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冰宮

笨蛋？

蛟龍大人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笨。

他此時此刻只覺得，他真的幸福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盡管少年僅僅是因為歉意才會伸手碰他，盡管捧着他的那只手有些僵硬，盡管眼前的少年眼睛裏，時不時的就閃過想要把他丢出去的沖動，可是……他還是好好地待在少年手心裏不是？

蛟龍大人高興極了！

他想要更加的讨好少年。

只是蛟龍大人的簡單的頭腦中，能讨好少年的法子着實不多，因此盡管蛟龍大人焦急又心切，末了低頭一看自己還是小蛇的身體，也只好放棄別的想法，急急地重複道：“長生長生，我再放血給你好不好？你把那個空間葫蘆拿出來，那個葫蘆能裝好多血，能讓你畫好多符箓，你拿出來，我放血給你！”

莫長生微微搖頭。

他不知道這蛟龍大人的記憶裏，前世他們是如何相處的，是不是蛟龍大人一開始時就會相信一個陌生人，甘願放血給前世的他，而前世的他，是不是又僅僅是為了龍血龍鱗才和這條說不上來是龍還是蛇的家夥交好。

可是至少現在，莫長生并不覺得自己需要與這條小蛇那樣相處。

“不必了。以後，都不必了。”

少年的聲音清越如泉。

蛟龍大人聽在耳中，一邊覺得自己眼光真好，他的長生哪哪都是最好的，一邊卻又極其困惑地嘶嘶道：“為什麽不要？上輩子，長生不都是要的麽？上輩子要，這輩子為何不要？”

蛟龍大人一面不太明白的懷疑着，一面又無意識的扭了扭細細的蛇腰。

沁涼滑膩的蛇身劃在手心裏，莫長生深吸一口涼氣，默默在心底念了一遍清心咒，這才沒立時就将這蛇給丢出去。他雖沒有完全相信這條蛇，可是他左臂上的蛟龍刺青的确幫了他不止一次，而自這條蛇出現在他身邊，也從未害過他，莫長生就算不喜，卻也不會在将小蛇放到手中後，還故意丢出去，讓他難受。

“上輩子……”莫長生竭力讓自己忽略手上的蛇，緩緩問道，“上輩子，我一直都問你要龍血麽？從見面開始，到分開，我都在問你要龍血，甚至龍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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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長生覺得，除非他和對方真的有大仇，否則一旦把對方當做朋友了，是不可能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而且，龍血也好，龍鱗也罷，對于人類修士來說，其實都不是什麽很必要的東西。有或者沒有，并沒有太大所謂。

蛟龍大人聞言也認真回憶了起來，然後奇道：“剛見面的時候，我在玲珑秘境裏養傷養的煩了，就想跟着長生出去玩玩。可是長生不喜歡我，”蛟龍大人說着，就又哀怨的看了莫長生一眼，“我就只好答應每隔一段時間就放血給長生，長生才肯帶着我出去，教我識字，跟我說外面的人和事。”

莫長生：好吧，這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兒。

蛟龍大人又扭了扭小蛇腰，眼睛亮亮的開始回憶：“長生那時也是不喜歡我的。可是長生重諾，答應了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雖然我經常認着認着字，就把前邊兒的字給忘了，可是長生還是會一遍遍不耐煩的教我。還特意給我講史，讓我多長點心眼。我每每有些進益，長生還會親自做東西給我吃……待我能化為人形了，長生怕我單獨在外面和人相處會吃虧，還特特把我帶在身邊，帶着我去不同的地方和人交流，一直帶了我兩年，才說放我自己出去玩兒。”

莫長生看着依舊心思直爽的透過蛇臉都看得出來的蛟龍大人：“那你就離開我身邊了？”

蛟龍大人卻是格外羞澀：“怎麽會？我、我那時就喜歡上長生啦！當然不肯離開啦！”

無論這條小金蛇将來會化成多麽俊朗的人形，可是此刻被一條小金蛇表白的莫長生卻着實欣喜不起來。

莫長生只好又重複了一遍他之前的問題：“那麽，我何時不問你要龍血的？”

蛟龍大人想了一會，才有些失落的道：“離淵之境，我救了你啊。那次之後，長生就不肯要我的龍血了。”

莫長生心中一動，問道：“那麽林四娘說的關于萬噬蟲的話是真的？可是我要如何才能找到萬噬蟲，并且讓萬噬蟲認主呢？”

林四娘所說的關于莫長憂的話，莫長生不可能不在意。只是相對于聽林四娘的故意拖延時間，莫長生更希望能從小金蛇口中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奈何蛟龍大人一聽到莫長生說要找到萬噬蟲并且還要認主的事情，心裏就酸的像是喝了五百年的陳醋一般，難受得不得了。

