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黃雀

在身邊有一只活了千年的引靈蝶的情況下，找到楚陽，并非難事。

雖然……莫長生并不知道這引靈蝶已經這麽老了。

莫長生只當這膽小乖巧的引靈蝶當作是低階普通妖獸，對它很是和氣。甚至一人一蝶在行進的路途中，偶然發現了一些上好的靈草時，莫長生拿夠了他自己要的，就讓引靈蝶去拿它想要的——蛟龍有腹內空間，可存萬物；引靈蝶雖然個頭極小，卻仿佛身上也有一個空間，見莫長生示意它去撿那些靈草，引靈蝶很是靈巧的沖莫長生拜了拜，就朝着它垂涎了半晌的靈草飛了過去。

因此大約是因着莫長生的“厚道”，引靈蝶的行進速度顯然要加快了幾分。

莫長生見狀，微微挑眉，并不曾點破。

只是莫長生沒有料到的是，他剛找到楚陽，就免費看了一場“好戲”。

得到玲珑仙子弟子住處的地圖的其實只有楚陽和汪茹二人。

而這兩人拿出來的地圖，都不是完整的。

因此在他們一行幾人被傳送到這處妖獸林裏，其餘幾人尚且不明所以的時候，看到這妖獸林裏一處有着三千年靈草的靈草園，楚陽和汪茹就立刻分辨出來，他們原先只是想碰碰運氣、順便歷練得來的地圖，竟然有七分可能是真的！

且不提玲珑仙子弟子的住處是不是真的有長生丹和丹方，單單是看到這份地圖很有可能是真的，楚陽也好，汪茹也罷，便不再希望身邊仍舊有那麽多人跟着他們去分即将到手的機緣了。

尤其是在兩人幾番試探，并且最終同時拿出了地圖，發現二人得到的地圖除了前半部分略有不同，後半部分完全相同的時候，便立刻明白，原來跟着他們一路走到這裏的淩昀、井善和李韻三人，他們不能再留了。

汪茹生得嬌嬌怯怯，卻也認為自己非大惡之人。只是傳言玲珑仙子三千年前是渡劫期大修士，其徒弟也已經到了合體期修為，一個合體大修士的洞府中，定然有秘寶無數，汪茹并不知道，一旦親眼看到了那些秘寶，身邊的其他人是否能保持本心，而不是貪心之下，将她殺了保密，并将那些東西占為己有。

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将這裏的秘寶說出去，才不會洩露曾經有幾名練氣期的小修士，曾經得到了大機緣的事情。

“并非茹有意對同門不敬，實在是李韻師姐素來嫉恨于我，井善師兄又向來自傲，身上一旦得了什麽好物，就禁不住性子要四處誇耀一番。如此一來，”汪茹的俏臉上滿是憂愁，“怕是要引得宗門裏的師叔祖、太師叔祖的懷疑，進而我們小小練氣修士手上得了這些好物的消息，恐怕也瞞不住了。”

汪茹滿是愁怨的道：“我只是個外門弟子，在門內毫無根基，如果事情真的被揭穿，也只能将所得之物都交出去。不過楚師兄上面還有金丹期的師叔祖庇佑，想來只要将所得寶貝都交給師叔祖了，楚師兄就可以留下一部分好東西了。”

楚陽臉色變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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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并不太在意這件事的，只是汪茹提到那位庇佑他的金丹期師叔祖，楚陽才終于發現事情不對。

那位金丹期師叔祖自诩是對他好了，可是他一日不築基，那位師叔祖便一日不肯收他為入室弟子，即便他有着絕佳的風靈根，師叔祖也絲毫不肯退讓。楚陽對此不是不糾結的，因此就算這次進入那位大修士的洞府裏得到了好東西，楚陽也從來不曾想過要将那些東西分出一絲一毫給那位師叔祖。

可是，他不會分給旁人，淩昀驕縱卻感恩，不可能不把所得寶貝獻給庇佑淩昀的金丹老祖，屆時那位師叔祖又怎麽可能猜不到他手裏有好東西？

楚陽眸光閃了閃，就算淩昀哄得金丹老祖保密，然而得了寶貝就是用來使用的，他們中只要有一個人不謹慎，曝露了消息，他楚陽在那位師叔祖面前就吃不了什麽好果子！甚至正如汪茹所說，他們所得的這些寶貝，恐怕最後根本留不下幾件，大部分都要交出去！宗門或許還會給他們安個像玲珑仙子當年那樣“獻”給宗門的名義！

楚陽想通這些關節，原本只打算配合着汪茹将井善和李韻給趕出玲珑秘境的打算，現下就變成了把淩昀也一道趕出去。

至于汪茹……呵呵，楚陽似笑非笑地看着汪茹手段比他還狠，他只想要把人扔出秘境，而汪茹一張嘴，就是要用計殺了井善和李韻。

“楚師兄覺得可好？”汪茹垂頭道，“茹賤命一條，卻不忍令楚師兄因為井善和李韻，而被師叔祖相疑。”

