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傅久九滿眼的怒意慢慢化成了驚訝,随即便咬着嘴唇偏開頭去,眼睫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緒。

所有的焦急憤怒都像紙老虎般,瞬間便被這句話擊得粉碎。

他的心底只剩下一片難以言說的慌亂,還有……拼命掙紮着的喜悅。

這句話來的太突然,情緒起得也激烈,他的情緒一時放不穩,便慢慢低下頭去。

碎發從耳際滑落,無力地搭在了頰側,映着一片潔白的側頰和泛紅的耳尖。

林郡垂眸看他,唇角抿着一點笑意。

明明,就在剛才,傅久九拒絕別人的時候那麽冷硬,現在卻為他一句話便變得綿軟。

他的心又熱又軟,那點笑意便不受控制地漸漸加深。

所有的情緒都在一瞬間碰撞完畢。

他擡眸掃了掃四周,見每個人都在兵荒馬亂地忙着,便擡手将他垂下的那縷碎發籠起,重新抿在耳際。

這種大庭廣衆之下的親密,讓他感覺到無比的幸福和快樂。

不像以前那樣,大部分情緒都狂風暴雨般,過于濃烈。

那些大喜大悲,生氣絕望,被傷害再被撫平卻又無可奈何的無力感,總讓他麻木而疲倦。

甚至,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早已變成了了一具行屍走肉?

可是現在,這樣清淺的安寧平靜以及淺淡甜蜜,卻可以不留一點縫隙地覆蓋住他的整顆心髒。

生動而喜悅,安心而滿足。

只是,如果能稍稍擁抱一下就更好了。

傅久九很瘦,但全身每一處都很柔軟,抱在懷裏溫軟甜蜜,有淡淡的奶香味,足可以驅散他所有的疲憊和煩惱。

只是現在人太多了,傅久九也不會喜歡,說不定還會害怕……

所以他把目光放得很克制。

“林總,”江音和他的經紀人一道走過來:“剛才雜志社工作人員向我們說了情況。”

“嗯。”林郡點頭,目光十分柔和。

江音就是原名叫做江随風的藝人,這個名字他聽了八年多,頻率不高,但足夠沉重。

因此對待他的态度也與別人不同些:“你們回去吧。”

江音的經紀人想把帶來的人留下,林郡沒讓,他不是藝人,也不習慣被人簇擁着。

事情一旦定下來,一切就簡單得多了。

一行人立刻就收拾東西上了頂樓攝影室。

化妝師和攝影師早已就備,傅久九沉默着将林郡送進化妝室裏,轉身把早已搭配好挂在移動衣架上的服裝拆下來打包,讓助理送下去統一修改。

林郡的身材與崔道群相差不大,标準的模特身材,但他的肩膀比崔道群略寬一點,腰又更窄一點。

不用大動,勾線條的衣服稍微調整即可,像睡衣運動款類偏寬松的衣服,直接上身也沒有問題。

現場一片忙碌,卻又井然有序。

緊接着Lilith也到了現場,常青上前和她邊溝通邊進了另一間化妝室。

因為衣服送改的原因,拍攝順序也被徹底打亂。

傅久九将衣服重新搭配,Mary和吳秋然則同攝影師和燈光師一起忙碌着重新布景。

林郡從化妝室出來時,見慣了俊男美女的傅久九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蓬荜生輝。

那一瞬間,整個攝影室都明亮了起來,仿佛太陽落入了凡間般,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是人群的中心。

