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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家爹這才知道是因為這個,看向女兒:“囡囡你先出去,爹跟葉馳說幾句話。”時潇略遲疑站起來走了,葉馳巴巴的望着,盼着他媳婦兒看他一眼什麽的,讓他知道,她沒自己想的那麽生氣。
而事實上,他媳婦兒連個眼角都沒給他,就這麽走了,葉馳這個郁悶啊,時家爹見他那樣兒忍不住笑了一聲,卻勾起咳嗽來,葉馳忙給老丈人又拍後背又胡嚕胸口,好容易緩下來,忙又遞茶過來,讓老丈人吃了兩口才放回去,時家爹瞧着他嘆了口氣。
時潇坐在廊凳上,望着窗戶發呆,屋裏他爹跟葉馳說什麽,根本聽不真切,她也沒心思聽,她滿腦子都是葉馳手裏拿的那個雎鸠鳥,當年明彰給她的時候,的确是定情之物,即便娘去了之後,她們父女那般艱難,寧願挨餓,她都沒舍得當了。
那時,她覺得這是她唯一的念想,哪怕跟明彰已經退親,她還是得留着,時不時拿出來看看,就會想起明彰的樣子,那時她以為這輩子就是明彰的妻了,卻不想後來出了這麽多事兒,明彰成了九驸馬,自己嫁了葉馳。
跟明彰那些事兒,說忘了太虛,要說跟過去一樣刻骨銘心,卻又是瞎話,嫁給葉馳那一瞬,明彰之于自己,就只是個記憶中的影子罷了,哪怕當初海誓山盟,有緣無份也是她們最終的結果。
她從沒想過再跟明彰如何如何,甚至覺得,明彰已經不那麽重要了,但成婚之後,因為明彰,葉馳跟她鬧過多少回了,自己一次一次解釋,一次次說明,明彰幾乎成了她們兩人之間的禁忌,不能提,不能碰,甚至,跟明彰有點兒關聯的事兒,也要盡量避開。
即便如此,因為西苑的一次偶遇,因為葉馳手裏的一個青玉雎鸠鳥,依然鬧了起來,且這次牽連了她爹,自己費盡心機隐瞞的事,被葉馳嚷嚷了出來,她爹這樣的人,如何能受這麽大的打擊,本來病就不好,若有個萬一,自己是該怨自己,還是該怨葉馳,或者她本來就不該嫁給他。
這一次縱然解釋清楚,以後呢?明彰在朝為官,又喊她公公一聲恩師,更何況,跟九公主成婚之後就是驸馬爺了,同屬皇族,年節裏打頭碰臉的時候多了,若再有什麽解釋不清了,要怎麽辦,這麽下去跟怨偶有什麽區別,自己是該趁着這次好好想想了。
葉馳出來,時潇并沒問他爹跟他說了什麽,到了這會兒,說什麽已經不重要了,但還是為了讓他爹安心,應着她爹跟葉馳好好過,實際出了這個門,就再不跟葉馳說一句話了。
哈祿贊帶着新娶的王後安平郡主和他妹子走了,葉馳的差事也算了了,本來還想着騰出空來,跟他媳婦兒別院裏頭住一陣兒呢,如今可好,別說去別院了,他媳婦兒根本就不回王府,就住在井水胡同的娘家,并且還不許他在跟前。
白天在老丈人床前,倒是裝的有模有樣兒,仿佛一對恩愛夫妻,一出這個門,小臉一板,冷的人心都打顫兒。
葉馳現在也不敢想別的了,就盼着老天開眼,老丈人這病好了,要是老丈人真沒了,他媳婦兒不定就把過錯按在自己身上,許明彰那可是前車之鑒,別瞧他媳婦兒嬌嬌弱弱的,心硬着呢,真要是想分了,便以前多少情分都沒用。
即便不願承認,可葉馳也明白,他跟媳婦兒的情分,比起當年他媳婦兒跟許明彰可差遠了,他媳婦兒都能一咬牙跟許明彰掰了,自己也懸。
故此,照顧他老丈人,葉馳比他媳婦兒都上心,那些見不着的珍奇藥材,跟不要銀子似的,往井水胡同送,別管老丈人吃不吃得了,反正先備着,邱太醫更是一天來一趟,給時家爹瞧病,老丈人的吃喝拉撒,葉馳都包了,根本不肯假手他人,夜裏他媳婦兒不讓他過去,他就在老丈人屋外的炕上守着。
可即便這麽着,時家爹也只熬了七天,第八天夜裏去了,雖說是肺疾,去的時候倒也算安詳,忙亂的料理了,準備扶靈柩回鄉。
