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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城外,一個個曬的皮膚發黑的百姓,挽着袖子,褲腿正在田裏忙活着。

裴若雲坐在田壟上,無聊的看着一旁當差的兩個官役。他們連個穿着官服站的也筆直。

此時雖已過了正午,但是熱氣卻還沒散。裴若雲用蒲扇遮住了臉,有氣無力的問,“多少袋了。”

官役也沒有仔細數,用眼睛上下一掃,答道,“這不過二十袋。”

裴若雲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土,細細數了一遍,的确二十二袋。“田壟上有多少人家。”

另一個官役遞給她一碗茶水,十分客氣道,“這田壟上共有四十戶人家。”

裴若雲仰頭灌下了一大碗。雖說是茶水,但裏面也只有些茶葉渣子,沒什麽茶葉的香氣。

“一戶兩袋,這還沒有一半啊。”她嘆了口氣,翻起一旁放的搪瓷碗,倒了兩碗茶水,又挽了袖子褲腿,“今天也收不上什麽了,你們先回去吧。”

官役看着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了田間,神色間有些焦急。上面可是有交代不讓這位小先生和村民多往來的。“無妨,我們就在這等您。在這等您。”

田間多是泥土,裴若雲拿着兩碗茶水,走的踉踉跄跄。

一位大娘扶住了她的胳膊,“這小先生,你不在田壟上坐着,下來做什麽?”

裴若雲綻開了一個微笑,把手中的茶水遞給了她一碗,笑着問道。“大娘,你們這一年能收多少糧食啊。”

大娘喝了兩口茶水,用袖子抹了抹嘴,“我們這一個壟上都是給王家作工的,田間的糧食也都是王家的,自家留下的不過十餘袋。”

十餘袋糧食,一戶兩袋也不多。

裴若雲點點頭,又把另一碗茶水遞給了她,“那為何我在這坐了一天,只收到了二十袋糧。”

大娘拿着茶水沒有喝,瞥了瞥站在田壟上的官役,把手裏的兩個碗都還給了她。“先生,我還得去忙,您也快回去吧。”

裴若雲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看官役,兩個官役也正看着她。

這暗示還不明顯嗎,看來有這兩個官役在,也沒有人會說實話。

她淌着一腳的泥,又回到了壟上,把兩個碗放好。

官役看見她回來了,忙賠着一張笑臉,上前詢問。“先生,他們說什麽了?”

裴若雲擡起眼看了看他,自顧自的拍着衣擺下的土。“她什麽都沒有說。回去吧,今天勉強交差,剩下的明天再來取。”

官役聽見她的話笑的更加的燦爛,若是讓她知道了什麽自己的飯碗就不保了。

他連連點頭,“是,先生今天受苦了。要我說,先生何必到這來大太陽曬着,不如明天在縣衙裏喝茶,我們自己來。”

裴若雲沒有理他,讓兩名士卒推着糧食向前走了。

黃昏之後,絲絲的涼風送了些許的涼爽。趁着官役們不在,裴若雲又一個人偷偷溜了回來。

此時,百姓們正坐在田壟上吃着飯。大多數人的碗裏是粟米,只有少數幾個吃的是糙米。

村民們見裴若雲來了都躲的遠遠的,切切查查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只有那個大娘依舊招呼着她坐下。“小先生,你怎麽又回來了。”

裴若雲撩起了下擺,坐在了她的身旁。“大娘,我是想來問問你,為什麽一戶只征兩袋糧,你們卻遲遲不交,可是有苦衷。”

大娘低着頭沉默不語。一旁的人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似是有意讓她聽見似的。

裴若雲從袖子裏摸出來幾兩碎銀子,遞到她手上。“我是汝南王府裏的。你不用怕他們。”

大娘看着她手裏的碎銀子,皺了眉頭,吞吞吐吐道,“不是我們不交。而是我們都交過了。”

“交過了?”裴若雲睜大了眼睛,心下卻更加疑惑。“那為何縣令卻沒有上報?”

大娘嘆了口氣,放下了碗筷,“我們這有一大戶姓王。這王家在京城中也有人為官,縣令不敢得罪王家,也只為難我們。除了我們份內的兩袋,還有王家的糧。”

“這麽說,王家不曾交糧?”裴若雲倒吸了一口冷氣。世家大族按理來說,需交糧百袋。這的确是難為這些農人了。

“何止。”大娘的眼裏噙了淚,“縣令不僅要收糧,還得昧下一些,這一層一層都壓在了我們身上。”

裴若雲聽了她的話,又從懷裏掏出了幾兩碎銀子都給了她。氣呼呼的順着田壟往前走。果然不出預料,這哪裏是征糧,這征的是命。

裴若雲徑直走回了汝南王府,剛一進門卻被周先生攔下了。

“瞧你這氣呼呼的樣子,縣令給你臉色看了?”周先生捋了捋胡子,笑眯眯的道。

這周先生雖然資歷久但一點也不托大。和她相處的也很不錯。

裴若雲卻沒有心思玩笑,“周先生,你可知那縣令瞞了我們多征了多少糧。還有那王家可是沒有交糧的。”

周先生笑了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

“您都知道?”裴若雲見他不急不躁,疑惑道。

周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何止我知道,王爺也知道。只是這事管起來麻煩。”

周先生頓了頓又道,“你在京城多年,可知道禮部尚書就是姓王。那可是太子的人。若是斷了王家的財路,日後新帝上位,若有人為難,王爺的處境可就艱難了。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你不懂?”

