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殺

莫長生是打着要了林四娘性命的主意的。

如果林四娘是他的親表妹，就算林四娘曾經做了那些事情,莫長生再恨她,也會看在莫老娘和舅舅的面子上放過林四娘的性命。

可是，就莫長生如今所知道的消息來說，林四娘卻只是一個奪了他嫡親表妹舍的穿越人士而已。而且，這個穿越人士,還不是普通的穿越，莫長生徑自猜測，這林四娘是穿書奪舍而來，就算不熟知劇情,也會大致了解些未來之事。

這樣的林四娘，莫長生卻是怎麽都不肯放過的。

然而火海纏身之際，林四娘卻能以莫長憂的事情拖延住，莫長生可以按捺下想要知道自己未來的想法，可是很顯然的,他卻無法按捺下心底對莫長憂的擔憂。

莫長憂的爐鼎身份，縱然是讓莫長生覺得難堪,可是這份難堪,卻不是源自于莫長憂,而是源自于莫長生自己對于無力改變莫長憂身份的難堪與自責。

因此旁的事情倒也罷了，即便是林四娘張口說出什麽機緣福地，莫長生都可以不予理會，可是林四娘說出莫長憂之事，莫長生就不能不挂心了。

火海盡退。

莫長生緩緩走到了林四娘的面前。

林四娘并不先說出莫長憂之事，卻是狼狽的癱坐在地上，憤然問道：“為什麽？我是你的表妹，姑父姑母那般疼我，我自認除了元白真人一事外，并未對你有任何不好，你為何要對我下殺手？表兄，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都是從莫家村裏出來的，就算不能互相扶持，表兄又何故要這般待我？”

莫長生面無表情的道：“你搶了不屬于你的東西，幾番算計于我，我要殺你，天道亦不會罔算了因果！我為何不能殺？”

莫長生的話說得含混不清，可是聽在原本就心虛的林四娘耳中，卻是驟然大驚。

“你、你怎麽知道的？”林四娘瞪大眼睛看向莫長生，“莫非……你與我是一樣的？”

莫長生不語。

林四娘卻已經自己否認了：“不對！你若與我是一樣的，又怎麽可能明明是我提前幫你進了修真界，你卻半點感激都沒有？你若與我一樣，又豈會明知幻狐在何處而不提前去找？你若與我一樣，又豈會依舊與莫長憂接近，就不怕他再耽擱了你麽？”

莫長生這才擡了眼皮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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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才道：“你知道，我是要殺你的。”

林四娘想到方才的火海吞噬，便是一個哆嗦，怔怔的看向莫長生。

莫長生的聲音卻是格外的不急不緩：“你若想活，便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否則的話……你既是奪舍而來，奪舍之人，人人得而誅之，就是我礙于天道不能立時毀了你的三魂七魄，将來也必然将你的魂魄贈與魔修，想來，那魔修總歸是會歡喜他的招魂幡上多上一個經歷頗多的魂魄的！”

這一招卻是比直接毀了她的三魂七魄，讓她不能重新投胎還要狠！

誰人不知，一旦重新投胎，便沒有了這一世的記憶，懵懂無知，性格也因生長的環境也略有不同，與其說那投胎之人還是自己，倒不如說是另一個與自己略有相似的人更合适。

所以，林四娘還真的不害怕什麽焚毀魂魄之類的，她更怕的，卻是莫長生所說，将她的魂魄束縛在招魂幡之中，保留有神智，卻由天大地大，何處不可去的自由之身，淪為只能被束縛在招魂幡十丈之內的魔修仆從！

這樣的威脅，讓林四娘不禁瑟縮起來。

前世她比莫長生提前十年進了逍遙宗，待莫長生二十三歲進宗門時，已然是很不被衆人看好的年齡，再加上莫長生的五靈根，林四娘一面唾棄着莫長憂的爐鼎身份，一面看不上莫長生的資質，因此即便前世莫長生一入修真界，就來尋她，林四娘卻也是避而不見。雖然不曾出言不遜，但是，林四娘那時表現出來的不喜很快被莫長生察覺到了。也是那時，莫長生便不再來尋她。

可是即便如此，莫長生對她溫和與看重的模樣，卻讓林四娘一直記得。

然而此刻，那個溫和的莫長生卻是冷着臉說出這樣的威脅來……林四娘怔忪片刻，終于道：“傳言東九洲離淵之境，有蟲名萬噬，可吞萬物。若是你能找到萬噬蟲，并讓它認主，就能将烈陽真人腦袋裏的奇石給吃掉，讓烈陽真人神智恢複如初，這樣的話，莫長憂、大表兄便不必做他的爐鼎，自然就不會活不過五十歲了。”

