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路上有點堵車,傅久九遠遠就看到了NF所在的大廈尖頂。

信號燈一變,他便打了轉向,将車子駛向了緊靠NF的另一棟大廈裏。

傅久九的車過于張揚了。

即便工作性質和工作環境決定了,NF的年輕人大多喜歡追求時尚并酷愛攀比,但作為一個職場新人,開着幾百萬的改裝車,還是過于張揚了。

所以他一直把車子停在隔壁大廈,再步行幾百米到NF上班。

常青手下共有三名助理編輯。

其中,吳秋然是年齡最大資歷最深的一個。

另外一位是個年輕女孩,叫Mary,在NF以實習生身份熬了兩年後,于不久前才剛剛轉正。

傅久九則是三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

他長得本就顯小,沒有工作經驗,又剛剛入職,暫時只能接觸到周邊的一些零碎工作。

工作雖然零散,看起來不是那麽重要,但工作量卻并不小。

包括之前對樣品室的整理,每一樣都需要極大的細心與耐心,最好還要有靈活的技巧和方法。

傅久九對NF無比熟悉,一聲不響地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條。

倒是讓常青無比驚喜。

因為許多方面細化規整之後,後續工作便節省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效率可以得到最大的限度的提高。

除此之外,現在正是開辦秋冬時裝周的季節,他還要經常帶着實習生出去跑現場。

拍照,畫圖,抓單品,分析時尚動态,對老牌設計師和新銳設計師更要了如指掌。

忙起來吃不上飯,睡不足覺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以至于他最近和林郡見面的時間變得十分少,比剛離婚那會兒少了不少。

林郡嘴上雖然說的挺兇,但行事上卻十分有分寸,并沒有将他逼得特別緊。

讓他難免感覺到有點貼心,并不由地心生感激。

他們一起遛過一次狗,傅久九為他下廚做過一餐飯。

雖然每次都是匆匆忙忙,他也并沒有抱怨什麽。

傅久九的生活逐漸步上正軌,內心也一點點重拾原先的安寧與平靜。

他的頭發略長了一點,忙起來也顧不得剪,便抿在耳後。

推開辦公室門的時候,臉上還帶着點自然的笑意。

辦公室裏一片安靜,別人都還沒有到。

傅久九将大衣脫掉,圍巾摘掉,然後打開窗戶換氣。

自己則到茶水間煮了咖啡,坐在窗邊邊喝邊查資料。

茶水間的窗子朝東,清晨的陽光恰巧能覆到身上,溫暖又明亮。

查資料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之前那個總向他推送時尚單品的公衆號來。

不知道為什麽,對方前一陣子忽然停止了對他的服務。

傅久九從通訊名單裏把那個公衆號找出來,查到留言箱,很認真地給對方留了言。

他先稱贊了對方的資訊新穎及時,又很客氣地詢問是否可以恢複推送服務,或者是否有其他付費服務可供選擇。

然後他洗了杯子,重新返回辦公區。

辦公室裏已經坐了幾個人,正各自忙碌地準備着今天的工作。

吳秋然則站在Mary身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Mary争辯了幾句,眼眶忽然紅了起來。

傅久九坐到自己座位前,隐約聽到了幾句,便猜出了事情的梗概。

Mary是實習生轉正,之前被吳秋然壓榨習慣了。

即便現在升了助編,養成的習慣卻依然改不了。

傅久九冷眼看了幾天。

吳秋然很喜歡把自己的工作推給對方去做。

這次也是,前幾天有個樣品要送到拍攝現場。

本來是吳秋然負責的項目,但卻被他推給了Mary。

Mary按他的要求将樣品送了過去,結果拍攝結束把照片送到主編室,才發現送錯了樣品。

Mary說自己完全按照了吳秋然的要求,吳秋然則說,自己提供了正确的貨號,是Mary自己粗心弄錯了。

現在涉及到那件産品的所有照片需要重拍。

好在那個牌子是三線品牌的副線,找的模特也是小模特,總算壓着線把時間定了下來。

Mary手頭的工作本來就重,這次拍攝又需要她全程去盯。

大約明天到了拍攝期,兩個人不知道怎麽又為此鬧了不愉快。

傅久九坐下打開電腦,開始篩選這幾天拍的照片。

不一會兒,Mary便小聲叫他:“傅編,傅編……”

