚靖雲一想到這裏，就越發心急。

晏斯緊握拳頭，一言不發。可眼中的怒意，早已經難以遏制。

“我讓人看過沿途的監控，有一段時間路程缺少監控記錄。而相鄰兩個監控間的路程，頂多8至10分鐘，可這輛車子卻用了将近25分鐘的時間……”章燃的話還在繼續。

“你的意思是，可能在那個路段，柏珥被他們帶下車了？”

“嗯。”章燃回話。

雲城原本只是個縣城，十年間，啓動了不少影視項目。政.府建立了影視城，這邊的人流量才開始多了起來。各個影視園區內，都按照了監控，可在一些偏遠的地段，監控間隔的路段相差過遠。

章燃頓了頓，又遲疑道，“不過那一段的範圍也不小。雲城的監控不如金都密集，恐怕會很難排查。”

哪知晏斯果斷回應，“把具體範圍發給我，不能再等下去，我去找他。”

章燃被他壓抑的語氣弄得一怔，回話，“好，馬上。我卡着金都這邊的各個關口，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們。”

“嗯，多謝。”晏斯挂了電話，直接朝外走去。

“诶……”仇琳和小宋心急如焚。

楚靖雲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對他們囑咐道，“仇琳，壓住劇組方面的消息洩露。小宋，留在酒店等，萬一柏珥回來，你們也好有個照應。”

“嗯，好。”

“楚總，你們小心。”

兩人自知能力不足，便不去給他們添亂。

楚靖雲得了他們的回答，不再多言，直接追着晏斯而去。

兩人出了電梯，便疾步朝外走去。

可才走到大廳，晏斯的視線便突然凝住了。眸中被壓制的怒意，瞬間迸發出來。

“晏斯？”楚靖雲不解。可餘音未落，他就見晏斯直直沖了出去，拉扯住一個人的衣服，直接揍了上去。

那人來不及反應，應聲倒地。

此刻正值白天，酒店大廳內的人數不少。突如其來的打鬥，引得衆人驚呼。

“晏……”楚靖雲想起晏斯的身份，噎住話。他料想情況不對，立刻沖上前去阻止，“等等！”

“好你個肖延，你把他帶到什麽地方去了！”晏斯尚存一絲理智，他怕被有心人聽去，沒有把柏珥的名字直接念出來。

肖延？

楚靖雲一聽這名字，手上阻止的動作便慢了半拍。晏斯絲毫沒有顧忌，把地上的肖延拉起，又是一拳。

肖延在見過柏珥後，情緒便一直低落。又因為有好友在雲城的緣故，索性便多停留了幾日，緩解緩解。

他知道柏珥的劇組就在這酒店，所以才選擇入住。可一連幾日，都沒有‘偶遇’過柏珥一次。金都還留有要緊事，肖延自知和柏珥再無緣分，便下定決心離開。

結果，這房間剛退完，就猝不及防地被人給揍了。

晏斯用力不小，打得肖延是眼冒金星。

不過，肖延畢竟不是普通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推搡制衡住了晏斯。

“你……！”

肖延剛欲反擊，口中的話卻突然停住了。此刻的晏斯帶着口罩和鴨舌帽，可他這雙眼眸，肖延卻熟悉得很。

上次他和柏珥在街邊遇見，最後就是這人，把柏珥帶走了。

——好你個肖延，你把他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他？柏珥嗎？

肖延想起晏斯之前的怒語，頃刻反應過來，“你和柏珥認識？你是誰！”

楚靖雲見安保急匆匆地趕來，還有一些人在圍觀，立刻勸解道，“肖延，我們的确和柏珥認識。現在有個事情，既然遇上了，我們就必須問你。”

說完，又湊近晏斯，低聲，“晏斯，公衆場合克制一下。我們上車再說，節約時間。”

晏斯恢複些許理智，只生硬地對肖延說道，“事關柏珥，由不得你做選擇！”

說罷，就一把扯住了肖延的手臂，防止他逃跑。

肖延一聽說‘有關柏珥’，竟也沒了反抗。楚靖雲看着迎面走來的保安，耐着性子，好生解釋兩句。

保安狐疑地看向肖延和晏斯，“真沒事？”