傅久九在一瞬間想到了他在自己手機裏的備注。

平時見到只覺搞笑,這一刻竟然變得無比貼切:我的君主大人。

這一刻的林郡,的确有一種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臣服在他的西裝褲下的獨特魅力。

但太陽卻對別人的目光恍然未覺般,直直地向着傅久九走了過來。

傅久九起身,将馬上要換的衣服交到助理小姑娘手裏,引着林郡進了更衣室。

由于襯衣,外套,大衣統統要改,所以只能先拍睡衣和運動款系列。

時間很緊,傅久九的動作也很直接,他說了一句開始吧,就上手去解林郡衣服上的紐扣。

雪白的紐扣被一粒粒解開,他曾窺過一線的胸膛,完完整整展現在了他面前。

傅久九不知為各色超模,明星大腕兒們換過多少次衣服。

最忙的時候,拍攝完成後,他甚至完全記不起自己的服務對象究竟是誰。

再完美的肉.體,在他眼中也不過是襯托服裝飾品的工具。

可是今天,他的手卻忍不住有點發抖。

他本能地想為自己點一支煙,可又必須得忍耐下去。

這樣的忍耐便顯得尤其難熬。

林郡的皮膚比一般男性要白皙的多,幹淨緊致。

胸肌沒有很誇張,和他漫畫中那種十分美型的畫法幾乎一致。

腰際則纖瘦有力,拉出流暢緊繃的線條。

腹肌整整齊齊羅列着八塊,性感的人魚線一路往下延伸到西裝褲裏去。

傅久九探手解西褲紐扣時,手指忍不住蜷了片刻,才能平靜地伸出去。

只是他的手指剛接觸到那枚紐扣,便被林郡的手給按住了。

滾燙的皮膚緊緊貼在他的掌心,嚴絲合縫,林郡小腹肌肉緊繃,輕輕喘了一聲。

傅久九驚恐擡眼,如被點燃了般,哄地一聲,他的臉頰燒起了火。

林郡壓抑的眸子對上他,那眼神像無邊的暗夜浪潮般,将他席卷進了深不見底的深淵內部。

片刻的沉默後,林郡抿了抿唇,對傅久九說:“讓她出去。”

傅久九如夢初醒,他往後看了一眼,女助理正抱着衣服待命身後,一雙眼怔怔地盯着林郡光着的上半身。

聞言,她有點驚慌,以為冒犯到林郡,轉而求助般地看向傅久九。

傅久九輕輕籲了口氣,對她笑笑:“我學長有點害羞,你先出去吧。”

助理低頭笑了笑,把衣服挂在衣架上,轉身離開了。

直到門在身後合上,林郡才看着傅久九說:“我不是害羞。”

“是,是,”傅久九忍着笑,緊張的氣氛被這小小的插曲徹底打破:“您不害羞。”

林郡看着他,似乎不太滿意他敷衍的态度,他的唇角抿的平直,卻壓抑着沒再争辯。

如果林郡是藝人的話,傅久九或許會覺得他不夠敬業。

但他不是藝人,所以傅久九便只覺得他很可愛。

咖金色的絲質睡袍在動作間流動着光澤,傅久九彎腰為他将腰帶系好。

脖頸間的項鏈,手指上的戒指,腕間的手表,他為他一一戴好。

脫下婚戒換上品牌戒指的時候,林郡略緊張了一下,盯着傅久九放在了旁邊的飾物袋裏,才一言不發地去換鞋履。

出去的時候,恰逢隔壁更衣室的大門打開,Lilith也已經換好了睡袍。

林郡按照安排坐在椅子上,Lilith則自背後俯身,細白的手腕勾住他的脖頸。

林郡微微偏頭,側臉拉出刀削般的線條,兩人像在接一個甜蜜的吻。

傅久九正在理下套衣服的手頓了頓,聽着攝影師贊賞的聲音:“好,好,再來一組,很棒……”

