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娃娃
那是一個看着已經有些破舊的小球,盛珣目測它還沒有市面上常規的兒童皮球一半大,與其說是給小孩子玩的球,它看上去,就更像是與一些玩具娃娃配套的道具,是“玩具的玩具”。
小紅球的表面有着多處豁口,那些外沿翻卷的裂口就宛如一張張合不上嘴的一樣裂在那裏,而在那少有的沒有裂口的位置,又布滿了灰塵和污漬。
“小秋。”盛珣看着那兀自滾動的小紅球,卻是叫了身旁的鬼怪一聲。
小秋從紅球出現起就安靜呆在一旁,大有一副任由盛珣決定下一步該怎麽做的架勢。
聽見盛珣叫自己,他就才發出一聲“嗯”,示意自己在聽。
盛珣偏頭看他:“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這次的情況和老羅那回有什麽不一樣了麽?”
這是個自辦公樓那會遺留下來的問題。
當時小秋莫名其妙好像有些負氣,盛珣追問具體怎麽不一樣也不回答,只在稍後轉移了話題。
這時,疑似是之前遇見過的娃娃又出現了,盛珣膽大卻不莽撞,他上回在老羅和陶盈的事件中幾次“直A上去”,概因他在事件整個前半程是真的什麽也看不見,他往往都沒意識到自己正在對真實存在的鬼怪進行“平A攻擊”。
兩回的情況不一樣究竟不一樣在哪?
他如果直接接觸這個小球,是會發生像曾無意間燒灼過陶盈頭發的情況,還是對方能像小秋一樣,只是被金光單純隔檔?
如果他們在這裏找到了娃娃的本體,能間接幫忙改善虞淼淼的精神狀态嗎?
盛珣一瞬之間有着許多問題,而它們的核心正是小秋曾提過的“情況不一樣”。
鬼怪似乎就真的記性不太好,這事明明才發生不久,就在幾小時前,聽了盛珣的話,小秋卻像需要仔細回憶,方才慢慢想起來自己之前原本是想到了什麽。
“這次是器靈。”小秋在想了好一會後終于說,“器物成精,不是枉死的人受怨氣侵蝕化成的邪祟。”
小秋在努力思考時宛如一個有健忘症的老人家,轉頭把自己當時的看法想起來了,說話時就仍有鬼中大佬的平緩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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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句“器靈”再加上之後增補的說明,與盛珣關于娃娃的猜測正好吻合,盛珣得了一句簡潔但極具權威的答複,小秋認真看他表情,卻覺得人類的嘴角雖然是上彎的,但好像不是他預期的那種得到标準答案後的高興。
“怎麽?”小秋就疑惑地問,“你為什麽笑得和之前拿花戳我的那個時候一樣?”
盛珣擡手摸了自己嘴角一下。
其實盛珣之所以會笑,原本是因為小秋冥思苦想的模樣真的有點好玩,讓他不由自主又有了覺得對方可愛的想法。
忽然聽對方提起自己笑得像之前送花那陣,盛珣又看小秋一眼,本來要出口的話就打了個轉:“我們之後在辦公樓裏聊過的問題要想上小半天,之前在矮樓那邊的送花你倒是記得牢,想起來的飛快。”
“因為這不一樣。”小秋說得非常理所當然,他坦然承認了自己的記性不好,很容易忘記東西,然後說,“所以我只挑要緊的記。”
鬼怪說這番話時語氣淡淡,神色也是他慣常的波瀾不驚。
但對于聽的人來說,盛珣就是幾乎一怔。
他張了張嘴,認為自己應該對這樣的話做出回應。
但就在盛珣真正說出話前——有一個被他和小秋無意中忽略很久的對象就等不及了。
那紅色的小球兀自在走廊前方滾動了半天,越滾越賣力,它以一個軟皮小球的外貌在走廊地磚上摩擦出了可媲美推土機的動靜。
然而即便如此,它面前的人類和他旁邊那個古怪鬼怪就像完全注意不到它。
他們暫時進入到了一個只能囊括進彼此的小世界裏,就讓它感覺非常,非常的不滿意。
“嘻嘻。”
這應當就是虞淼淼對餘萌描述過的,她曾聽見的那個童聲一樣男女莫辨的聲音。
它的确脆亮,還充滿了孩童天真不谙事一般純粹的惡意。
就是這笑聲把盛珣的注意力又拉走。
他朝紅色小球看過去,看見小球不知什麽時候已停下了滾動,改為在原地一彈一蹦,并不斷發出瘆人的笑聲。
小球表面原本豁口的地方都宛如變成了真的嘴,它們咧得比之前還要開,球每彈起來又落下,那些嘴巴就也随着動作一開一合,對盛珣和小秋說:“嘻嘻嘻嘻。”
結果它又“嘻”了半天,像是賣力在對聾啞人做表演。
鬼不怕它就算了,人類的表情也還是毫無變化,反倒更像是在……觀察它。
“除了讓我看你玩球,聽你笑。”盛珣說,“請問還有別的嗎?”
盛珣其實問得很真誠,語氣也很和緩,最多就帶有一點無奈。
因為至今為止,他可以得到的結論是校園裏确實有東西作怪,但這位罪魁禍首在女孩虞淼淼面前和在他面前呈現出的恐怖程度似乎就很有出入,他并不會被突然出現的紅球吓到,笑聲聽多了,感覺對方像個萬聖節時某寶九塊九包郵的惡作劇匣子。
所以即便知道對方心懷惡意,盛珣內心毫無波動——或許還帶着一點有小秋在身邊的有恃無恐。
紅球被他說得不笑了。
很快,那紅色的小球就在地面上又滾動兩圈,似乎是調整過了角度。
它正朝着盛珣和小秋的那面逐漸浮現出五官,露出一張表情憎惡的臉。
“真讨厭。”它說,“你這樣的人類真讨厭。”
器靈是有別于邪祟的靈異物種,它們沒有曾經身為人的過往經歷,通常也很難對它們講究人的道德三觀。
又因為它們生來非人,有一部分器靈——譬如盛珣和小秋眼前的這個——它即便是知道前面的鬼很強,人類身上似乎有驅邪除惡的金光護體,但它對“生”從沒有過強烈渴求,所以在面對着力量具有壓制性的對象時,也就不如普通邪祟那樣忌憚。
“我沒有被你吓到,所以我就讨厭?”盛珣反問着它。
他已經辨別出來,那紅色小球上映出的就是在矮樓玻璃那看過的那張臉。
“不。”對方的回答聲是從盛珣腦後傳來的。
他上前一步再轉身回頭,果然看見矮樓處看見過的娃娃又是倒吊着出場,正倒挂在他之前站的位置,那雙倒過來的黑洞一般的眼睛盯着他。
如果盛珣沒有往前走那一步,他剛剛回頭,恐怕就要和娃娃來個“貼面殺”。
“我的眼睛丢掉了,但我的鼻子可靈了。”倒吊着的娃娃以一種既天真又陰森的語氣說,“我能夠聞出來那些‘丢掉了曾經分明聲稱很珍視的東西的人’,也能聞出來那些‘曾經被珍視卻也逃不過丢棄命運的沒人要的娃娃’。”
一陣風吹過來,倒吊的娃娃順着風打了個轉。
小球咕嚕嚕滾到盛珣腳邊。
它們一上一下的兩頭笑起來,用歡快語氣對盛珣說:“你真讨厭,你也是個丢了東西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不知不覺也要9w字啦,周四入v,也就是從明晚零點的更新開始就是v章了,希望能在之後的章節繼續相見,啵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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