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當你在公路上行駛了足夠長的時間,你就遇到足夠多的古怪的事情作為一名長途貨運司機,伯特·維格斯總覺得自己已經見識夠足夠多的怪事了——他正在自己的第三任老婆鬧離婚,而那位胖得肥肉褶子裏總要長疹子的墨西哥女人已經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把他的神經打磨得像是大峽谷的石頭一樣粗糙。從法庭出來的那一刻,他比任何人都要堅信自己将不會因為任何事情再感到驚訝了,但是那一天晚上卻是一個例外。

伯特·維格斯看到的場景,還是讓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在73號公路的中端,一個有着月亮的晚上,車很少,路邊也沒有那些舉着拇指要打車的人,他開得很順暢,直到在一個并不陡峭的拐彎後面開來了一輛斯特林的長頭卡車。伯特·維格斯很少在73這條路上看到這種級別的重卡,當然,引起他注意的卻并不僅僅是那輛車的外形。

事實上,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都看不清楚它究竟是什麽,因為那輛卡車的司機竟然他媽的開了強烈的遠光燈,那刺目的燈光讓伯特·維格斯不由自主地眯上了眼睛,他的視線因為這種強光而一陣模糊。對于一個貨運司機來說,你或許可以一邊把你的手架在方向盤上而另一只手在抓薯片,但是你的眼睛應該在你前方的路上……伯特·維格斯可是不是那種為了一點兒刺激就想要早點去上帝的懷抱過日子的人。

他憤怒地将自己的遠光燈也開啓了企圖提醒路對面的那個白癡悠着點,但是對方完全沒有回應,它的速度很快——遠超過了這種類型的重卡應該有的速度,它飛快地掠過了伯特·維格斯的車,而兩車交彙的時候,伯特·維格斯徑直按下了車窗對着那輛斯特林吐了一口唾沫并且舉起了中指。

“混蛋,為什麽不早點去地獄?!”

他朝着那輛車的駕駛座咆哮。

然而,正當他宣洩了自己的怒火準備回頭的時候,在路燈跳躍的黃光之中,伯特·維格斯詫異地看清楚了那輛車的車窗後的人影。

一名金發的少女坐在巨大的方向盤前,她偏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伯特·維格斯不太确定那是燈光的緣故,又或者是那一瞬間的時間實在是太短。

但那名少女看上去簡直年輕到不可思議。

她的金發在自車窗湧入的夜風中飄舞,藍色的瞳孔宛若嬰孩一般,她有着狹長的鼻子和嘴唇——典型東歐人的長相,同時充滿了一種未成年少女特有的稚氣。

維格斯覺得她看上去最多只有十六歲,或者更小一點。

兩輛車在極短的時間裏交錯,然後駛向相反的方向,在伯特這麽一晃神的時間裏,那輛斯特林已經變成了一個越來越小的影子。

他在後視鏡裏只能看到那輛車的後部,一個或許是儲油罐的玩意兒挂在它的底座上,但是上面沒有任何的标識。這可是違反規定……當然,也沒有什麽比讓一個未成年少女駕駛重型卡車超速行駛更加違反規定了。

伯特·維格斯覺得這可真是個怪事,當然,有的時候你會在路上看到那些不谙世事的未成年少男少女們偷偷開着家長的車出來,但是沒有人會想要讓他們駕駛重型卡車——那玩意兒可不便宜。

更何況,它看上去還滿載着不明液體……無論那是原油還是化學物品,都可以說是極為危險的。

有那麽一瞬間伯特·維格斯甚至想要報警,但是他最終按下了這個念頭。

或許那姑娘的老爸,當然也有可能是男朋友(抑或兩者皆是)正坐在她旁邊呢,他只是沒看到而已,沒有必要大驚小怪……

伯特·維格斯給自己找了很多借口(這對于他來說總是很容易),但之後他只是在想:管他的,關我什麽事?