這是時潇的意思,葉馳問過之後便去安排,時潇并未過問怎麽走,在哪兒停什麽的,一總交給葉馳,葉馳倒松了口氣,先頭心裏還怕老丈人一去,他媳婦兒恨上自己呢,這意思還當他是時家的女婿呗,倒更加賣力,事事親力親為安置的妥妥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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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那邊兒,時家爹不大好的時候,王爺來瞧過,人去了,王妃過來瞧了時潇,這要起靈了,老王妃又過來囑咐時潇:“莫傷心,好好送你爹回去,府裏的事兒就別惦記着了,橫豎等回來再說。”
不管心裏是不是怨葉馳,這樣的公婆太婆婆,也着實令時潇感動,擇了日子,兩口子扶着時家爹的靈上船,一路南下。
葉馳一早讓得祿帶着人先走了一步,去收拾時家燒了的宅子,雖說不能立時蓋起來,好歹把原先的清理幹淨,搭設靈堂,容人吊唁。
得祿自是知道他家爺的心思,小王妃當年從家裏走的時候,那境況不用想也知道,家産房子都燒光了,親戚沒一個上前兒的,娘又去了,爹也病着,舍了臉求到未婚夫門上,被許明彰那個無良的娘,逼着退了親,無奈何才離鄉背井。
如今扶靈回鄉,怎麽也得弄出點兒大動靜來才成,得祿幹這個最拿手,都不用他自己費事,也不去縣衙,直接到了知府衙門,把小王爺的名頭往上一送,知府大人屁颠屁颠的迎了出來。
沒兩天,靈堂,靈棚,都搭了起來,能夠得上前兒的官兒都來了,不是得祿不許,都恨不能披麻戴孝呢,短短幾天,連時家的祖墳都翻修一新,只等着小王爺兩口子來了,風風光光的辦了一場葬禮。
來吊唁的人,時潇一個都不認識,倒是那幾個親戚,時潇跟她們說了兩句話,那些親戚本來還怕時潇為難她們,當初時家失火,因懼周氏,又想時家燒了,時潇娘也死了,家裏連個頂門立戶的兒子都沒有,就剩下父女倆,這輩子甭想着東山再起了,救濟她們有什麽用,便一個個縮頭縮腦的,來了個翻臉不認人,可誰能想到,時潇這樣一個沒根兒沒葉兒的落魄孤女,竟能嫁進定親王府,且不是做妾,是正兒八經的小王妃,這都不能說是一步登天了,這是一步就成了王母娘娘。
想起以前時潇求上門的那些事,親戚們如何坐得住,卻想好歹是親戚,當年不也是有難處嗎,再說,冤有頭債有主,當年時家那場火,是許家那個舅爺放的,為着時家那幾幅祖傳的畫兒,不是死在大牢裏了嗎,事也算過去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橫豎是親戚,上門吊唁總不能趕出來。卻心裏總有些虛,待見着了時潇,時潇跟她們不說熱絡,倒也不冷淡,才算放了心。
時潇也不是那麽心大的人,卻想着,如今爹娘都去了,還記着過去那些做什麽,說到底,人情冷暖世态炎涼,也是人之常情,積那麽多仇怨,到了也不過一捧黃土罷了,如今她爹娘都去了,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世上,以前的好歹還記着做什麽,她們能來給她爹磕頭,想來也是爹想見的。
即便見了明彰,時潇的心境也未有絲毫波動,葉馳卻有些緊張,許時兩家是親戚,明彰來吊孝自是不能免的,但葉馳還是恨不能他不來才好,不是他那什麽見鬼的怪鳥,潇潇也不至于如今都不搭理自己,他倒好,還好意思來。
葉馳小心眼上來,對許明彰自然沒好臉兒,其實他不知道,明彰心裏多嫉妒他能跟着時潇跪在靈堂一側,那說明他是潇潇的丈夫,時家的女婿。