拍完雙人之後,還有林郡的單人拍攝。

燈光調暗,他坐在椅上低頭點煙,暗影勾勒出他立體的五官,一縷白煙升起,他在煙霧後微微擡眸,像高貴優雅的雄獅,眸子中蘊着威壓。

攝影師不停抓着鏡頭。

幾乎不用看就知道效果有多棒。

他坐在那裏,本身就是一副極致迷人的畫。

随後,他雙腿搭起,身體微微後仰靠進椅背深處,眸子微垂着……

鏡頭聚焦在煙頭的火星上,那點火星很亮,映着身後略顯慵懶的身姿,模糊的一片剪影,卻流露出別人演都演不出的高貴優雅來。

……

一套拍完,傅久九重新帶他進了更衣室。

只是這次他沒讓助理跟着,自己将抱着的衣服搭在衣架上,彎腰為他寬衣解帶。

傅久九的姿态很低,動作純熟,一直忙碌着卻沒有半句抱怨,還會抽空誇贊他表現的很棒。

林郡垂眸看他的發旋,将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覺得他極度寶貴。

睡衣系列,運動系列一一拍完,正銜接上帶出去更改的衣服。

男助理趕出了一頭汗,把衣服挂在衣架上,又拿挂燙機細細地熨燙。

越往後拍越順,林郡适應了鏡頭的感覺,而且商務裝是他平時穿慣了的,舉手投足間的抓拍幾乎都可以用作封面。

攝影師一邊拍,一邊在心底糾結着開年封用哪一張才好。

不像以往,是因為滿意的不好選,這次則是因為滿意的太多。

拍完已是晚上九點多鐘,林郡卸完妝,又借更衣室洗了澡才換回自己的衣服。

傅久九剛把衣服飾品歸整完,讓助理送去陳列間。

見他出來便迎上去,到了此刻才有時間對他說一句:“謝謝學長。”

林郡垂眸看他:“一起去吃飯吧?”

午餐和晚餐都是盒飯,傅久九忙得厲害,根本沒吃幾口。

他點點頭:“嗯,我請客。”

倆人下樓,傅久九有些資料要先放到辦公室。

沒想到一進門,Mary就捧起一大束火紅的玫瑰來:“傅編,又來了。”

傅久九有點頭疼,自上次和黎修談完,兩人一直未曾再見,可從第二天起,他便開始收到玫瑰。

“真是锲而不舍啊,”Mary咯咯咯笑:“人家什麽時候才能有啊?”

傅久九覺得如芒在背,他強忍着沒有回頭去看林郡。

Mary還要打趣,卻忽覺一股刺骨冷意由捧着花的雙手蜿蜒升起,毒蛇般向全身爬去,

下一瞬,她便對上了林郡冰冷的眸子,那雙眸子中的冷意有如實質般,幾能刺骨。

出于本能,Mary迅速将花塞進傅久九懷裏,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花束裏有小卡片,傅久九勾出來,上面果然寫着兩個字母:LX。

傅久九有點無奈地将花放下,回頭看到林郡已經轉身進了吸煙室。

他快速粗略地整理了資料,起身的時候吳秋然問:“林二少是你學長?”

傅久九點點頭,不欲多說。

林郡剛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長得好,氣場強大,吸引力大多來自外貌與氣質。

可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那份吸引力便不止翻了番,簡直像是鍍了一層金光般,讓人不敢直視。

吳秋然現在交往的人是秦家二少爺秦默尋,已經覺得自己足夠優越。

但放到林郡跟前就完全不夠比。

吳秋然難免有些發酸:“命真好,能撞上林二少當學長。”

傅久九笑笑,就欲離開。

吳秋然又說:“不過,別的你就別妄想了,你看他對那個江音,今天要不是為了江音他也不能來吧?”

“我也不知道呢,”傅久九笑笑:“這麽好奇,我幫你問問?”

“啧,”吳秋然翻了個白眼:“先掂掂你自己幾斤幾兩吧,這麽私人的問題,輪得到你問?”

“他當然可以。”一把冷漠的聲音忽地插了進來。

林郡不知何時從吸煙室出來了,此刻正安靜地站在不遠處。

他的眸子深邃冰冷,眉心不快地微微蹙着,看起來有些吓人。

吳秋然張了張嘴,林郡卻像看不到他一樣,已大步走到了傅久九面前。

吳秋然眼睜睜看着他将傅久九遺忘在椅背上的圍巾握在手裏,低頭幫他一圈圈系攏。

“你什麽都可以問我。”他低着頭,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在傅久九耳邊道:“我呢?我可以問你嗎?”