然後他踩了一腳油門開始繼續自己枯燥的工作。在那個時候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會與那名少女,那輛斯特林會有更多的交集。但是當兩天後,他駕車開始返回的時候,他路過了一個并不繁華的小鎮。

一切都是那麽的恰好,甚至可以用“命運”來形容:他剛拿到了一筆錢而那個他無數次路過的小鎮子酒吧裏有他熟悉的姑娘。伯特·維格斯覺得自己應該犒勞一下自己,于是他在那個鎮上停了下來,準備樂上一晚。

接着在酒吧門前的停車場上,他看見了那輛斯特林重卡,它那龐大的體型哪怕是在衆多卡車中也十分醒目。

哦,那個姑娘開的車。

伯特下意識地想道,鬼使神差地,他在下車之後走到了那輛斯特林的旁邊。它是一輛毫無特色的重卡,當然,它跟所有車一樣都有着顏色對比鮮明的噴漆,後視鏡的下方挂着一連串的十字架和印第安風格的捕夢網,在車門有髒話的貼指和細小碎石弄出來的劃痕……出了它的後面的那個沒有任何标志的灰白色儲油罐之外,它顯得是如此正常。伯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在意它,還有開車的少女。

他在那輛車旁邊轉了幾圈,好奇心讓他爬上了車廂後面白色的架子,他在那銀色的厚鐵皮上拍了拍,先要确定裏頭是否是空的(畢竟,那姑娘開車的速度可有些可怕)。從鐵皮的後面傳來了沉悶的聲音,伯特聽了聽,然後忽然嗤笑了一聲。

他忽然意識到實際上他什麽都聽不出來,這可不是他家那個從六十年代用到現在的錫鐵花園桶,人類那微不足道的拍打遇上了那厚實的隔層,回音可不會有任何的區別。

他覺得自己或許真的只是昏了頭。

于是他從架子上跳了下來,準備用一杯龍舌蘭讓自己變得更清醒一些。

他只走出了不到十步的距離,然後,一聲悶響從他的身後傳來。

伯特愣住了,他猛地回過頭詫異地看着那輛卡車,然後等了片刻……除了自酒吧那邊傳來的喧鬧和嬉笑之外,整個停車場寂靜無聲。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從油罐內部發出來的,可是,那有怎麽可能呢?

伯特不太确定地聳了聳肩肩膀,回過了頭,他再次确定了自己需要龍舌蘭的這一事實,然後筆直地朝着酒吧走去。

記憶中,這個酒吧非常熱鬧,簡直與這座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為基督徒的小鎮格格不入,門口是俗氣而豔麗的桃紅色霓虹燈,燈管勾勒出了一個明顯的女人的輪廓。內部燈光昏暗,泛着同樣暧昧的紅色,香煙和酒還有夜晚讓這裏的空氣變得渾濁,像是有淡淡的霧氣。在酒吧的一角放着已經過時的點唱機,上面布滿灰塵。這裏的音樂裏充滿了酒精和咒罵還有性,但是,所有的卡車司機都愛這個,他們毫不在意的在嘈雜的背景中與別人對話和大笑。

穿着暴露的女招待們遠非大城市裏的姑娘們那麽年輕美貌,她們大多有些發福,然而對待司機們的調笑要更加得心應手。

多麽美妙……這是伯特熟悉并且熱愛的氣氛。

在酒吧的另一邊擺放着臺球桌,正常的情況下,人們會在那裏消磨一些時光。然而當他走進酒吧的時候,他知道事情有些不對勁。

沒有人在那裏,他們都在吧臺的區域聚集,像是聞到肉味的狗一樣環繞在一名少女的旁邊。

那名少女就像是落在黑絲絨墊子上的金色珍珠一樣引人注目。

她斜斜地靠在桌面上,啜着一杯柳橙汁。

女招待們冷漠地聚集在另一頭,看着男人們企圖給她買一杯酒。

“我們這兒可不賣酒給未成年人。”

調酒師幹巴巴地說。

而那名少女慢慢地擡起眼簾,她的眼睛在燈光下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藍紫色。

“我可不是未成年人。”

她說,然後咬着習慣給了他一個充滿挑逗性的微笑。

不得不說,她的臉美得讓人窒息。

伯特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事實上,很少有人知道他那位貧窮的第三任妻子為什麽要與他離婚,原因便是她開始察覺到伯特落在她女兒身上的目光……那目光足以讓任何一位母親毛骨悚然。

伯特愛少女,他堅持自己不是戀童癖,但他确實承認自己受到她們的吸引。

尤其是金發而帶着稚氣,在成年人與孩童之間的那種。

而酒吧裏的少女簡直就像是按照他的夢幻之人打造的。

他貪婪地打量着她,那目光如此粘膩以至于她忽然扭過頭來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一刻仿佛世界都停止了轉動。

她對伯特露出了一個笑容。

然後她越過人群,對他說了一聲“嗨”。

氣氛好像忽然停滞了下來,女招待依然在清理着桌面,而其他人對伯特投來了古怪的視線。

“嘿,你知道這家夥?”

有人對着她喊道。

少女只是微笑。

“你來了,看樣子他也來了,時間到了嗎?”