傅久九擡眸看過去,Mary不好意思地笑笑:“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什麽事兒?”傅久九含笑問。

“明天如果你不出去的話,可以幫我校兩版稿子嗎?”Mary不好意思地問:“我明天說不定要在拍攝現場盯一整天。”

傅久九手裏的事情都不算太急,便對着他點點頭:“稿子出來你發給我。”

Mary長長地籲了口氣:“謝謝傅編。”

吳秋然大概聽到了動靜,擡頭看了他們一眼:“你膽兒挺肥,給他校,他能行嗎?

Mary沉着臉:“你又不幫忙,我有什麽辦法?”

“我不是說了,明天我有約會。”

吳秋然确實有個男朋友,據說是個豪門闊少。

傅久九入職沒幾天,就已經聽他在辦公室裏炫耀了好幾次。

“沒事,”傅久九不動聲色:“給我,出了問題我來擔。”

吳秋然的神色驀地沉了下去,傅久九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Mary點點頭,感激地又看了傅久九一眼。

傅久九穿了件黑色V領繡花衛衣,露出修長的脖頸來。

他們離的很近,Mary一眼看到他鎖骨處墜着一顆紅寶石吊墜。

傅久九皮膚雪白,與衣服形成鮮明的黑白對比,偏偏頸間鑲了這麽一顆寶光熠熠的紅寶石吊墜,将他整個人襯出了一抹豔色來。

“哇”Mary眼睛一亮,驚呼出聲:“這是……林氏飾品線新出的限量品,朝愛?”

傅久九笑着點點頭。

吳秋然離他們遠一點,聞言也站起身往這邊看過來:“是真的嗎?”

問一個時尚編輯,他的衣物配飾是不是真品,已經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傅久九卻只笑笑:“是吧。”

“你通過什麽渠道買的?”吳秋然盯着那顆小小的向日葵不放松:“我托人都買不到,國內國外市場都沒有貨。”

Mary也說:“這款用料奢華,所以産量很少,最重要的是,這是林家二少爺親手設計的,所以剛一上市就遭到瘋搶。”

“什麽?”傅久九眼睛眨了眨,十分意外:“林家二少爺?”

“對啊,”Mary說:“就是FY的林總。”

傅久九之前關注這款鏈子,完全是出于他的職業本能,但當時他剛過來,也無心深究太多細節。

此刻聽說是林郡親手設計的,不由地驚訝起來。

林郡每次送他的花裏,都有向日葵,連設計項鏈也是向日葵花卉的形狀……

是他特別喜歡這種花嗎?還是這花對他有什麽特別的含義?

傅久九正自出神,又聽Mary說:“傅編,你戴上真好看,簡直就像為你量身定做的一樣。”

這句話讓傅久九心頭一震,不知道為什麽,他的耳尖竟泛起一股洶湧的熱意來。

吳秋然的眼睛也定在上面:“你這邊還能買到嗎?”

傅久九搖搖頭:“大概買不到了,我這件也是別人送的。”

這麽貴重的禮物,名字又叫“朝愛”,吳秋然和Mary看向傅久九的目光微妙了起來。

傅久九忙解釋道:“是我哥哥送的。”

Mary哦了一聲,坐了回去。

吳秋然則似笑非笑地看着傅久九,有點豔羨又有點嘲諷:“什麽哥哥?情哥哥?”

