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昏暗的環境中, 一切的時間觀念都被混淆。
柏珥躺在冰冷的鐵床上,堅韌的意志被一點一點地消磨,思緒漸漸模糊。
突然間, 外圍傳來一陣聲響。
“隆長老, 現在在人世。柏珥和十年前不一樣, 現在是人氣明星。我們在這裏幹這事,是不是不妥?”一人進言,聽語氣,似乎有些猶豫。
“人、妖兩界最近的結界口在金都。”又一道聲音傳來, 聽着略顯蒼老,“柏珥鬧消失,肯定會有人找他。我們帶着他趕路回金都、再回妖界,難免會被人察覺。”
“隆長老,可就在這裏,會不會太不保險?”
“害怕的話,就滾回去。”蒼老的聲線再度響起, 隐約地,帶上了點怒意。
柏珥聽見這些動靜, 思緒漸漸收攏。他默不作聲地呼了口氣, 假寐。
很快地,旁側的門就被打開了, 發出咯吱的聲響。
柏珥仔細辨別腳步聲, 估摸着人數。
四個人?
“怎麽還沒醒?”有人走近, 看見柏珥緊閉的眼眸, 疑惑道,“是不是迷藥的威力太強了?”
聲線蒼老,好辨認。正是這群人裏的領頭人,肖隆。
“不應該,我控制住了量。”又有人回答。
忽然間,有人在後頭遲疑道,“隆、隆長老,我們這樣瞞着延哥,真的沒關系嗎?”
柏珥聞言,心中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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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延不在?
“阿徹,叫他來,只會壞事。”肖隆不肯退讓。
當年,要不是肖延臨時生出反意,私下傳遞消息,喊來了兔族的人。就以柏珥的能力,怎麽可能逃出他們的手掌心。
肖延的确是能力出色的後輩,可在對待柏珥的事情上,實在不成氣候。
肖隆想定這事,回過身,眸色陰恨銳利,審視着肖徹,“怎麽?你沒把我們要做的事情,告訴他吧?”
肖徹想起之前的那通電話,神色微怔,掌心不知不覺地就滲出點汗。
“阿徹。”肖隆察覺出不對勁,聲音立刻就低了下去,隐約帶着點狠意,“這是要是宣揚出去,你知道是什麽下場。更何況,今日的事情若是不成功,你就沒多少命活着!”
“……”肖徹盯着床上的人,神色閃爍,“我知道。”
他只是想活下去,只需要取一點柏珥體內的靈血。真正想要壓榨、殺害柏珥的人,是長老們。肖延哥會理解的,他在電話裏說過,也希望自己活下去……
更何況,這麽些年,肖延哥一直陷入對這人的自責和愧疚。只有柏珥死了,這份愧疚才能徹底結束!
肖徹扭曲了三觀,在心裏做下自我建設。久而久之,便也覺得心安理得。
“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我來吧。”肖徹從角落裏走了上去。
孱弱的語氣不再,更像是換了一個人。其餘三人聽見他的話,紛紛轉過身來。
“你來?”
肖徹垂眸,遮蓋住了眼底的恨意,嗤笑一聲,“只有我,常年和這些破東西打交道,久病成醫……”
他一步一步靠近柏珥,“誰能比我更懂?這些針埋入血管裏的冰冷感。”
其餘兩名長老看向肖隆,眼中帶着不安——
阿徹這孩子,怎麽看着和平日不一樣?
反倒是肖隆輕笑一聲,毫不在意他的改變,只道,“行,你來。”
肖徹走近,拿起東西。他看着柏珥修長纖細的手指,低垂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長年累月的治療,讓他的手臂如同枯骨,手背上還帶着最新一次的針眼。
對比之下,越發顯得難看。
肖徹眸色更暗了些,他剛一俯身,哪知柏珥的手臂突然一動。
“啊!”
肖徹察覺到手臂上的痛意,頓時後撤。等再看着手臂上,已經血流如注。
三位長老們大驚,走上前來。
柏珥正冷冷地盯着他們,而他的手上,居然拿着一個醫用剪刀。也不知是在什麽時候,被他費力摸索過去、藏匿起來的。
要不是柏珥的手臂被禁锢着,活動的範圍和力量都過小。
恐怕這一刺,造成的傷害會更大。
“給他包紮。”肖隆說道。
“好。”立刻就有人從旁拿來消毒藥水。
如今,妖族體內的靈力漸微。凡是,能不費靈力,他們就不會浪費靈力。
“原來你在裝睡。”肖隆走近,直接捏住柏珥的下巴,戾聲道,“你這小兔崽子,年齡不大,滑頭倒多。”
在看見肖隆的那一刻,柏珥心中的怒意就湧了上來,甚至完全壓過了恐懼感。
“呸!”柏珥掙脫肖隆的鉗制,也不顧及什麽,直接往對方的臉上啧了一口唾沫。
肖隆在族內一直尊為長老之首,頗受尊敬。肖延的父親作為族長,也不敢如此無理對他。如今,柏珥的行為對他來說,無異于是奇恥大辱。
“待我取了你的血,有你好受的。”
肖隆狠聲,幹脆繞到一旁,拿起儀器,準備動手。
柏珥眉頭微凝,随即就面露嘲諷,“十年過去了,老頭子你是多看得起我體內的血?”