明彰一直以為那該是自己的位置,如今卻是葉馳跪在那裏,從沒有一刻令明彰如此清晰的知道,他的潇潇再也不是他的了,她屬于另一個男人,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祝福然後離開。
入土為安,葬禮過後,時家爹的靈柩入了時家祖墳,跟時潇娘葬在了一起,葉馳怕他媳婦兒的身子撐不住,把收尾的事兒交給得祿,跟時潇說起回京之事。
葉馳本來想的好好,無論如何也得先回了京再說,便他媳婦兒還跟現在似的不搭理他,大不了,他舍了臉哄呗,反正是自己媳婦兒,怎麽着都不算丢臉,再說,關了門誰知道啊。
可沒想到他媳婦兒硬是不給他這個機會,也沒跟他吵,就是淡淡說了句:“我要給我爹守孝。”
守孝,行啊,應該的,別說守一年十年都行,可沒必要在這兒守着吧,他媳婦兒那意思是就不回去了,怪不得跟她那幾個親戚有了來往呢,這是一早就想好了啊。
雖說葉馳在他媳婦兒跟前一貫沒脾氣,可也得分什麽事兒,他媳婦兒要是按着心思跟他分開,難道也聽她的不成。
想到此,不禁惱上來:“你的意思是就不跟爺回去了,要在你爹墳前守着,那你跟爺說,你打算守多少天,十天,一個月,還是說你就不想回去了,你可別忘了,你雖然是你爹的閨女,卻是我葉家的媳婦兒。”
時潇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開口:“如果早知今日,當初我何必嫁你,若不是嫁了你,我爹說不準也不會去的這般早。”
真讓自己猜着了,她真把老丈人的死按在了自己頭上,因為她爹去了,她就恨上了自己,所以非要留在這兒不可,葉馳氣的都哆嗦了,想自己這是何苦呢,求着,哄着,稀罕着,小心着,娶了她倒不是媳婦兒,比祖宗還難伺候,合着,自己做了這麽事,都白費了,她一點兒沒往心裏去,她記着的都是自己的不好,她就不想想,若不是她心裏想着許明彰,又怎麽會鬧出這些事兒來,到這會兒卻倒打一耙,怨上了自己。
越想越惱,脾性上來,臉一沉道:“行,你不不樂意回京拉倒,最好你一輩子也別回去,守着你爹娘的墳過吧,小爺回去娶她十個八個左擁右抱更快活,省的成天還要看你的臉色。”說着從袖子裏拽出許明彰那個怪鳥,用力仍在地上:“可有一樣,你到死都是我葉家的人,想跟別人怎麽着,也就在心裏想想,這輩子都不可能。”說完轉身怒氣沖沖的走了。
得祿看了看小王妃,急的直搓手,心道,這怎麽話兒說的,先頭瞅着不都好了嗎,怎麽這喪事辦完了,倒又鬧起來了,這一個非留着,一個非得走,回了京,王爺王妃問起來,自己可怎麽回話兒呢。
有心勸吧,見小王妃那樣兒,爺那臉色,還是算了,先跟着爺再說,小王妃這兒有婆子伺候着,也出不了什麽事兒。
葉馳肺都要氣炸了,也不坐車,出門上馬就奔着官道上去了,一氣跑到天黑,才停下,足有一個時辰,後頭的得祿帶着人才上氣不接下氣的追過來。
得祿跳下馬,兩條腿都打顫兒,再這麽跑上一天,沒準這兩條腿都得廢了,見爺不走了,也不言聲,擡頭見前頭是座小城,便勸着爺今兒晚上在城裏尋了個客棧歇下。
這一宿得祿都沒怎麽睡,淨想着回去怎麽辦了,來的時候小兩口一塊兒來的,回去的時候少一個,這算怎麽回事兒呢。
再說,不是他瞧不起他家小爺,他家小爺要真有這樣一刀兩斷的狠心,小王妃也進不了王府的門了,以往也不是沒鬧過,鬧狠了,小爺賭咒發誓的,再也不想着小王妃了,過後不一樣該怎麽着怎麽着,湊上去又是哄又是騙的,倒是他們小王妃,要是狠下心,說不準真跟他們小爺掰了。
越想越發愁,眼瞅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可他剛睡過去,就給葉馳搖晃醒了:“快着起來跟爺回去。”
