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混亂

鬼畢竟是鬼。雖然福高村整個被積怨潭的力量拖到了潭裏,這鬼村也稱得上屋舍俨然,鬼村民們的生活平日按部就班,還挺有條理的在做着一系列維系村子及積怨潭運轉的事情。

但從他們不斷舉辦供奉儀式,最令村民害怕的事之一竟是“耽誤儀式”就能看出來——

他們之中的大多數,跟游蕩在外間的普通鬼怪也沒什麽區別,是頭腦簡單,只會周而複始的做着固定的事情,并對這個“圓環”相當固執,陷入了自己的思維閉環。

聽說接親的隊伍在荒地那邊拖延了一會?

那當然是今天去當轎夫的幾人辦事不力。

聽說村頭喜屋那邊裝扮新娘時吵吵嚷嚷,今天化妝更衣的時間比平常要長?

那當然就是今天的喜娘們也做事不夠得體,想來這回的“新娘”還是個烈脾氣,待會需要多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好讓“她”乖乖拜堂完禮,不能攪了今晚的結親。

能夠在宗族祠堂內安然候着而不用去出力氣的,基本都是村內管事及長輩。

這群老鬼慣于自持身份,最擅長端架擺譜,連主動去探聽個消息都覺得有悖尊卑。

是一個個拉長了老臉,還在前廳裏等着那拖延了時間的隊伍主動進門請罪。

壓根就沒發覺在自己身後,全族的牌位都已被人摸了底。

更發覺不了前面“新娘”那兒之所以慢,是祠堂之外已然變天,今天的“新娘”就沒哪個鬼惹得起。

“新娘到——”

當轎夫這一嗓子響徹後方寝堂,提醒了盛珣一行小秋的到來。

前方享堂裏,本來端坐太師椅的宗家長老一拍桌面站起,幾張鬼臉勃然變色,最臨門的一位舌頭都長及下巴,像一條皺皮哈巴狗,一張大白臉上拖着長舌頭就開始狂吠。

“你們好大的膽!!”

Advertisement

這位哈巴狗長老将蓬勃怒意對着門口噴,面上森然可怖,枯瘦的手又有點像只烏雞爪,直朝門口指着。

他是想要向今天辦事格外不得體的轎夫及喜娘們發難。

可最先映入眼簾的那一抹紅居然不是喜娘的紅裝,也不是轎夫身上配的紙紮紅花。

是喜服。

“誰?”穿着喜服的人聲音冷冷的,他站在入廳的門檻前,身上沒有半點生人活氣。

“誰大膽?”他嗓音冰涼地又問了一遍。

哈巴狗長老好像就被來者的嚣張和形貌給震住了。

因為這人的的确确穿着慣例的新娘嫁衣,但又把金銀玉飾給卸了個幹淨。

對方幹幹淨淨的黑色短發下是一張同樣幹淨素冷的臉,紅蓋頭不知去了哪,應該被新娘捧在手中的同心結也……

也勉強剩了一段紅綢在他手裏。

繩結卡着剛才做通報的轎夫脖子。

——這還不夠大膽??!

廳堂裏的管事長老們都震撼了。

他們的思維比普通村民更加守舊,更拘于傳統。

來人完全不遵守規矩,到了喜堂門口卻抛頭露臉,裝扮缺損,鳳頭釵不插紅蓋頭不戴。

還敢對着長老嗆聲!

簡直無法無天,完全不把他們宗族看在眼裏!

視宗家禮數高于一切的老鬼們氣瘋了。

“穿我孫家喜服卻不守我孫家規矩!”坐在堂內高位的長老大罵,“你真是目無尊長,寡廉鮮恥!”

