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覃最的手動了動,江初看清了那個名字,梁小佳。
像是個姑娘名兒。
“女朋友?”他帶點兒調侃的心思開口問。
覃最正把書包往後排扔,動作頓了下才答:“不是。”
江初笑笑沒說話。
“男的。”覃最像是還沉浸在剛挂電話的煩躁裏,語氣有些硬地補充了句。
江初有點兒意外地掃了他一眼。
意外的點跟是男是女沒關系,而是覃最竟然在這種無聊的問題上主動多解釋。
都不像他風格了。
“感覺怎麽樣,今天。”江初換了個話題,“中午吃的食堂?”
覃最望着窗外“嗯”了聲。
江初聽到熟悉的覃最式回答,在心裏接一句這就對了。
“餓不餓,”他望着路邊的各種店,又問“順便吃點兒?”
“你還沒吃?”覃最的手機又震了兩下,梁小佳發來一大段微信,他随便看了眼就鎖屏揣兜裏,“買回去吃吧,作業多。”
江初也不知道為什麽,從覃最嘴裏聽着“作業”倆字兒就想笑。
“覃最”和“作業”完全像是兩個世界的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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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第一天就有作業啊。”他随口感嘆。
覃最沒再接話。
雖然平時他也不說話,但這會兒江初能感覺出來,這小子現在心情不太好。
問題應該出在那個梁小佳身上,估計就是昨天給覃最打電話,喊他“小最哥”那個。
倆人應該在覃最老家就挺熟的了,小哥倆兒之間吵個架也正常。
後槽牙都有锉舌頭的時候,他跟大奔從初中鐵磁兒到現在,打起來照樣恨不得把對方往死裏捶。
就是跟他們那時候比起來,小最哥跟梁小佳倆人這架吵得還挺粘糊。
一天一個電話的,這麽一合計,昨兒傍晚那個讓他餓着肚子晾了半天的電話,應該也是這梁小佳。
覃最剛還跟他說什麽沒意思,那邊又發來一嘟嚕微信。
弄得跟小情侶似的。
而且這種“小情侶”般的狀态還保持了挺長一段時間。
也不知道是梁小佳的電話真的一天比一天更頻繁了,還是江初之前沒注意,反正自打那天知道有這麽個人以後,僅僅他能看到聽到的次數,就一天也沒落過。
要不是明白覃舒曼對這個兒子一點兒不上心,每次看覃最接完電話三回平淡兩回心煩的模樣,他都以為這是覃最在接他媽的電話。
不過覃舒曼也打了個電話,九月快過一半兒的時候,打的還不是覃最的電話,是打給江初。
那天是周六,江初本來能早點兒回家,跟大奔都收拾完東西往外走了,大奔突然“操”了一聲,拿出手機一通點。
“怎麽了?”江初被他吓一跳。
“我媳婦兒生日。”大奔翻出日歷對日子,“操差點兒忘了。”
“今天?”江初樂了,“寶麗沒殺了你啊。”
“我說她這兩天老試我呢,”大奔抓抓臉,緊張地松了口氣,“真忘了,媽的,差點兒就陣亡在今晚午夜十二點。”
江初笑笑。
大奔人看着就一糙胖子大流氓,對寶麗确實沒話說。
主要寶麗那二踢腳的脾氣炸起來也沒話說。
江初現在都還記得他們大四那陣兒忙着整畢設,大奔把七夕節給忘了,過了三天才屁滾尿流跑去哄媳婦兒,第二天回來時腰上帶着一圈紅手印兒回,一身肥肉被寶麗揪得跟唱戲的大腰帶似的。
“得,你別回家了,”大奔算算自己這個月工資上繳後剩下來的餘額,嘆口氣搭上江初的肩,“陪我去給她買個禮物,晚上一塊兒喝個酒,跟方子他們也有陣子沒聚了。”
“能不能行了,”江初有點兒無奈,“從大學幫你挑到現在了。”
“媽的你不眼光好麽,上回挑那包她背到現在。”大奔也挺郁悶,“我前倆月給她買一身衣服,那天她媽來送紅燒肉正穿着呢。”
他說着給寶麗打了個電話,又在哥兒幾個小群裏挨個兒圈一遍,晚上媳婦兒過生日,一塊兒聚聚,不來的把紅包發了。
幾個孫子全都很踴躍地“來來來”。
江初也給覃最發了條消息,晚上不定幾點回,不用給他留燈。
其實發不發都沒什麽所謂,這小子都獨慣了。
果然,兩個鐘頭後,覃最才給他回了個“嗯”。
覃舒曼電話打過來時是晚上八點半,他們剛從飯店轉移到ktv。
第一個電話江初沒接兆,他去衛生間了,剛吃飯被灌了不少酒,大奔給寶麗唱情歌唱得催人尿下,聽得他直坐不住。
回到包廂,方子在一屋鬼哭狼嚎裏把江初的手機遞過來,扯着嗓子沖他吼:“電話!”