傅久九沒說話,低頭繼續篩選圖片。

只是吳秋然那句“情哥哥”猶如魔咒般響在他的耳邊,讓他耳根發熱。

他忽然想起夢中,自己顫着的那把聲:“哥哥……林郡……”

手一抖,一張照片被他不小心移到了垃圾桶。

傅久九停下來,去衛生間洗了把臉。

鏡子中那顆火紅的向日葵,緊緊貼合在他兩片鎖骨中間的凹陷處,猶如一枚刻入皮肉的胎記一般。

他的指尖摸上去,那點紅便化成了一點火焰般,炙熱又多情。

烤得他心頭發慌。

第二天一早,Mary去了拍攝現場,傅久九打開郵箱,她要校對的那兩份稿子已經躺在他的郵箱裏。

他把自己手頭重要的工作先處理了,便全神貫注地幫Mary校稿子。

吳秋然從他身邊經過,低頭看他的脖頸。

傅久九今天沒戴那條項鏈。

“你行不行啊?”他問,并誇大其詞地道:“錯個标點都不行,知道吧?”

傅久九的眼睛沒從屏幕上移開,漫不經心地說:“不是還有二校三校?”

“啧。”吳秋然過去了。

傅久九勾了勾嘴角,沒有理他。

Mary昨天找機會告訴他,他們早上之所以發生争執,是因為自己要去盯拍攝,而吳秋然連校稿都不肯幫忙。

“我明明是按照他的安排送的樣品。”Mary委屈地說:“出了問題全部由我背鍋不說,還落井下石。”

吳秋然以前是傅久九的下屬。

大概位置不同的關系,那時候的他留給傅久九的印象是嘴甜又勤快的。

現在換了個位置而已,一個人好像就徹底暴露了自己的真實屬性。

傅久九校得又快又漂亮,他很快把Mary的稿子校好,重新發回了她的郵箱。

吳秋然一邊篩選選題,一邊關注着傅久九的動靜。

見他起身去接水,便問:“校了多少了?”

“都好了。”傅久九笑笑。

“這麽快?”吳秋然有點訝異:“你确定校好了?發給我看看。”

“你不是沒時間嗎?”傅久九說着便繞過他過去接水了。

這間辦公室裏,吳秋然自認資歷最高,大家或多或少都會給他點面子。

偏偏傅久九笑的柔和,語氣也很自然,可軟釘子卻一個接着一個都往他頭上砸。

尤其最近,常青出門應酬或者談判好像也很喜歡帶着他。

讓他隐隐生出了一種威脅感。

下午難得能準時下班,傅久九收拾東西,打算回家好好為最近備受冷落的傅小八做一頓狗飯。

他收拾好,穿上大衣,正在系圍巾,吳秋然卻又叫住了他:“傅編,這麽早?”

“嗯。”傅久九含笑應了聲。

“你稿子校得快,”吳秋然說:“我這邊有個急稿,也麻煩你幫忙校下吧,我手上還有其他的工作,是主編那邊着急要的。”

傅久九把剛繞了一圈的圍巾重又放下:“好。”

