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傅久九剛洗完澡,聽到電話聲響,便扔下帕子走過去。
屏幕上“不如狗”三個大字不停閃爍,他微微怔了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這是林郡。
“喂。”
傅久九體質偏寒,剛從浴室出來覺得有點涼,便邊講電話邊進了卧室。
“想問問你到家沒有。”林郡的聲音傳過來,随後又不自然地輕咳一聲:“順便,我發了朋友圈。”
“什麽朋友圈?”傅久九有點疑惑。
林郡那邊安靜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麽又不說了,傅久九便說:“那我去看。”
剛要挂斷電話,林郡又攔住了他,說:“等等。”
“嗯?”傅久九疑惑地停了下來:“還有事兒嗎?”
每次洗過澡後,傅久九的聲音便像浸了水般又濕又軟,格外誘人。
只聽他的聲音,林郡就覺得心頭微微熱了起來,對着冰冷的話筒,他說:“我想傅小八了。”
傅久九想了想,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傅小八叫進來,讓它對着電話叫幾聲。
林郡又問:“你想小林子了嗎?”
小林子?什麽東西?
傅久九偏頭思考了片刻。
莫非是……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的臉驀地燒了起來,薄薄的唇也抿緊了。
他沉默着挂了電話,随後将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被子裏,只餘一雙腳露在外面,狠狠踢了幾下。
“傅久九真沒禮貌,”林郡說:“他不僅挂我電話,還不為我朋友圈點贊。”
他們坐在不渡三樓,沒讓人陪。
伴着舒緩的鋼琴曲,邊喝酒邊聊了會兒公事。
FY由林郡和路西野聯手創立,但由于路西野要管理整個路氏,并沒有太多精力能分過來,所以,FY的實際運營工作其實是由林郡一個人完成的。
出于某種原因,林郡不喜歡在公衆面前露面。
所以路西野的最大作用,便是在某些不得不出席的活動上,代表FY在公衆面前露下臉。
“小九本來就不是很有禮貌的孩子,”路西野漫不經心地逗他:“你自己能慣,就別抱怨。”
“不是,路西野?”林郡危險地往前探探身:“皮癢了吧?”
“說他一句都不行啊?”路西野好笑地看他。
“他是我對象,我當然可以說,但你不行。”林郡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你聽到我說他,應該為他說話才對。”
“啧,”路西野挑眉:“鹣鲽情深啊,那搞什麽離婚?有你這功夫,人都換好幾個了。”
“我能是你嗎?”林郡罵道:“你那是小情兒,我這是對象,渣男才不懂有對象的快樂。”
“哦,是嗎?好優越哦?”路西野笑笑:“不過現在咱倆一樣了,都沒對象了。”
林郡把酒杯捏在手裏:“你是不是我兄弟,這麽傷害我?”
“兄弟不就是拿來用的?”路西野笑得很輕松:“兄弟比慘,痛苦減半。”
路西野長得好看得要命,可惜命苦。
林郡終于略有了點同情心:“那個江……江什麽還沒有消息嗎?”
“嗯。”路西野點頭:“可能這輩子都找不到了。”
“那你就混一輩子,三天兩頭換人?”
“混呗。”路西野又說。
“其實,離婚協議我沒簽,”林郡沉默了片刻:“我說傅久九是我的了,那麽他這輩子就只能是我的,跑不了了。”
說完又十分明顯地暗示:“認準了自然要專一,認真,但連臉都沒看清,就賠上一輩子,是不是有點過了?”
林郡認真勸人的樣子,讓路西野有點想笑。
他避重就輕地說:“既然那麽舍不得,那你折騰個什麽勁兒?去把人求回來。”
“不求。再求的話,我“林”字反過來寫。”林郡偏過頭去,十分篤定地說:“他必須自己回來。”
“傻逼,”路西野笑起來:“反過來不還是林?”
林郡有些很矛盾的氣質。
公事上利落精幹,城府深沉,生活上卻有些天真的孩子氣。
路西野壓力大的時候很喜歡逗他,比做別的更容易放松。
“以前你沒這麽幹過,”路西野說:“別玩脫了。”
“不會,”林郡眸子裏現出些神采來,十分篤定地說:“一個月內他肯定回來。”
路西野挑眉:“怎麽說?”
“第一,”林郡說:“他抽煙了,這還不夠嗎?這說明失去我是他人生不能承受之痛。”
路西野抿着笑:“然後呢?”
“然後,”林郡說,極認真:“他只有一千萬,很快就會用完,到時候殘酷的社會毒打會告訴他,哪裏才是他該呆的地方。”
路西野終于忍不住,偏着頭笑開了。
“你他媽別笑啊。”林郡說:“傅久九能改過的話,我把命給他都沒問題。”
路西野勉強忍住笑,點了點頭。
“你呢,”林郡問:“你能把命給那個江……江什麽嗎?”
“他叫江随風,別他媽江什麽江什麽的。”
“你能嗎?”林郡又問:“不能的話就放下,好好過日子,一天換一個情兒那麽有意思?”