蛟龍大人知道萬噬蟲也好，幻狐也罷，都對莫長生的修行之路幫助不小，可是即便如此，蛟龍大人也是很不想莫長生身邊除了他之外，再多出一個靈獸了。

“長生你以後就會知道啦！”蛟龍大人看着什麽都不記得的莫長生，有些傷心，又有些高興，酸溜溜的道，“長生前世能找到萬噬蟲也是機緣占了大部分，若是我提前告訴你了，或許那份機緣就要跑掉啦！長生不必太擔心的，等拿到了長生丹，莫長憂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壽元可以等待啦！”

莫長生若有所思。

好一會，他才點了點頭，然後将蛟龍大人從手中放了下去。

蛟龍大人更加難過了，心中想到，莫非長生會委屈自己把他放在手裏，就是為了要問他這幾個問題麽？若是他什麽都不知道，是不是長生也會像上輩子那樣，很久很久之後才會允許他靠近呢？

蛟龍大人簡單的頭腦裏算不出哪一種情形更好一些。

可是，能靠近長生，不正是他想要的麽？

蛟龍大人“嘶嘶”了兩聲，就耷拉着腦袋，想要在這片冰宮裏藏起來——長生不太喜歡他的獸形，他還是藏起來比較好。

于是莫長生一個不注意，就發現那條小金蛇不見了。

莫長生四下看了一眼，沒有找到小金蛇藏匿的位置，微微搖了搖頭，就沒有太過在意。

尤其是他沒有看到小金蛇，卻看到幻狐的時候，莫長生就更沒工夫去在意小金蛇了。

幻狐還處于幼生期，形狀非常之小，機靈可愛。它從藏匿的地方跑出來的時候，還有些跌跌撞撞。

莫長生看着幻狐的小狼狽，就知道幻狐大約也是受了前主人林四娘死掉的影響，身上也受了傷，便彎下身子，戳了戳已經跑到他身邊的幻狐。

“吱吱，吱吱。”幻狐伸出爪子，大大的眼睛濕漉漉的看向莫長生，然後就張了張嘴，抓起莫長生的手，似乎想要咬上一口——

“嘶嘶！”蛟龍大人原本藏匿的極好，可是見狀仍舊忍不住叫了出來。

他自己便是妖獸。雖然很多人說得好聽，會稱呼他們一族為神獸。可是神獸便不是獸了麽？蛟龍大人一點也不願意自己的伴侶身邊，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的獸。即便是認主的。

可是長生會聽他的麽？尤其是在知曉了幻狐原本就是長生前世的靈獸的時候。

蛟龍大人叫了兩聲，就立刻閉緊了嘴巴，整個蛇身都蔫了下來，無力的躺在冰上。

莫長生怔了怔，顯然也沒料到幻狐會主動想要認主。他還以為，大部分妖獸其實更喜歡自由身來着。

不過——

那條小金蛇對幻狐的排斥，莫長生還記得清清楚楚。若是他收了幻狐，小金蛇會不會時不時的就欺負幻狐呢？

莫長生看着格外惹人喜歡的幻狐，心思轉了轉，便将手指從幻狐的爪子裏抽了出來，然後給幻狐順了順毛，也不管幻狐能否聽得懂，便道：“我暫時還不想收靈獸。你若願意，我便帶你出玲珑秘境，然後帶你去見我兄長。你若喜歡，便認他為主，若不喜歡，我便放你歸妖獸林，這樣可好？”

既然他和幻狐前世有一段主仆緣，莫長生便不願意委屈了幻狐，無論如何，都想要替幻狐的将來好好安排一番。

而莫長憂修煉的功法的确不妙，可是待在金丹真人身邊的莫長憂，卻又是最不缺靈石丹藥的了。幻狐一旦對莫長憂認主，那麽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幻狐是不必擔憂它的丹藥靈草的了。而一旦幻狐長成，或許就到了莫長憂需要離開的時候，到時候，就該換成幻狐護着莫長憂了。

莫長生打算的極好，可是這卻還需要幻狐自己的認可。

幸而幻狐雖然有些不明白為何眼前明明挺喜歡它的人類會不要它了，但是它還是點了點小腦袋，然後沖莫長生搖了搖尾巴。靈獸最為敏感，眼前的人類不要它是一回事，可是，他對它沒有惡意也是真的。那它就信他一回好了。反正它也打不過他不是？

莫長生并不知曉幻狐心裏的想法，見狀又問了幻狐要進靈獸袋還是跟在他身邊，見幻狐想要留在外面，他也同意了，于是便将小幻狐抱了起來，繼續往冰宮深處走去。答應了楚陽和淩昀的探路，莫長生還沒有忘。

至于藏起來的蛟龍大人，忽然發覺自己餓了。

很餓。

非常餓。

蛟龍大人覺得，他很需要立刻進食。

嗯，最好是一口就能吞掉的幻狐。

就算還需要吐那該死的毛，蛟龍大人也願意忍了。

吐就吐，為了長生，他一定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