那束玫瑰被傅久九不太珍惜地扔在了椅子腳下。

林郡垂眸看了片刻,眉心終于略舒展了些,最後又略使力将圍巾緊了緊:“走吧。”

司機正等在樓下。

見了二人照例下車拉開車門,對着傅久九恭聲道:“先生。”

對着林郡則叫:“少爺。”

林郡護着傅久九坐進車裏,自己從另一側上了車,把前後車廂的隔板拉下來。

“學長,”傅久九說:“那是客戶送的。”

“你客戶不是搞時尚的嗎?”林郡小聲說:“那麽俗,送紅玫瑰。”

紅玫瑰哪裏俗?傅久九又覺得有些好笑起來。

他将笑意抿住,也小聲說:“我對別人沒意思的。”

林郡側眸看他,不知道他這個“別人”是不是有針對性。

天很冷,窗外寒風吹着,但車子裏很溫暖。

傅久九昨夜加班,今天又早起到機場接人,外加今天的突發狀況與一整天的忙碌……

現在放松下來便覺得尤其累。

他心裏惦記着要帶林郡去吃飯,但車子一晃起來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困意。

他用手掩着唇,小小打了個哈欠,細軟濃密的睫毛被淚水染得絲絲縷縷。

眼神也随之有些迷蒙柔軟起來,像小嬰兒一樣,看起來溫軟無害。

林郡抿唇看着他,眉目間洩出一縷溫柔來。

傅久九這麽可愛,誰會不喜歡他呢?

不喜歡他的人一定瞎了。

所以他收到別人“死皮賴臉”送來的紅玫瑰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但別人送是別人的事情,傅久九是他的城池,他得守起來才對。

一晃神間,傅久九便垂着腦袋一點一點了。

細白的脖頸彎得弧度有點大,看起來有點讓人揪心。

林郡不動神色地将人的腦袋按在自己肩頭,伸手攬了他的肩。

傅久九在他懷裏哼唧一聲,找了舒服的位置不動了。

他的臉在他懷裏微微仰着,鼻息灑在他的脖頸喉結處,那塊軟骨便情難自禁地滑動了幾下。

林郡探手掌住他的臉,讓他的呼吸偏開一點,才長長地籲了口氣,将人在懷裏攬緊了。

上車的時候外套已經脫了,傅久九此刻貼身穿着件衛衣。

林郡此刻才注意到,他衛衣胸口處用金線刺着一朵向日葵。

他的目光明亮起來,唇角難掩笑意,快樂仿佛來得極其簡單。

傅久九睡得很沉,林郡身上的氣息讓他感覺到安穩。

他迷迷糊糊覺得自己被抱的很緊,可是依然沒有安全感,便伸手環住了什麽。

直到有極輕微的墜落感,他才張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家裏的床上。

林郡正揪着被子一角往他身上蓋。

“學長,”他迷迷糊糊地問:“吃飯呢?”

林郡噗嗤一聲樂了:“在夢裏吃呢吧?”

傅久九清醒了點,掙紮着想動,被林郡按住了。

他含着笑意看他:“睡吧,改天再吃。”

傅久九沒說話,半睡半醒地看他,這樣的他看着十分柔軟而毫不設防,對他完全沒有了戒備。

林郡心頭很熱,又多看了幾眼:“我讓人買了牛肉煲,放你電飯鍋保溫了,夜裏餓了可以起來吃。”

想了下又補充道:“也可以明天一早吃,壞不了。”

“謝謝學長。”傅久九反應了片刻說:“我是不是又欠你了?”

“你欠我可太多了,傅小九,”林郡垂眸,離他更近了一點,嘴唇貼在他耳邊,怕大聲會吵到他一般問:“你啊,要拿什麽才能還得起?”

作者有話要說:郡兒:恐怕只有以身相許才能還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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