“沒事。”晏斯瞥向肖延。肖延頓了頓，終是回話，“……沒事，一點小誤會。”

三人上了車。

章燃早已把大致範圍發了過來，楚靖雲也不多說，直接當起了司機。

肖延這一會兒還疑惑着，再加上被晏斯打完，心裏多少存了些氣，不悅發話，“無緣無故打了我，總該給我個理由？”

他想起柏珥，語氣稍軟了幾分，“柏珥怎麽了？”

晏斯一把摘下帽子和口罩，丢在一旁，“收起你的假好心。當年對柏珥做過什麽，你肖延會不清楚！”

自從知道柏珥當年的事情後，晏斯的心裏便堵着一股怒意，如今見了‘罪魁禍首’之一，自然爆發個徹底。

“你……”

肖延認得晏斯的臉，又一聽他說的話，臉色驟然變化。他想起上回在街角，柏珥和他親密的行徑，心中隐約有了個猜測。

這神色，也就越發複雜起來。

“你和柏珥什麽關系？”

“別廢話，告訴我，柏珥現在被你們肖家帶到那裏去了！”

肖延一怔，蹙眉反問，“什麽意思？”

晏斯提起他的衣領，咬牙磨出一句話，“柏珥在片場被迷暈帶走了！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放開我。”肖延握住晏斯的手腕，企圖脫離對方的鉗制，“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麽叫做柏珥被迷暈帶走了！誰迷暈得他！”

肖延語氣中的急切不像是作假。

楚靖雲透過後視鏡，看了兩眼，快速将事情經過和他說了一遍。

“隆長老？怎麽可能？”肖延怔怔然。

晏斯聽見這話，一把松開他，靠回座椅上。長時間緊繃神經，讓他的太陽穴隐隐作痛。他伸手捂額，面上的擔憂越發濃重。

只一會兒，他便重新将視線對準了肖延，沉聲道，“打電話，聯系上他們。”

不是懇求，是命令。

“別磨蹭！柏珥要是出事，我晏斯絕對不會讓你們肖家好過！”

當年的那一幕突然湧現在腦海，肖延心緒波動，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關機。

“快到那個範圍區域了，晏斯，我們下車找？”前方傳來楚靖雲的聲音。

“等一下。”肖延喊道，“我再試試。”

晏斯和楚靖雲對視一眼，選擇沉默。

肖延沉了沉氣，播出一個電話。沒過幾秒，就被接通了。一個孱弱的青年音色響了起來，“延哥。”

“阿徹……”肖延示意兩人噤聲，“你現在在哪裏？”

電話那頭有了一瞬的凝滞，“我？”

“阿徹，你沒在醫院待着。”肖延肯定問，“去哪了？”

“延哥，我……”肖徹的聲音染上點顫抖，似乎是在害怕。

越是這樣，肖延的臉色便越沉了下來。心中的猜測，隐約成型。

“阿徹，什麽時候，你對我也不誠實了？”

“不是的，延哥！”肖徹更慌了，吱吱唔唔道，“我、我和隆長老在一起。”

一句話，讓車內的三人瞬間提起了精神。

肖延緊縮其後，“把定位發給我。”

“不可以！”肖徹的反應有些大。

“……”肖延啞然。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肖延哪裏還猜不出，此刻肖徹的慌張來自何處？

“阿徹，我也想救你。”肖延黯然開口，“我也不想讓你被病痛折磨，然後死去。”

可這并不代表……

我能允許你們一次又一次地去傷害柏珥！

十年前，他已經做錯一次了，再也不能錯第二次了。

“真的嗎？”肖徹沒有聽出他的深意，語氣中透出絲絲點點的驚喜。

“真的。”肖延握緊拳頭，克制住語氣，“把定位發給我，我就在雲城。”

電話戛然而止。

“問出來了？”晏斯第一時間開口。

只是一通電話的時間，肖延臉上的疲憊盡顯。他垂下頭，捂住臉，沉默未語。

叮咚。

放在膝間的屏幕一亮，是條微信顯示。

肖延回神，打開，定眼一看。兩三秒後，他便将手機遞給了兩人。

“就在我們所處的範圍內。”

“離這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