吳秋然心裏終于舒服了些。

傅久九大約只是遲鈍一點,或許并不是故意針對他也說不定。

傅久九手上的工作不算少,但很核心的還不太多,所以大都不是特別急。

在常青眼中,他畢竟還是個新人,需要先鍛煉基礎能力,再循序漸進地接觸核心工作。

而雜志社的工作繁重瑣碎,尤其現在又是一年裏時尚界最忙的時間段之一。

同事之間彼此幫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傅久九的工作完成的十分漂亮,速度又快。

美術功底十分強大,修圖排版都特別出挑。

從那天開始,吳秋然便習慣性将工作推給他做。

傅久九每次都笑着答應了,每次也都完成的極漂亮。

倒是Mary對傅久九深感抱歉,認為是自己那次讓傅久九幫忙,才讓吳秋然起了心思。

傅久九一向低調随和,幹活也從不挑三揀四,什麽工作都能做,還都做得有聲有色。

他來NF上班僅僅一個月,就得到了辦公室大部分人的喜愛不說,最重要的是,常青對他更是青眼有加。

這天,有個和某高奢箱包品牌的會議要在皇廷舉行。

常青的助理因病請假,吳秋然本以為這次妥妥是他跟着過去。

沒想到常青一到辦公室,就把傅久九叫進了她的私人辦公室,将小山高的資料推給他,讓他跟着立刻出門。

傅久九一路低頭記誦資料。

好在原世界裏,他們一直和這個品牌保持着合作關系,所以對于品牌的風格十分熟悉。

新品雖然很多,但大部分都源自于之前款式的升級,純粹的新品寥寥無幾。

會議在皇廷28層專門的會議室裏舉行,開了整整一個上午。

與會人員涉及到了對方的設計部,宣發部,新媒體部門等。

傅久九出來時,抱了比來時更多的資料,高高地堆了一座山,幾乎怼到了他的下巴。

常青懷裏也抱了不少,健步如飛地走在前面。

傅久九則慢一點跟在後面,因為怕走太快,懷裏的小山會傾倒下去。

28樓有條十字走廊,常青先往右拐,很快便看不到身影。

傅久九就快走到兩道走廊交界處時,左邊忽然拐進一群人來。

為首那位一身黑色西裝,身姿筆挺,健步如飛,臉色極冷凝地邊走邊對落後半步的助理說着什麽。

傅久九只聽到了“法務部”這樣的字眼。

那聲音太熟,只是語氣是他極陌生的冷厲嚴峻,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擦肩而過時,那人極冰冷的目光淡淡掃過他,讓傅久九生出了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來。

他快走了兩步,而那人身後随從甚多,被簇擁着一路向前,兩人很快便錯開了。

傅久九緩了口氣,下巴不小心碰到了最頂端的文件夾。

天藍色的文件夾墜落在空曠的走廊上,蕩起一點回音。

傅久九蹲下身,護着懷裏小山一樣的資料,伸手去撿掉落的那一件。

一雙锃亮的皮鞋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傅久九微微擡頭,正迎上林郡的黑嗔嗔的眼睛。

他也蹲下身來,幫他撿起文件夾,小心地放在最上面。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傅久九懷裏那小山般的資料堆,薄唇抿了抿,然後極小聲地問:“吃飯了嗎?”

傅久九眨了眨眼,被他半攬着扶起來,臉頰微微發燙,也極小聲地說:“回雜志社吃。”

林郡不動聲色地放開了他,然後轉身走了回去。

傅久九轉頭看過去,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如松似柏。

走廊裏十幾位穿着正裝的工作人員,個個雅雀無聲地等着他。

見他走近,才再次将他簇擁起來。

走廊盡頭的光照進來,将林郡的身影鍍得彷如天神一般。

和傅久九接觸過的那個有些孩子氣的林郡,仿佛不是一個人般。

傅久九有些恍惚地回到雜志社,只是剛一進門,就接受了全體同事極度豔羨的目光洗禮。

辦公室裏停着一輛手推餐車,酒店送餐人員正安靜地候在一旁。

工作服上是三個大字:“望仙居。”

不知道誰說了句:“來了。”

酒店送餐人員立刻躬身問道:“傅久九先生嗎?”

“我是。”傅久九有點疑惑地答。

“望仙居A類大套,請您簽收。”

望仙居A類大套,至少要提前一個月預定才有可能吃到,還不是百分百的幾率。

更不要說他們從不外送。

傅久九有點雲裏霧裏:“我沒有訂餐啊,麻煩确認下是不是送錯了?”

對方看了一眼餐單:“傅久九先生不是嗎?”

“是的。”傅久九點頭道:“我是傅久九。”

送餐員說:“訂餐人是‘你爸爸,’需要确認下嗎?”

“我爸?”傅久九更加疑惑,他爸怎麽可能能訂得到望仙居的A類大套?還能讓人外送?

先不說別的,就算真能訂到,他爸也不可能這麽大手筆。

他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客氣地問道:“我可以看下餐單嗎?”

“當然可以。”送餐人員恭敬地将餐單遞到他面前。

傅久九看到訂餐人落款:你爸爸!

他一時不知該是好氣還是好笑:林郡……這是又在占他便宜嗎?

作者有話要說:林郡:叫爸爸!

這大約是夾子前最後一更了,下一更大約在周一夾子當晚11點。

今天剛得到通知,臨時要去外地一趟,所以這幾天只能見縫插針碼字。

周一看下情況,有能力就雙更,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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