得祿揉揉眼,心說,就知道是這麽個結果,不窮折騰嗎,一早起來,又原路返了回去,可就這一天一夜的功夫,再回去,就不見人了。
時家燒了,自是不能住,好在錦城在這兒有個宅子,喪事期間兩,口子就住在錦城這兒了,宅子買下來幾年了,收拾的倒也妥帖,就是人少,錦城也沒來過兩回,就留了個看門的,連個使喚的下人都沒有。
葉馳也沒想長住,帶過來的人也盡夠了,便也沒添人,昨兒一早自己跟媳婦兒吵了一架,跑出去,帶走了跟前的人,他媳婦兒身邊兒就剩下兩個婆子伺候着,加上原先看門的,偌大的宅子一共就三個下人。
葉馳回來的時候,天都擦黑了,叫了半天門不開,忙讓人撞開門,直奔他媳婦兒落腳的屋,進去看見屋裏的情景,葉小爺的心都涼了。
兩個婆子跟看門的給人堵了嘴,圍着桌子腿捆在一塊兒,哪還有他媳婦兒,上前一把扯了嘴上的布:“小王妃呢?”
婆子忙道:“昨兒小王爺走了沒一會兒,來了個讨飯婆子,說是小王妃的親戚,看門的就帶了進來,就是那開成衣鋪子的潘寡婦,不知怎麽尋到這兒來了,小王妃見她可憐,就收容下她,不想到了夜裏,她就下藥迷昏了我們幾個,等我們醒過來,小王妃跟那潘寡婦已不知去向。”
葉馳聽了,踉跄的後退了幾步,險些栽在地上,那潘寡婦的閨女可是活活給那劊子手折磨死的,後那潘寡婦不知去哪兒了,葉馳也沒當回事兒,想她一個婦人能如何,卻不想自己這一疏忽,倒害了他媳婦兒。
那潘寡婦既能到這兒,且趁着昨兒自己走的時候進來,定是從京城跟過來的,一直避在暗處伺機而動呢,自己昨兒一走,正好給了她可乘之機,若自己媳婦兒有個萬一……葉馳都不敢想,不,不能,他媳婦兒福大命大,自己必須找到她。
讓得祿去府衙,在各處官道上設卡盤查,自己沖了出去,在附近找了半宿,連點兒影兒都沒有,想着回去再問問婆子,卻在城門口給許明彰攔了。
“滾,別礙着爺的事兒,爺這會兒沒功夫搭理你。”葉馳急的滿心都是火氣,自然沒好話兒,明彰卻不以為意:“剛我問了守城的,前天來了幾個外族人,昨兒晚上,最後一撥出城的也是他們,跟他們在一起的還有個衣衫褴褛的婆子。”
葉馳一聽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外族?什麽外族?哪兒的人?”
得祿急忙上前拉開爺,心說,雖看人家不順眼,這會兒人家可是擺明來幫忙的,這麽着可不厚道。
葉馳松開許明彰,明彰道:“守城的人說,那些人着黑衣帶面罩,看不清臉,眼睛卻是綠的,從守城人形容的樣子看,該是哈北國的人。”
葉馳一聽,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哈北國男多女少,倒給一些人生出一條買賣道兒來,人販子拐了女人賣到哈北國,多能賣個好價錢,不過哈北國的人卻不敢來大燕拐人,便有膽兒大的,也只在北地那邊兒游走,絕不敢來這裏。
那麽,這些哈北國的究竟是些什麽人,跟剛走了沒多久的哈祿贊有什麽幹系,葉馳忽的想起哈祿贊曾跟他說過:“女人,金銀,財帛從來是能者居之,故此我國尚武。”那意思就是,瞧上什麽了,便不是我的也得搶。
又想起他媳婦兒驚馬那天,哈祿贊看他媳婦兒的目光,當時因為塔娜,自己沒在意,如今想來,那就是一頭狼,莫非是他?想到此,葉馳額頭的筋都蹦了幾蹦,咬着牙道:“哈祿贊若真是你起了歹心,小爺平了你哈北國的老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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