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想辦法拖延時間。
柏珥眸色微動,瞎扯道,“那次事件後,我族內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早就想辦法給我改了體質。你們在人世犯事,結果到最後,什麽都得不到,有意思嗎?”
“我在人世,少說是個公衆人物。你們綁架我過來,做這些違禁的事情。在妖族,或許你們有權利開脫。可人世的妖怪局,會輕饒你們?別做夢了!”
肖隆聞言未動。
而另外兩位長老,臉上隐約有了退縮之意。都說現在的妖怪局辦事雷厲風行,絕不姑息任何妖族在人界違法。這也是他們之前,一直不敢動手的緣故。
如今被柏珥再次提及,難免膽怯。
“隆長老,這……”
“你們聽他胡扯?!我活了那麽大歲數,就沒聽說過,靈血體質可以改變。”肖隆嗤笑一聲,目光晦暗地盯着柏珥。下一秒,就用力拉起柏珥的手臂。
柏珥手腕上還套着鐐铐,被用力一扯,難免作疼。
他眉頭微蹙,随即,手背上就沒入了冰冷的針管,驚得他整個毛孔就哆嗦起來。柏珥掙紮着,企圖将針管弄出來。可肖隆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拿起一物,放在了他的鼻端。
柏珥知曉不對勁,屏住呼吸。
可時間一長,還是無法克制,呼吸了一口,吸入了不少氣體,暈眩和無力漸漸席卷全身。柏珥側過頭,看着血液順勢而出。恍然間,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記憶力的絕望伴随着現實,一波接一波地湧了出來。
忽然間,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緊接着,嘭的一聲,緊繃的木門直接被人踢倒。
“柏珥!”晏斯沖了進來,他看見鐵床上的戀人,再也壓制不住怒意,直接沖了上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幾人還來不及反應。
可晏斯根本不管這些,他看着待在床邊的肖隆,上去就是一腳。肖隆雖伸手一擋,可始終比不得晏斯年輕氣盛,直接踢翻在了地上。
“晏、晏斯。”
“寶貝我在。”晏斯回應。他看清楚情況,立刻從一旁翻出棉簽,快速且小心地拔掉戀人手背上的針管,按壓止血。
楚靖雲和肖延緊随其後。
“艹!”一向好脾氣的楚靖雲看見屋內的情況,直接爆了粗口。
肖延環視一周,見自己的父親沒有參與其中,默不作聲地松了口氣。長老們利欲熏心,在族內的威望早已不如當年。肖延的父親早有打算,尋個由頭,撤下他們的頭銜。如今一鬧,倒是有了理由。
可當他的視線觸及到肖徹時,頓時黯淡了下來。
此刻的肖徹,手臂上正纏繞着紗布。手臂上的血滲了出來,印在了紗布上。大概是因為受傷的原因,臉色更顯蒼白。
“延、延哥。”肖徹對上他的視線,眸中掙紮和猶疑再起,不确定地問道,“他們是你帶過來的,還、還是他們逼你來的?”
問話,他的臉色就透出濃重的希翼。
“肖徹。”肖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直呼他的全名,無比失望,“你做錯了。”
肖徹聞言,眸中再無星光。他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沒了話語。
“晏斯!楚靖雲!”遠處傳來聲響。
楚靖雲聞言,立刻反身,對着門外喊道,“齊緒,在這邊。”
齊緒慢半拍地趕來,他看見柏珥虛弱的樣子,滿心的擔憂化為濃重的憤怒。
“還等着做什麽,不想死就反擊。”
肖隆捂着腹部站起來,眼中的殺意顯示出來。
無非是幾個普通人,再不然,就是妖族小輩。真用靈力對打,還怕打不過?