她說着伯特完全不懂的話,簡直像是與他認識了十年一樣熟悉,态度非常的坦然。伯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與她一起走出酒吧的。

她把他一直拉到了停車場的後方,然後她忽然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在伯特面前露出了一個符合她年紀的燦爛笑容。

“謝謝。”她對着他說,“要知道,我哥哥讓我在那裏等他,可是我想像是我這樣的人可能确實不适合出現在那種地方。我緊張死了,還以為他們要把我吃了。抱歉我故意裝成認識你的樣子,我只是想脫個身……啊,對了,忘記自我介紹,我是拉伊莎。”

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你看起來像是個好人。”拉伊莎說。

伯特覺得自己的褲裆有些癢癢的,他咽下了一口唾沫,臉頰因為激動而開始發紅。

他的手心滿是汗水,然而他臉上擠滿了笑容。

“當,當然,我是好人,那地方确實不适合你這樣的小姑娘待……我的意思是,你的哥哥應該把你看好一點的。”

拉伊莎的目光在伯特的臉上停留了一下。

雖然卡車司機自己沒有察覺,但是他的目光實際上已經完全無法掩飾了。他在不自覺地用目光貪婪地勾勒着拉伊莎赤裸在T恤外面的胸口還有短褲下的大腿根,簡直快要流下口水來了。

拉伊莎直視着伯特的眼睛。

她看上去有種特殊的氣質——稚氣,但同時像是成熟女人一樣有特殊的妩媚。

“是的,但是他那種人,總是有些粗心大意。”

“啊,當然……”伯特簡直不知道自己該對拉伊莎說什麽然後他想起了那個晚上,“嘿,你知道嗎我早就知道你,我們見過面,你開着那輛車……”

他指着那輛斯特林說。

拉伊莎的笑容變得更深。

“哦,不”她咯咯笑着捂着臉,“我還以為沒有人知道呢,我哥哥那天很累,所以,你知道,只是一下子,我差點被警察抓住,吓死我了,幸好我哥哥在那之前醒過來了。”

她一邊說着話,一邊不着痕跡地帶着伯特往那輛斯特林走去。

那輛車的體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所有的路燈的燈光都被擋住了,在那輛車的後面,影子是完全的漆黑。

這裏是一個視覺的死角,伯特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一個邪惡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在了他的腦袋裏。

上帝啊,他真的不應該這樣,他已經引起足夠多的懷疑了可是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恰到好處。

死角,黑暗還有一名正合他胃口的少女……

而拉伊莎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忽然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按在了他的胸口。

明明只是最輕微的碰觸可是伯特的背還是靠在了車後。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拉伊莎。

“你……”她舔着自己的牙齒,“一直在看我,為什麽?”

“我,我沒有……”

伯特依然想要反抗然而他的手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樣,捏住了拉伊莎的肩膀。

這個小婊子在誘惑我——與表現出來的截然不同的是,伯特的內心仿佛有個野獸一樣在叫嚣。

他感受着拉伊莎細小的骨架在他手掌下的觸感,腦袋中浮現出了以往無數次的場景。

女孩們柔軟的肌膚和尖細的慘叫。

沒有什麽會比那個更棒的了。

而拉伊莎……如果不是她想讓我上她,又怎麽會跟着我來到這種地方!

她是自願的!

伯特捏緊了拉伊莎,如果是正常的情況下,或者說,如果是正常的少女,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因為那種疼痛而開始掙紮了。當然,拉伊莎并沒有這麽做,而伯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他在給自己尋找借口——

或許正是這樣,伯特并沒有意識到,空氣裏逐漸浮現出了不應該存在的水汽。

在他身後的油罐頂部,一個活蓋緩慢地,緩慢地打開了……

半個小時後——

拉伊莎爬上了儲油罐的頂部。

這裏頭儲存的實際上是一整罐的海水,空氣中彌漫着海水的腥味。她蹲在活蓋口往裏頭望去,黑暗中,有四點瑩瑩的紅光在閃爍。

她皺着眉頭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借着屏幕的光把往裏頭照去,一塊碎肉卻正好被扔了出來,那是一個男人的右手。拉伊莎踢了踢它,發現那手指還微微抽搐了那麽一兩下。

而在她下方,油罐車內,是吱吱呀呀,骨科碎裂和肌肉被撕開的聲音。

“親王大人,您還滿意您的用餐嗎?”

拉伊莎皺了皺鼻子,用刻意裝出來的女招待的聲音對裏頭的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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