小秋本來完全沒耐心聽旁鬼廢話。

他站在門口多停了幾秒沒有動作,是剛好正接受着兩個娃娃在裏面傳遞的消息,聽他們彙報盛珣就在裏面,且一切都好。

誰知也就接受消息的這一小會,被迫聽了兩句深山老鬼的怒斥,還是趾高氣昂的說教。

小秋面無表情擡眼,眼神比剛剛問“誰大膽”時還沉。

他這會狀态其實不太對勁。

在喜屋那邊穿上一身喜服時,小秋還莫名其妙感到一絲歡喜,會對着鏡子發笑。

可在來祠堂的路上,他離這裏越近,心中便像壓着煩躁,會油然生出一股說不出的厭惡。

一開始,小秋懷疑過自己是受了怨氣影響,畢竟他正拿積怨潭給自己“充電”,又還身穿嫁衣。

這嫁衣代代相傳,和棺蓋一樣上面依附有無數冤死新娘的怨恨力量,會多少觸動穿戴者的情緒也是正常。

但在真正邁過祠堂正門的一刻小秋便确定——不,不對。

他情緒異常,不是受外物影響。

他只是發自內心的對“宗祠”這個場所感到厭煩。

就好像,在他模糊不清的記憶裏,“喜服”是一件事值得高興的事,而“宗祠”則讨厭透頂。

以至于他一站到這陌生祠堂的門前,就有點想拆。

……尤其這裏面還正“高堂滿座”,有好幾個端腔拿調的老鬼試圖拿尊卑禮數壓他,以為教訓幾句“沒規沒矩”,便能讓人會乖乖退讓,接着老老實實聽從安排。

這情景依稀還帶給小秋一些熟悉感。

他剛剛臨門而立的剎那竟有一瞬間的恍惚,總覺得這樣的情形他好像也曾在哪一刻面對過。

不過,那些人不敢對他喊“大膽”。

他們說的應當是其他別的什麽。

他兀自回憶了一會,卻記不起來更多,那混淆感也倏忽而逝。

只留下滿心厭煩。

“太吵了。”

堂上的孫家長老還在持續說教,以為自己的氣魄震懾了這面容年輕的小鬼。

他兀自嘚啵不停,卻是忽然聽見對方說了這麽一句。

“你說什麽?!”自覺又受冒犯的長老橫眉豎目。

門檻前一身嫁衣的人沒理。

那人只慢慢擡起腿,好像是要跨過門檻入廳。

但在孫家衆鬼的注目下,他直接踩在了門檻上。

“你——”近門的那位“哈巴狗”再次出聲,疾言厲色。

小秋頭也不回,木混磚的建材在他腳下脆如薄板,很快分崩離析。

他踏着門檻的殘軀入堂,将孫家推崇至上的禮教尊卑都踩在腳底。

兩旁有暴怒的鬼朝他撲過來,終于是想到要攔下他這不速之客。

小秋手裏的同心結還剩一段綢,他手一松,那段綢布的末端下一秒就纏上對方脖子。

被勾住脖頸的鬼倒飛着撞上後方牆面,正中享堂裏高懸的孫家牌匾。

牌匾歪斜着垮塌,接着一面牆也步了門檻的後塵,當場在孫家衆鬼面前像塊豆腐一樣被一撞即碎。

整個祠堂轟隆作響。

“……放肆!你放肆!!”

狼狽躲閃斷裂牆體的那位“大長老”在好一會後才暴怒出聲,他青面獠牙,烏骨雞似的爪子手指都延長了一倍,沖着穿着嫁衣的“新娘”當面抓來——

嗖。

是短促的風聲。

在祠堂正被強拆的背景音下,這點聲音堪稱輕不可聞。

“……”可孫家的大長老驀然收聲,他的手停在離“新娘”還有好幾步開外的地方。

一根長釘結結實實穿透了他的手,末端還連着長繩,繩子延伸向牆壁斷裂的後方寝堂。

“您既然這麽自持身份,就勞煩也盡量像個長輩一些,有點長輩樣子。”

寝堂裏有人這樣說,長繩的盡頭在那人手裏繃緊。

一片飛揚塵土下,不知是不是灰塵帶來的錯覺,繩身還像微微泛出金光。

那人的聲音很溫和,和天生嗓音帶冷的“新娘”十分不同,如果不看他的舉動,你甚至會覺得他是正在平和的勸告你。

可大長老面容扭曲。

長釘紮得結實,繩子在那人手裏沒有半分放松。

那人從後方寝堂走出來,把屬于生人的活氣大咧咧釋放在滿是鬼怪的屋子裏,手上還不疾不徐,正一圈圈将随着距離縮短而富餘的繩子繞到自己手掌下方。

“麻煩這位長老。”盛珣語氣平淡地說,“別随便伸手碰別人的新娘。”

他目光徑自越過了舉着手的鬼,落到穿着嫁衣的小秋身上。

小秋平常的衣服是冷色調,他第一天跟盛珣見面的時候,穿的還是當年在“洋房鬼屋”裏那身白衣黑褲,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個年輕學生,帶着一種老派的幹淨冷素。