楚陽對井善和李韻兩個外門弟子本就生疏，聽完汪茹的理由，對于殺了這二人，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只是……

“你來動手。”楚陽雙目直視汪茹，“同門弟子，我卻下不了這個狠手。還有淩昀，在進玲珑秘境之前，我答應了淩師叔祖定要護住淩昀性命，這次只消将他趕出玲珑秘境便可。”

汪茹福身一禮：“楚師兄說甚麽，那便是甚麽。茹定聽從。”然後她又自己起身，纖纖素手撫着衣裙，卻是帶了絲遺憾的道，“只可惜了淩昀師兄手裏的斬風燈了。”

楚陽想到那盞金丹期的法寶，心中亦泛起了漣漪。

而不遠處，将這一切都聽入耳中的莫長生，一時心緒複雜，竟不知他早早脫離了這個隊伍，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然而不管是好，還是不好，事已至此，莫長生僅僅練氣五層的修為，要對付楚陽這個練氣六層的修士顯然是不可能的，更遑論還要加上一個汪茹了。

而若是莫長生跑去告密……誰會信他呢？就算他們會信，也依舊只是懷疑的相信，況且，莫長生為何要這樣做呢？井善和李韻也好，淩昀也罷，于他而言，只是最普通的路人而已。如果救他們是順手之勞，莫長生不介意救他們一救，可是如今他修為如此之低，還要冒着被質疑和殺害的危險去告密幫忙，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并非不願，而是不能。

莫長生想通此節，便不再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心生遺憾，只将引靈蝶收了起來，然後隐匿身形，藏在繁茂的樹冠之上，靜靜等待。

和莫長生一樣等在這裏的，還有楚陽。

按照汪茹的計策，會先将淩昀支開，然後就會在遞給井善的靈酒裏下銷魂散。如果這靈酒是旁人給的，井善或許還會懷疑，可是井善和汪茹是一入仙門就認識的，兩人互贈飲食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因此井善毫不猶豫的就将靈酒喝了下去。

而汪茹則會暫時離開，銷魂散會在一刻鐘後發作，井善屆時會完全被銷魂散所引起的情欲的控制，意圖對唯一在他眼前的李韻施暴。

而修真界衆所周知的是，想要在修真路上走得遠一些的修士，在練氣期時，最好都不要破身，無論男女。

李韻自然會反抗，也必須反抗。只是李韻一來修為弱于井善，二來她與井善相交幾年，多少也有些情分在，自然下不了殺手，如此一來，必然處于劣勢。

汪茹便會在這時出現，然後佯作慌忙的帶着李韻朝着楚陽已經布下陣法的方向逃。

楚陽布的陣法只是普通陣法，其效果也只有一個，隔絕傳送陣。如此一來，李韻和井善身上的紅簽都用不了了。

汪茹與李韻聯手，設計李韻失手之下殺了井善，然後在李韻神魂失守時再頂着要為宗門除害的名義殺李韻，便也就大功告成了。

汪茹甚至不會沾上太多因果。就算将來這件事被翻出來了，汪茹一樣可以脫身。

楚陽雖然對汪茹的算計不屑，可是他在這場算計中要做的，只是布一個隔絕傳送陣的陣法而已，楚陽并不認為他會因此而牽涉其中。

然而楚陽沒有想到的是，汪茹可以潛心算計和她認識了數年的李韻和井善，自然也可以算計他。

汪茹在按照計劃将李韻和井善引到陣法中之後，卻沒有依照她之前告訴給楚陽的計劃，先殺井善，再殺李韻，而是汪茹直接毫不猶豫的動手殺了李韻，然後帶着李韻的屍體斷然離開，只留下在一旁看熱鬧的楚陽，還有被銷魂散折磨得将自己的衣服都拉扯開來，周身散發着濃濃情、欲的井善。

楚陽：……

銷魂散極其陰毒，除非有高階修士幫助其化解毒性，否則井善就只有尋找男人或女人交合一道。

女人沒有了，只剩下了個男人。

于是井善将全身的衣物都扯了下來，然後撲向楚陽！

青年的裸、露之體碰了上來，從未沾過葷腥的楚陽身子就是一頓，推開井善的動作就慢了半拍。

“楚陽，你竟敢如此欺騙于我！”

然而就是那慢了半拍的動作，使得被汪茹喚來的淩昀将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暴怒的淩昀完全忘了楚陽還是練氣期，是不可能自毀前程，破、身與他人交、合的，他持劍就朝着楚陽刺了過去！