“媽的!一個個找死!”齊緒正愁沒地方發洩,一把扯下束縛的領帶,沖着兩位長老,直接揮拳而去。
他知曉對方在妖界的身份,這拳上,直接附上了靈力。
齊緒所在的妖族,內部有過動蕩。齊緒從小就是個練家子,身手和靈力皆是不凡。兩位長老被他打得節節後退,可畢竟是一對二,一時半兒,也沒能徹底倒下。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裝什麽好脾氣!”齊緒回頭,直接罵了出來。
楚靖雲聞言,一不做二不休,也沖了上去。
“晏斯。”柏珥聽見打鬥的動靜,原本混沌的大腦清晰了一些。
“我在。”晏斯回應,他的餘光落在柏珥的手腕上。帶着鐐铐,柏珥的任何一個動作,都受到了限制。長時間磨着,手腕上就多了一道紅痕。嚴重的地方,還染上了血絲。
肖隆回過身,看向晏斯和柏珥。他的餘光瞥見底下的血袋,眸中似有考究。
事情已經不成,至少要帶着血袋逃出去。
晏斯将身上的衣服脫下,抵在了柏珥身後,“靠着,舒服點。寶貝別怕,等我解決完。”
“晏……”柏珥還沒來得及開口,晏斯就站了起來。
他對上肖隆兇狠的目光,臉色卻意外的平靜。可蘊藏在這平靜之下的,是滔天的風暴。
肖隆活到這個歲數,閱人無數,心志早已經磨煉出來。
可他對上晏斯的視線,心底竟陡然升起一股微妙的膽怯。
下一秒,晏斯就揮拳沖了上來,肖隆一個側頭躲過,強勁的拳風在耳畔呼嘯。其中覆蓋的靈力,不容小觑。肖隆暗自心驚,可令他意外的是,晏斯居然早有後手,直接橫腿一踢。
肖隆應對不及時,被踢中。
柏珥側過頭,緊緊盯着晏斯的身影,深怕他出事情。
可晏斯等人,終究不是肖隆眼中的普通人,更不是尋常妖族小輩。一個個都是族內首領,能力自然高超。再加上,雙方始終隔着年齡差距。
沒過多久,肖隆和其他兩位長老,就敗下陣來。身受重傷,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齊緒見他們沒了威懾力,收回手。他望向柏珥的方向,神色再一次變為擔憂,“柏珥還好嗎?”
“找鑰匙。他的手腳都被鐐铐鎖住了。”晏斯簡單發話,蹲下身子,往肖隆的身上摸索。其餘兩人見此,紛紛照做。
“在這裏。”楚靖雲從一位長老的身上,搜出一串鑰匙。
他和晏斯對上視線,起了身。
幾人并步走到柏珥身側,飛速解開對柏珥的禁锢。
“寶貝,還難不難受?”晏斯抱住柏珥,率先發話。
楚靖雲聽見這個稱謂,一怔。但很快地,便移回了對柏珥的關切,“柏珥,有沒有給你注射過可疑藥劑?”
“不行,我去聯系醫院。”齊緒當機立斷,他看見地上的三人,哼聲道,“這幾個人,就丢在這裏,由有關部門處理。”
之前,他們定位到柏珥的位置,就已經聯系過章燃。由章燃出面,聯系雲城的有關部門。
肖徹還跌坐在地上,肖延看見這眼前的情況,無奈嘆息,“阿徹,錯了就是錯了,遲點認罪伏法。”
說罷,就走向柏珥的位置。
晏斯和楚靖雲看向他,目光算不上友好。肖延也不惱,只道,“這個小屋子裏太悶了,空氣不好,帶柏珥出去等。”
聽見這話,晏斯也覺得有理。他直接抱起柏珥,打算朝外走去。
“等等……”柏珥出聲制止,“把底下的血袋帶上。”
晏斯和楚靖雲對視一眼,不解。
“你們剛剛耗費了靈力,這血,對你們有用。”
晏斯一怔,回應,“我才不需要這東西。”
一想到這些血,是從戀人身上流出來的,他就覺得心痛難受!
楚靖雲和晏斯保持一致,“我也不需要。”
“你們啊……”柏珥瞧出他們的臉色,無奈道,“留在這裏,萬一被有心人拿去了呢?”
“拿走,我有用。”
楚靖雲聽見柏珥的話,只好轉身取上。
“你們先走吧,我留在這裏,守着他們逃跑。”肖延主動說道。
晏斯睨向他,有些質疑。
肖延瞧出對方的不信任,苦笑,“就這麽信不過我?我不會讓他們再傷害柏珥,我保證。”
“騙我……”
“根本就是在騙我……”
身後突然傳來充滿恨意的低喃,是肖徹。
肖徹盯着柏珥,眸中的殺意突然爆發。趁三人不備,他陡然舉起右手的小刀,怒吼道。
“那就陪我一起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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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