“我弟吧。”江初把自己砸進沙發裏,腿架在茶幾上,有些暈地說了句。
“你什麽弟弟?開個公司怎麽還收上馬仔了?”方子撈過兩瓶黑啤用牙起來,塞進江初手機一瓶就跟他碰杯,“喝!”
“喝你大爺,一個個酒簍子。”江初把瓶子放桌上,劃了兩下才劃開手機。
正好覃舒曼的第二個電話進來了。
江初愣愣,第一反應以為覃最出了什麽事兒,朝方子比劃個手勢,出去接電話。
“小初,”覃舒曼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客氣溫婉,聽着江初那邊隐約的背景音樂猶豫一下,“沒打擾你吧?”
“沒,剛手機不在旁邊。”江初咬上根煙,“有事兒?”
“也沒什麽,覃最在你那怎麽樣,不麻煩你吧?”覃舒曼輕聲細語地問。
江初覺得這媽真的挺有意思,人都扔過來一個月了,這會兒才裝模作樣問這麽一句。
“不麻煩,他還挺好的。”他淡淡地回了句。
“那就好。是這樣的,過兩天是覃最生日,你爸爸想一家人給他過一過,工作日你們挺忙的,他也得上學,要麽就趕早不趕晚,明天周末,你看中午有沒有時間?”覃舒曼說。
江初聽見“覃最生日”這四個字,冷不丁竟然有點兒感受到下午大奔的心情。
同時他飛快地想起那天在醫院看見覃最的身份證,好像就是九月十三還是十幾。
“啊,行。”他眯縫着眼籲出口煙氣,“那你跟他說了麽?”
覃舒曼那邊頓了會兒,才笑笑說:“他沒接我電話。”
“他今兒上課。”江初跟覃舒曼也沒什麽話好說,“你給他發個短信也行,等我晚上回去再問問他,明天聯系吧。”
“哎好的,好,”覃舒曼連着說了兩個好,“那咱們明天見。”
挂完電話,江初靠在門外抽完一根煙才進去。
下午他幫大奔給寶麗挑了條裙子,他自己拿了瓶差不多的香水付了錢,讓大奔一塊兒直接都給寶麗。
給女孩兒買禮物其實最不費事兒,這會兒他想想覃最的生日,一時間才是真想不出個頭緒。
直到夜裏一點半,方子叫個車順道把他捎回家,江初還撐着腦袋問他:“方兒,十七八歲的男孩兒,送什麽好?”
方子跟大奔江初都是從上學玩兒到現在的哥們兒,扯起皮來是一點兒把門的沒有,張嘴就樂:“充氣的或者不充氣的呗。”
江初笑着“操”了聲,兩人都想到了大奔送他那個飛機杯,聊起以前的事兒,笑得江初眼前直暈小金星。
“不能笑了,要吐了。”方子降下車窗呼出口氣,又搗了江初一下,“你還不找一個,你爹都二婚了,自己兒子談一個吹一個,也不催你?”
“公司剛整起來,還扶着學步車呢,我找個屁。”江初閉着眼靠在座椅上,車裏香薰的味兒就着空調聞得他犯惡心,也摁下車窗吹風,“都跟你似的清閑,抱個鐵飯碗,一天光談戀愛玩兒。”
一點半上車,等他回到家摸着黑換了鞋,已經快兩點了。
本來想去吐一遭直接睡覺,見覃最房門底下還透着光,他過去拍了拍門。
聽着裏面一陣稀了嘩啦的,他也沒等覃最應聲兒,直接就把門一推。
覃最半靠在床頭,正黑着臉扯着小毛毯往腰上蓋,曲起一條腿遮擋弧度。
“滾!”他沖江初兇狠地說。
“哎!”江初往後退一步,笑着把門給他帶上,“不好意思,你繼續。”
往衛生間走了兩步,他又折回來對着門縫說:“明兒中午你媽給你過生日,別看太晚啊。”
覃最還繼續個屁。
他暴躁地閉閉眼,下床拽了下褲腰,摔開門大步出去。
江初正在馬桶前撐着牆憋笑,順便醞釀吐意。
聽見覃最一陣霹靂帶閃電,跟要揍人似的就出來了,他另一只手往褲腰上一搭,想扭頭說一句別招我啊,喝多了沒準頭,尿你一身。
結果江初沒估算好轉身的角度,客廳衛生間也都沒開燈,覃最走到衛生間門口,周騰突然從腳邊跑酷似的蹿過去。
他腳底一絆,往前扯出兩步大的,直接就出溜到江初身後,擡手也撐了下牆。
江初正好轉過臉,倆人嘴角磕在了一塊兒。
覃最整個人一僵,在烏漆麻黑裏瞪着近在眼前的江初。
江初也瞪着他。
麥芽酒精的氣息在這尴尬的僵硬裏瞬間鮮明了兩萬多倍。
他倆這麽互相瞪着愣了會兒,還沒等覃最做出反應,江初嘴角一抖,扭頭沖着馬桶無聲地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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