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一時之氣

秋去冬來， 一眨眼， 又是一年年底。

臨近年關，京城越發熱鬧起來，各家各戶開始置辦年貨， 準備迎接新年的到來。

榮華公主讓人收拾東西， 準備住回宮裏。

畢竟過完年，太皇太後的孝期就過去了，榮華公主總要給太皇太後上柱香。

再加上吳皇後再三請她回宮幫忙， 榮華公主也理解吳皇後思念長子的心情，就應了吳皇後的拜托， 回宮小住。

……絕對不是因為林晞被泰安帝打發到西域迎接太上皇和鎮國公， 目前不在京的緣故。

泰安帝繼承皇位也有大半年了。

期間安東的雲郡王明面上寫了請安的折子，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私下裏他給泰安帝和榮華公主都寫了不少信箋。

雲郡王是萬萬沒想到，他不過離開京城幾個月， 京城就徹底變天了。

他那位皇兄居然如此灑脫， 确認太子能力不錯， 又有了嫡長子，就直接傳位了？

這讓雲郡王感慨萬千，他對皇位不是沒有野心的， 只不過他開始長大時，重景帝已經入朝堂幾年了， 在朝臣之中名聲斐然。

雲郡王再不甘心， 也只能認命地說一句天不予我， 然後老老實實地低頭認慫。

可是在他眼中至高無上的皇位，在他那位皇兄眼中卻不值一提，說給就給了。

雲郡王想想兩人的差距和心胸，怎麽可能不感慨？怎麽可能不郁悶？

泰安帝繼位的消息傳到安東，雲郡王大醉一場，就徹底放開了此事。

太子為帝也不錯，他和太子幾乎是一起長大的，關系和睦，以後也能君臣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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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郡王上折稱臣，宗室裏再無能影響太子之人。

而泰安帝性格寬和，不管是宗室還是朝臣都很樂意在泰安帝手下幹活。

當然對于不少人而言，若是泰安帝能再稍微嚴格一些，不要太過榮寵吳皇後，亦或者不要将皇長子放在榮華公主身邊教養，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泰安帝對些閑言碎語一笑而過，他繼位這年沒有更改重景帝的年號，翻年後，他打算改元寧順，希望新朝一切安寧順遂。

榮華公主回了闊別大半年的皇宮。

她先去見吳皇後。

不過驟然見到吳皇後，榮華公主心中一凜。

吳皇後比夏天見到時瘦了很多，寬大沉重的禮服下，是極為消瘦單薄的體型，吳皇後的臉色看上去還可以，但榮華公主不敢肯定是否用妝容掩蓋了。

榮華公主面上不動聲色，她笑着行禮：“見過皇後。”

若是往常，吳皇後必然會伸手扶一扶榮華公主的，不過這次她笑着看榮華公主行了全禮，才笑着說：“阿姽客氣什麽？快坐。”

榮華公主垂眸，眼中閃過一絲冷色，臉上依舊笑的溫和，并神色自如地坐在了皇後下手的位置。

若說當年她和太皇太後鬥智鬥勇，那還算是教學相長，如今面對吳皇後，可就真的算實戰了。

榮華公主一方面感慨太皇太後，一方面嘴上笑着應承：“許久不見，我啊，在宮外玩的都忘了時候，一眨眼可就過年了。”

吳皇後同樣笑着，只不過她笑的有些焦躁。

這次榮華公主回宮，皇長孫祁昱也跟着回來了，看泰安帝的意思，以後似乎可以留在宮裏撫養了，所以此刻吳皇後嘴上說着感激的話，心裏恨不得立刻就送客。

榮華公主自然看出了吳皇後的焦急，她心裏冷笑，面上依舊絮絮叨叨地說着別苑的風景，還說自己出去打獵，抓了白兔給祁昱玩，聽的吳皇後面色微變。

好好圍觀了一番吳皇後坐卧不寧的樣子，榮華公主才離開朝鳳宮。

榮華公主一走，吳皇後就連忙招來嬷嬷，看着嬷嬷抱着的孩子，吳皇後再也忍不住了，她淚眼婆娑地抱起孩子，緊緊貼着幼兒的臉頰，泣不成聲。

“我的兒啊……”

可算回來了。

榮華公主離開朝鳳宮，她長出一口氣，表情有些難看。

不過這抹難看也只持續了一兩秒，她就仔細收斂了，重新笑吟吟起來。

理論上來說，吳皇後應該派大宮女送她去住的宮苑，不過祁昱剛回宮，吳皇後恐怕一時激動，忘記了。

榮華公主卻也懶得再回去問，她直接道：“去禦書房。”

重景帝在位時，她都可以随意去禦書房，如今皇帝換成她的兄長，她當然能直接去。

事實也如她所想，升職為大內總管的陳太監笑眯眯地迎了榮華公主，并請榮華公主在暖閣稍等片刻。

他細聲細氣地說：“陛下正和謝宰相說話呢，還勞煩您先坐坐，奴婢這就給您上茶。”