路西野沉默着把煙蒂摁進煙灰缸裏,避而不答:“我去下洗手間。”
三樓洗手間前豎着故障維修的牌子。
大部分時間這并不代表真的出了什麽故障,而極有可能是有人在裏面積極鼓掌。
路西野今天沒心情遷就別人。
他繞過那道警示牌徑直往裏走,果然聽到了奇怪的動靜。
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含混不清地罵着不堪入耳的話:“你這個雜種。”
另一把聲音很冷,冷到像摻進了冰碴子:“誰是雜種誰清楚。”
路西野站在門口,擡手敲了敲門,裏面驀地安靜了下來。
不一會,門被從裏面拉開,一雙充滿戾氣的眼睛對上他,似乎沒想到來人是路西野,對方眼裏的戾氣迅速收斂幹淨。
“路少。”秦默尋半邊臉腫着,匆匆打了個招呼,低着頭迅速走了出去。
與秦默尋的狼狽不同,裏面還站着一個游刃有餘的年輕人。
雖然衣領被扯崩了兩粒紐扣,露出細白的脖頸與凸起的鎖骨來,但卻不見絲毫狼狽。
他唇間咬着煙,看到路西野便勾唇笑了笑,只是一雙冰冷的狐貍眼卻沒染上絲毫笑意。
“打擾你們了。”路西野說着,毫無愧疚地從他身邊過去,進到衛生間裏面。
路西野出來時,秦默彥還沒有離開。
一支煙剛抽了一半兒,半截煙灰在頂端搖搖欲墜着。
路西野看他一眼,沉默着低頭洗手。
水溫随着季節自動調節,冷暖适宜,他洗的一絲不茍。
“讓路少見笑了。”秦默彥說,那截煙灰随着他的動作終于墜落了下來。
“沒什麽,我見過更醜陋的,”路西野正在擦手,漫不經心地撩了撩眼皮子:“當然,你也可以當我沒來過。”
他說的是醜陋。
秦默彥又勾了勾嘴角,吸了半截的香煙被他用指尖撚滅了。
猩紅的煙頭在指腹間炸出火紅的花,像一朵極小極小的煙花。
路西野眉心蹙了起來,幾乎能感受到煙頭的火星炙烤在皮膚上的疼痛感。
林郡百無聊賴地打開微信,給“打起你的小九九”發了一條信息:“明天接你回老宅吃飯。”
傅久九的頭像置頂在最前面,但始終沒有消息進來。
這時一個三十多歲,西裝革履,留着寸頭的男人走了過來:“林少,怎麽沒和傅先生一起?”
“邱哥,”林郡坐直了身體:“傅久九也在?“
“在二樓,和他常玩的那群人一起。”邱瑞輕飄飄地說。
林郡兩眼立刻亮了起來,有那群吸血朋友在,傅久九應該很快就能花完那一千萬。
而且,這麽巧他來“不渡”,傅久九就來?
是追着他來的吧?
林郡抿着唇也抿不住眼裏的笑意,酒窩被抿得現出了原形。
他輕咳一聲:“麻煩邱哥幫我打一下他們那桌的賬單。”
邱瑞揮了揮手,派人去辦了。
不多時,便有人拿着賬單過來,林郡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蹙起了眉。
就這麽點?不是傅久九的風格啊?
傅久九的确在二樓。
他是被随林林一通電話叫出來的。
他并不認識随林林,但随林林對他說話的語氣既親密又熟稔。
他想多了解一下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事情,也想在此基礎上,把自己的生活慢慢扳回到原來的軌道上去。
所以很認真地根據“傅久九”的審美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出門。
來的路上有些堵車,傅久九到的時候,随林林幾人已經選好了人,正靠在燈光昏暗的卡座裏喝酒調笑。
傅久九的頭發籠往腦後,穿了件高奢品牌新款花襯衣,衣領微敞着。
脖子裏戴了鑽石鑲嵌的十字架鎖骨鏈,耳朵上則墜了同系列的鑽石耳圈。
外加一副金絲邊平光鏡,一副斯文敗類像。
除此之外,他鎖骨上還用紋身貼貼了兩顆極小的草莓圖案。
傅久九不了解他們的相處模式,一半靠猜一半靠演,打着随機應變的譜兒,心裏倒輕松了不少。
他一到就被人起着哄壓到座位裏,喚了一溜男孩子來。
傅久九以為是慣例,便硬着頭皮點了一個小男生。
小男生叫小常,個兒足有188,比林郡矮不了多少,長得也十分惹眼,至少能打上個八.九分。
小常滿心歡喜,不知道今天走了什麽運?