“好一個楚陽，好一個楚師兄，好一個楚哥哥，你騙得我好苦！”淩昀一面說着，一面毫不猶豫的出劍，“當年你一上山，便說你素來只對男子傾心，我亦是因此才會對你另眼相待，可是讓我真正對你死心塌地的，是你的那個許諾！此生唯我一人的許諾！楚陽，你莫非将這些都忘了麽？”

楚陽尴尬躲閃，偏偏井善還纏在他身上，而淩昀此刻竟然能視井善為無物，每一劍都只往他身上刺來，卻不去主動攻擊井善。

如此躲了片刻，楚陽不免為自己辯白道：“是井善纏上來的！他中了銷魂散！昀兒，我豈會看上這等俗物？”

楚陽原以為淩昀會諒解他，未料淩昀更加暴怒，雙眸通紅：“銷魂散？楚陽啊楚陽，我原以為你是光風霁月的君子，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卑鄙小人，這樣的下作手段你都肯用？我今日若不殺了你，你将來定要禍害更多無辜之人！既如此……那我今日，就提前為我逍遙宗除了這個禍患！”

淩昀說罷，“叮”的一聲就把手裏的劍給丢棄了，看得藏在樹冠之中的莫長生一陣牙疼——那把劍，可是上品法器，淩昀卻說丢便丢了，偏偏他還不能去撿。

卻說淩昀本就有位金丹期的老祖看顧着，身上的寶貝豈止一把劍，一盞斬風燈，當下他對楚陽的殺念一起，就直接從儲物袋中拿出了一柄一人高的長槍，長槍渾身玄色，唯有一點槍頭，紅如血。

“祥雲槍，去！”

淩昀一聲怒喝，那玄色長槍周身閃着紅光，“嗖的”一下就朝着楚陽飛了過去！

楚陽臉色登時大變！

他早知淩昀對他情根深種，卻不料這世上還有個愛極生恨的說法，淩昀驕縱倔強，既能因着當初的一句戲言而一心認定了他，又為何不能為了恨他而對他起了殺心？

匆忙之中，楚陽只能将纏在他身上的井善丢了出去，以身擋槍，可嘆井善于茫然之中死去，尚且不知因何緣故。

而淩昀更是猩紅了雙目，再次殺向楚陽。

楚陽微微定神，心中今日與淩昀不能善了，明知這其中必然是汪茹作怪，除了恨自己輕視了這個女人，現下卻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與淩昀酣戰起來。

莫長生卻是眯了眯眼睛，看向了一處隐蔽的角落裏，正手持弓箭，瞄準了楚陽的那個女人。

汪茹。

楚陽若死了，淩昀就算是恨極了他，也必然會心神大震，汪茹再殺淩昀，亦非難事。

到時候，和汪茹一路走來的楚陽、淩昀、井善、李韻皆死得透透的了，而汪茹不但能獨自去那位大修士的洞府得到寶物，還能将這四人所有之物占位己有，汪茹此計，甚妙！

莫長生待在樹冠之中将汪茹誇贊了一番之後，便見汪茹那一箭始終沒有射、出去，而淩昀的祥雲槍，則直直的插入了楚陽的丹田之處！

頃刻之間，楚陽丹田盡毀！

再過了幾息，楚陽無聲的倒在地上，雙目直直的望向汪茹所藏身之處！

淩昀殺了傾心之人，心頭大恸，吐出一口心頭血，頹然癱坐在地上。

而汪茹的那一箭，終于對準了淩昀，利箭激射而出！

利箭疾速而止，待淩昀想躲閃之時，已經沒有了躲閃的力氣，他一手握了紅簽想要催動紅簽離開玲珑秘境，卻又發現他待得地方正是隔絕了傳送陣法之地！

眼看利箭将之，淩昀仍舊不死心的催動紅簽想要離開！

而汪茹，已然胸有成竹的慢悠悠的站到了淩昀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就這麽讓你死了，真是可惜我特特為你準備的諸多手段……”

可惜汪茹最後一個“了”字未發出聲，卻見淩昀被一股勁風猛然推到了隔絕陣法之外，而淩昀原本就在一遍遍的催動紅簽，此刻一出了那隔絕陣法，紅簽內附着的傳送陣法，立時将他傳送到了玲珑秘境之外！

汪茹俏臉登時煞白！

忽而心口一痛，只見她射出的那只利箭掉落在地，而她的心口處，正插着另一只泛着紅光的利箭！

“以姑娘的心機謀略，就這麽死了，的确是可惜了。”

少年從那繁茂的樹冠之上一躍而下，恰恰落在了那處隔絕陣法之外，四處看了一眼，才沖着汪茹輕笑：“更可惜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多謝螳螂姑娘為長生所做的了。”

“接下來，便讓長生送螳螂姑娘最後一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