榮華公主笑着應了，心情好了許多。

大約一刻鐘後，榮華公主正在翻閱旁邊架子上的書冊，恐怕是翰林們在此休息是無意間留下的，她看的入迷時，門外有人掀簾子進來了。

榮華公主頭都沒擡：“怎麽？阿兄那閑了？”

她以為是陳太監。

“阿姽可算回來了。”

榮華公主擡頭，原來是泰安帝親自找過來了。

榮華公主眼睛一亮，她放下書冊，快步走到泰安帝身邊：“阿兄，幾日不見，您看上去更威嚴了。”

泰安帝微笑起來，他仔細打量着妹妹，然後很實在地說：“胖了。”

榮華公主莞爾，她說：“是啊，吃了睡睡了吃，連陪我跑馬的人都被阿兄指使走了，我閑得無聊嘛。”

兄妹二人相視一笑，各自坐了下來。

榮華公主先開口：“我将昱兒完好無損地交還給嫂子啦，如此我可算松了口氣。”

泰安帝：“已經見過梓潼了？”

榮華公主點點頭：“嫂子看上去清減了許多，不是說在修養嗎？怎麽越養越瘦？”

泰安帝嘆了口氣，這話也就妹妹敢說了，而他也自能和妹妹吐槽。

“梓潼太好強了。”

榮華公主心下冷笑，面上露出擔憂的神色：“不管嫂子想做什麽，總要顧慮自己的身體啊，不為別的，昱兒總要有娘的。”

泰安帝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朕說過她幾次，只是……”

榮華公主寬慰道：“也許是昱兒不在身邊，嫂子心裏擔憂吧，如今昱兒白白胖胖地回來了，想必嫂子會寬心的。”

泰安帝神色淡淡：“希望如此吧。”

他打起精神：“對了，前兩日林晞送了密折，說是已經接到父皇和師父，他們進入了甘州，大約初春時就能回來。”

“那他們是趕不上過年了？”榮華公主有些遺憾。

泰安帝搖搖頭：“父皇年紀大了，在西邊吃不慣牛羊，胃不太好，不能趕路，需要好好休息。”

榮華公主一聽連聲道：“這是怎麽了？父皇病了嗎？”

泰安帝點頭又搖頭：“據說已經請醫館看過了，只是普通的水土不服，可父皇畢竟年紀不小了，還是莫要太着急比較妥當。”

榮華公主這才松了口氣：“沒事就好，那就不要趕什麽新年了，慢慢回來即可。”

泰安帝看着妹妹直笑：“本來朕打算出孝了就給你指婚，不過既然父皇春天回來，不如由父皇來比較合适。”

榮華公主聽後滿臉紅暈，她說：“我和他都不急。”

泰安帝搖搖頭，他又說：“正月十五元宵節，朕打算在曲江雀樓與民同樂，正讓謝宰相安排，到時候朕和梓潼都會露面，阿姽要去嗎？”

榮華公主略一沉吟就道：“還是算了，您和嫂子都去的話，昱兒誰照顧？這孩子在我那養了大半年，我可聽不得他哭。”

泰安帝也不強求，他說：“那到時候昱兒就麻煩你了。”

他感慨道：“一眨眼，當初小小的孩子都能說是兩歲的孩子了。”

榮華公主聽後笑噴：“您這虛歲算的也太大了吧？”

“沒算錯啊。”泰安帝笑眯眯地說：“翻過一年就一歲嘛。”

榮華公主笑的直搖頭。

等吳皇後在朝鳳宮安頓好了孩子，才恍然想起來自己忘記派人和公主說住處了。

她連忙派人一問，才知道公主居然去了前朝，和陛下在禦書房旁的暖閣聊天。

吳皇後揮退了彙報的人後，臉色就是一白。

榮華公主即便是長公主，可自己是皇後，一時關切兒子忘記安排住處，長公主犯得着去找陛下告狀嗎？

吳皇後心裏翻滾着自己也不明白的複雜情緒，勉強笑着喚人去安排公主住所，她看着床榻上白胖可愛的兒子，原本僵硬的面容略微松緩了一些。

不得不說，公主把兒子照看的很好。

之前聽說公主去抓兔子給兒子玩，吳皇後吓壞了，叫來嬷嬷一問，才知道公主抓了兔子直接抽筋扒皮，煲湯喝了。

吳皇後嘆了口氣，算了，不用争這一時的氣。

且看之後吧。

只是吳皇後萬萬沒想到，所謂世事無常，讓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正月十五，曲江雀樓元宵佳節，泰安帝帶着皇後在雀樓上與民同樂，卻不想當夜竟有地動發生！

當雀樓徹底坍塌，無數梁柱砸下來時，吳皇後最後看到的就是泰安帝堅毅的面容，然後她渾身一涼，就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