裴若雲氣的臉色通紅,世家大族,牽一發動全身。“那就不管百姓的死活?”

周先生放緩了語氣,安撫道,“不是不管,是換種方法管。你仔細想想,只要王家肯交糧,這事就算成了。”

裴若雲歪着頭思忖,“可現在,王家不交糧。”

周先生笑了笑,指着她道,“王爺了一直誇你機靈,你好好想想。”

裴若雲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從箱子裏翻出了一件華麗非常的常服。這常服還是在秦 王 府 時,秦王給他做的。

繡橘看着他一身也是十分驚訝,“本以為先生穿着素衣好看,沒想到華服更好看。先生這是去做什麽?”

裴若雲系上了兩個佩環,又從櫃子裏找出了一張汝南王府的拜帖。“我去替天行道。”

王宅離汝南王府并不遠,坐着馬車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裴若雲整了整衣裳,端坐在馬車裏讓随行的小厮上前敲了門。

門房看了汝南王府的拜帖,連忙派了人同傳,等着宅子裏最體面的管家到了,裴若雲才不慌不忙的下了車。

“先生是汝南王府上的?”管家看她不過雙十年華,面嫩的很,問道。

裴若雲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怎麽?不像?”

管家看着她這目中無人的态度,頓時話都不敢說,請着她進了正廳。

正廳裏,王家老爺正坐在上座上。

裴若雲沒有行禮,徑直的坐在了他的左手邊。“我們廢話不多說,今日來是想來問一問,府上的糧交了沒有。”

王老爺也是一頭的霧水,他還從沒見過如此無禮的先生。但念及汝陽王府也就忍下了。“交了,縣令沒有同王爺說嗎?”

“縣令說你沒有交。”裴若雲扇着紙扇,一副目中無人的态度,“你或許不認識我,我姓裴,原是秦 王 府中的先生,這次來汝南也是秦王的意思。”

王老爺聽見秦王的名號,不禁背後一涼。前幾日因着秦王發糧的事,不少人都被貶谪。

王老爺拱了拱手手道,“秦王讓先生來的意思是……”

裴若雲呷了口茶水,“一,當然是為了籠絡汝南王。二,就是替秦王掃一掃前面的路。”說着她給王老爺遞了一個眼神。

王老爺立即心領神會的摒退了衆人,“小先生有話請講。”

裴若雲朝王老爺作揖,一改前态,十分恭敬的道,“您的堂弟是禮部尚書。按理,我是要避開您的。只是前幾日京城的事,您也知道,查的嚴些。我也沒法子,我一審問縣令,他吓得就供出了您。我也是為了您的臉面,如今您把糧交出來就是賣了汝南王,秦王兩位王爺的面子,日後的好處多着呢。”

她說變臉就變臉讓王老爺也摸不着脈。但聽她這麽說王老爺心裏也明白了些,又見她此時十分的客氣,才道,“此事,我知道輕重。我堂弟那邊出了岔子,我這裏落不下好。您不用多言,一會我就派人送到縣衙裏。”

裴若雲又重重行了禮,“王老爺真是明白事理的,一會我來押糧,阖鄉誰不見,誰也別想造謠。”

裴若雲押着百來十袋的糧食上了馬車,直接奔到了縣衙。

縣令看着她後面帶着那麽多的糧食也是吃驚。忙上前問,“這些糧,小先生哪裏來的。”

裴若雲看着官役運着一袋又一袋的糧食,笑着說,“這是王老爺找上我,說是縣令忘了通告他征糧的事,特意不上的。這不,還多交了五十袋。”

縣令擦了擦滿頭的汗,“是不是搞錯了,王家的糧在糧庫裏放着呢。”

裴若雲擦了擦衣裳前繡着的金絲,自說自話,“這衣裳還是我先前在秦 王 府時秦王賞的。可不能碰壞了。對了,您剛剛說什麽。”

縣令聽她提起了秦王,心下也清楚了。這就是京城特派來查貪墨的。當下就鞠了躬,“是,是,是我通知的不及時。這就把糧運到糧倉裏。”

裴若雲舉起扇子按住了他的手,“等等,既然這糧夠了,多餘的是不是要哪來的會哪去。”

縣令從袖子拿出了一張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先生說的是,我這就去辦。只是秦王那邊。”

裴若雲笑了笑,“你放心。秦王也只是不想落下個埋怨,給陛下一個交代。這事辦完了我就當做沒發生過。”

縣令忙不疊的點點頭,“先生說的極是,日後還要請先生照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多評論多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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