莫長生眉頭微微一擰，然後才道：“離淵之境想來不比玲珑秘境小上多少，那我去了離淵之境後，當如何尋找萬噬蟲？找到萬噬蟲之後，又如何有本事讓其認主？還有，便是我找到了萬噬蟲，讓它乖乖認主了，以千幻道君對烈陽真人的看重，除非烈陽真人到了不得不救治的情形，千幻道君又豈會容我将萬噬蟲放入烈陽真人的腦袋裏？她就不怕我故意在烈陽真人的腦袋裏放了不該放的東西嗎？你所說的這個法子，聽起來不錯，可是仔細推敲起來，卻根本不可能實現！林四娘，莫非你在欺我年幼，故意說謊不成？”

“……”林四娘前世和莫長生兄弟極為疏遠，莫長生是如何找到萬噬蟲，如何讓千幻道君放下戒心的，她統統不知道！此刻當然也完全回答不了莫長生的疑問了。

可是林四娘還不想死，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卻還能說出其他的事情：“表兄的靈根資質将來或有變化，而變化後的資質，正是五靈大陸諸多門派所求之資質。得此資質者，将代替宗門進入五靈秘境一次。只是五靈秘境何其危險？萬年來，能從五靈秘境中活着出來的人不足五人，而這幾人裏，能神智清醒的活着出來的更是完全沒有！表兄将來也不會願意進這個五靈秘境，只是大表兄與表兄素來親厚，那些人捉不住表兄，便捉了大表兄威脅于你，表兄才不得不進入五靈秘境。”

林四娘一面看着莫長生的臉色，一面道：“表兄與大表兄手足情重。只是大表兄所修的爐鼎功法太過……大表兄修為每增長到一定階段，便會重新淪為凡人，再行修煉。大表兄淪為凡人的時候，着實太過危險。表兄若為大表兄好，若為自己好，當循序漸進疏遠大表兄才好。”

莫長生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還有呢？你知道的，僅僅只有這些麽？若是僅僅如此，我便不聽也罷！”

既是穿書之人，又豈會只知道這麽一點點東西？

還故意拖延時間，慢吞吞的告訴他，當他是傻子麽？當他真的不知道，只要林四娘拖住他，待楚陽和淩昀前來，他就殺不得她了麽？

莫長生最後看了一樣林四娘，想到蛟龍大人所說，他前世氣運頗佳，與其提前知曉那些事情，倒不如什麽都不知道，繼續磨練心境的好，于是便不肯再聽林四娘的拖延之語了。

偏偏林四娘還不知道莫長生那一眼的意思，繼續離間他和莫長憂：“大表兄在陣法一道上的确很有天賦，可是他幾次三番拖累了表兄也是真的。大表兄明知自己是拖累，還在烈陽真人結嬰之後，故意拒絕了烈陽道君的保護，這般不知所謂，表兄你若再不和大表兄疏遠，将來恐怕……”

将來恐怕既拖累了莫長生自己，還會害得莫長憂不得不自殺，以此讓莫長生再無牽挂。

林四娘最後想要說的那句話，的确是能夠讓莫長生對她按捺下殺意的話。

然而林四娘故意拖延時間，欲将那句話放在最後才說，卻讓莫長生早就聽煩了莫長生的離間之語，伸手搭在弓弦上，閉目，一只周身燒的通紅的箭矢，就飛快的離弦，直直的射進了林四娘的丹田之中！

林四娘不甘心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仰躺在地上。

似是怎麽也不肯相信，竟然會有人對前世之事不感興趣，寧可直接殺了她一了百了，也不肯留下她，聽她說那些前世的故事……

林四娘死得極為幹淨利落。

莫長生收了箭矢，在林四娘的屍體前轉了一圈，将她的儲物袋拿了起來，再從林四娘的儲物袋深處掏出了一只紅簽，微微揚了揚唇角，便将紅簽和林四娘的屍體上分別放了一張火球符。

紅簽倏然消失，而林四娘的屍體，則在一息之內，化為灰灰。

蛟龍大人這才眨着小小的眼睛跑了出來，雙目亮亮的看向莫長生：“長生好厲害！箭法真準！鞭法也好厲害！”

莫長生：“……你就會這幾句誇人的話麽？”

蛟龍大人：“……”他是龍又不是人，對于人類語言的駕馭，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不過不等蛟龍大人郁悶多久，就突然發覺身子一輕，然後他整個龍就呆住了！

“痛麽？”莫長生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把手裏的小蛇給丢出去的沖動，将小蛇放在左手中，右手食指慢慢劃過小蛇還未完全恢複的鞭傷上，“流了不少血，還痛不痛？”

蛟龍大人歡喜的快要暈過去了，當即就道：“不痛不痛！長生你還要龍血麽？你再打我一鞭子，我再給你放血！放好多好多血！”

莫長生一頓，手指再次劃過那道傷口，“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