後來跟盛珣同屋共處,盛珣給娃娃們買東西都有點停不下來的架勢,當然就也給小秋添了不少對方的專屬用品——其中包括一堆小秋覺得自己用不上,但盛珣覺得他用得上的新衣服。

那些衣服都貼合着小秋身上那種冷調的氣質,顏色以黑白藍灰為主,盛珣認為這樣的顏色對方應該喜歡,也合适。

但今天,他忽然覺得濃墨重彩的顏色對方也很适合穿。

嫁衣豔紅,在夜晚看起來像一團火。

紅色的映襯讓黑發白膚都變得更醒目。

那過分鮮豔的色彩似乎還會提亮氣色,讓小秋的臉都不再是裹在素色下的全然蒼白,好像隐約多了兩分從衣服上偷來的氣血,有了顏色。

“很奇怪?”小秋并不知道盛珣看了自己多久,近旁也沒有能夠拿來計時的工具。

不過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被看了很久,久到讓他都對盛珣的不發一語感到了些踯躅。

于是他出聲問着。

“不奇怪。”盛珣終于開口,也回答了他。

盛珣看起來像這才回神,他說着,忽然一緊手中長繩,之前收疊的繩子部分自他手腕快速垂下,那長繩在他手裏如一條繩鞭,末端重重掃向斜刺裏靠近的一張鬼臉,正中對方面門。

鬼發出痛呼,被迫收回想要去解救自家長老的手,可才收到一半,他腕骨一緊,長繩收束成一個繩套,動起來宛若長蛇游走,把他手腕牢牢扣住。

再一拉一拽,這妄圖偷襲的鬼就滾去跟他們家長老并排。

是一個實為罕見的“鬼繩串串燒”。

盛珣把一條繩上的兩個鬼都紮好,他才又看向小秋,接上自己方才沒說完的話。

“很好看。”他在兩鬼構建的奇異背景裏,就還對小秋笑了一下。

周圍是一片混亂。

小秋被盛珣看到踯躅時心思雜亂,那雜亂直接體現在他的力量上,便是他的拆遷事業變得毫無章法,力量的尾巴會掃到哪一片的鬼他自己也沒數,攻擊完全随機。

大長老是在這片混亂裏少有的能頂住小秋力量橫掃,沖到近前的對象。

只是沖到近前顯然也沒什麽用,他連小秋的衣服都沒挨到一角,後方飛出的長釘就精準紮透他的手。

他再怎麽也是一個六十年的老鬼,對于鬼怪的軀體構成有着基本了解,在最初的吃痛與驚詫過後便想到了要掙脫長釘,再加倍報複這膽敢蔑視他孫家禮法的外姓人。

可釘子竟然掙不脫。

長釘仿佛不是釘進了力量凝結的軀體,而是直接釘進了魂魄,

“你們還等什麽?!”大長老驟然拔高了嗓音開口,他扭臉看向盛珣,一張鬼臉上陰氣森森,有如實質的怨憤簡直要從他深陷的眼窩中刺出來。

他奈何不了一個力量明顯高于村民的鬼,可這是哪?這兒可是滿是鬼怪與瘴氣的鬼村!

動不了在這裏得天獨厚的鬼,難道所有族民一起上,還動不了一個明顯還活着的人嗎?

“別管這個擾亂儀式的鬼了!”大長老厲聲喊,“都給我專注這個人,這人還活着,他能夠被鬼氣侵蝕,你們是聞不到他身上的生氣嗎?!”

孫家的宗族意識代代傳承,每一輩人對于尊卑的觀念都刻在骨子裏。

當這一整個村莊都變作鬼村,村民變作村鬼。

來自大長老的命令便帶有不可違逆的力量,是族群內的“領頭羊”對全體羊群發布的指令。

屋外,之前試圖避開小秋力量掃蕩的轎夫、喜娘以及普通村民們紛紛變了臉。

他們退下一張一張原本還勉強能看的人皮,露出森森鬼态,全扭頭齊齊看緊了盛珣,朝這廳堂內的唯一活人靠過來。

“找死。”小秋周身的氣場變得尖銳,他這會才是真的開始感到生氣,面容也陰沉可怖,眼尾曾出現過蛛網裂痕的地方都又泛出絲絲紅痕。

一只手就蓋上了他正在變斑駁的那只眼睛。

是盛珣。

在大鬼正情緒暴怒時敢于直接對鬼上手的人,大約也只有一個盛珣。

他摸了摸小秋眼尾,又在收手時呼嚕了鬼的頭發一把。

“試試看。”他笑着對一室鬼說。

作者有話要說:  盛珣:不好意思,我最大的武器正是我自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