他盯上傅久九很久了,但以前林郡管的嚴,傅久九幾乎不點人,所以不大有機會接近他。
傅久九長得好,皮膚雪白,但不冷,是牛奶那種暖暖的白,像一塊溫潤的玉。
讓人直覺上就能感覺到,抱在懷裏一定是又暖又軟的感覺。
嘴唇像櫻花一樣,是潤潤的粉色,極漂亮,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身體其他部位是否也是這種粉。
一雙眼則黑白分明,仿佛連水分都比別人多一些似的,笑起來尤其多情。
他四肢修長,腰肢纖細柔軟,是堪稱極品的身材。
這樣的人,尤其配偶又是林郡,應該是在下面的。
就算不能得手,只憑他出手大方這一點,也是賺了。
傅久九把煙拍在桌上,敲了一支,立即引來一片起哄聲。
尤其随林林,意有所指地問:“解放天性了?”
小常立刻殷勤地為他點了火,順勢更靠近了一些。
傅久九淡淡看他一眼:“夠了。”
然後指了指滿桌名酒:“撤了,換啤酒。”
“你開玩笑呢吧?”随林林大聲說:“換啤酒?”
其他幾個人也笑了起來,完全沒把他的話放在眼裏。
其中一個年輕人上趕着說:“小九,楊純說聯系不上你,是不是你家那醋壇子老公把他拉黑了,你抽空給他回個話。”
旁邊又一個則說:“小九,你上次答應送人家的B牌新款包包現在上架了,要記得哦。”
傅久九沒理他,先問:“楊純是誰?”
“你看,就說你三分鐘熱度,這會兒又移情別戀上誰了”那人說:“楊純不就是你上次送跑車的那個流量啊,古裝特別好看的那個,人家被你的誠心感動,一心想請你吃頓飯呢。”
傅久九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眼看着随林林又在點套餐服務,貌似今晚是打算在不渡過夜了。
傅久九坐在這兒沒多大會兒,就明白了林郡當時說的那句話。
照這種消費方式,別說一千萬,就算五千萬,他也養不起傅小八。
傅久九擡手招呼人過來,臉也冷了:“酒水撤了,換啤酒,沒聽見?”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随林林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幹什麽呀?”
“我,”傅久九頓了片刻:“我想體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怎麽?我不配?”
“不不不,哪能?撤撤撤。”其他幾個人一連聲地說。
“套餐取消,要過夜可以,自費。”傅久九用夾煙的那只手,對他們略點了點,說得毫不容情。
“小九,你這是怎麽了?”其中一個年輕人忍不住了:“卡被你老公停了?”
“怎麽可能?”有人笑起來。
“怎麽啦?”傅久九咬着煙:“我對象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難道就不能心疼心疼他?”
傅久九這話簡直如太陽從西邊出來一般無異。
他們這邊的空氣今天波瀾起伏不定,忽高忽低,這會兒又安靜了下去。
傅久九把爆珠捏了,眉心略蹙起一些,帶出幾分不耐煩來:“難道在你們眼中,我就這麽不懂事?”
傅久九自以為威勢十足,但誰想片刻後滿桌人都笑的前仰後合,大有停不下來之勢。
傅久九眯了眯眼,覺得自己大概是演砸了。
他正在心底默默計較的時候,桌上的氛圍突然又靜了下來。
仿佛一層冰霜當頭罩下,傅久九感覺到一縷寒意從背後升起,蜿蜒攀升。
滿桌人全都收了放蕩,一個個噤若寒蟬,直起腰來坐得板板正正。
傅久九頂着背後的寒意回過頭去,看到林郡正一步步走來,離他已只有兩步之遙。
林郡冷着張臉,先是目光盯在傅久九身上,然後轉到了緊靠着傅久九的小常身上。
小常被那雙眼中的光芒刺得又往傅久九身上貼了貼。
片刻後反應過來,又立刻彈了出去。
林郡沒理任何人,只對傅久九和聲道:“九兒,過來下。”
傅久九走過去,臺上恰好有人表演,氣氛熱烈了起來。
追光打在舞臺上,臺下變得更加昏暗。
林郡往前走了兩步,将傅久九按在昏暗的角落裏。
光影飛速地從兩人臉上掠過,讓林郡的五官更加立體深邃:“傅小九,你還學會點人了?”
“不是的學長,”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傅久九被抓了現行,十分心虛:“他只幫我倒了杯酒點了支煙。”
“只?”林郡說:“那你還想幹什麽?”
“學長,冤枉啊,”傅久九誠實地說:“我真不是那個意思。”
“你知不知道那個人是在上面的?”林郡咬牙切齒地在他耳邊說,滾燙的呼吸掃在傅久九耳尖上。
因為離得太近,傅久九看不到他的臉,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他靠你那麽近,不知道打着什麽鬼主意,你怎麽敢?男孩子出來玩就沒點自我保護意識嗎?”
“啊?”傅久九一個處男,在最初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并沒有立刻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他睜着一雙眼迷迷蒙蒙地擡起頭來看着林郡。
”喜歡這樣的?“林郡氣得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哥哥給你扮,十萬八千種,沒有哥哥扮不來的,哥哥扮什麽都能讓你嗷嗷叫,哭的喘不上氣。”
傅久九被掐的渾身一抖,瞬間體會到了其中某種特別的暗示意味。
他顫了顫,舉起一根手指:“你,你……虎……虎狼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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