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家當

可憐汪茹千般算計，萬般籌劃，最後竟是在只差一步就成功的時候，功虧一篑，而她自己，被一個陌生少年以利箭射殺而死，臨死之前，依舊不知自己是何故招惹了這陌生的少年。

莫長生取出火鞭，遠遠地一抛，就将插在汪茹屍體上的火屬性弓箭取了下來，施了除塵咒，使弓箭看起來光潔如新時，才站在隔絕陣法之外，再次丢出火鞭，将汪茹、井善、楚陽屍體上的儲物袋都用鞭子勾了過來，至于這幾人慣常用的法器，還有淩昀丢在地上的那只上品長劍，莫長生看也沒看一眼。

不是他已經有錢到可以忽視到那些法器了，而是那些法器都是幾人常用的，稍微熟悉的人都能借着那些法器想到他們本人了，莫長生在逍遙宗毫無根基，又有小金蛇說得重建五靈門一事，讓莫長生做起這種從人家屍體上撿漏的事來，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待将儲物袋都取了過來，莫長生又從汪茹的儲物袋裏扒拉出來了李韻的屍體，也一并丢到了陣法之內。

做完這些，莫長生站在隔絕陣法之外站了片刻，喃喃道：“我殺了汪茹，也算是為你們報仇了。這些儲物袋，就當是你們還了我的因果了。雖然，如果不是汪茹用箭對付淩昀，我也用箭，或許我還不會那麽快出手……”

莫長生一頓，就從儲物袋裏取出來了四張最普通的火球符，引燃丢到了四具屍體之上，“放心去投胎罷。雖然你們生前或許吃了不少妖獸，但是，有我在，你們的屍體，不會被那些妖獸吃了。”

當然，也不會被那些財迷心竅的人撿走，賣給屍修了。

然後少年眼睜睜的看着四具屍體完完全全化為灰燼，自覺做了一件好事，才腰間系了一溜的儲物袋，手裏拿着兩份地圖對比着，施施然，離開了。

莫長生拿着地圖對比了一番後，也沒立刻就去尋找那處洞府，而是自己找了個地方藏了起來，取出陣中陣，布下隐匿陣法，這才坐在一塊大石上，數着眼前的幾只儲物袋。

他顯然也沒有料到，這次收獲頗為豐盛。

井善和李韻倒也罷了，儲物袋裏沒有多少靈石和丹藥，符箓倒是有一些，也不算多，兩人常用的法器也被莫長生給扔了。唯一讓莫長生驚喜的是兩人的儲物袋裏有不少這次宗門要求的靈草。這讓至今還沒找到幾株這種靈草的莫長生一下子就減緩了壓力。

楚陽到底是風靈根的內門弟子，他身上的儲物袋不止一個，其中兩個還是大空間的儲物袋。莫長生一見，就十分之歡喜。

更讓莫長生歡喜的是，楚陽儲物袋裏的靈石、丹藥和符箓都很多，雖然靈石大都是下品靈石，只有幾十塊中品靈石，丹藥和符箓也只是練氣修士才使用的，但這也足夠莫長生用上一段時間的了。尤其是楚陽儲物袋裏有不少玉盒，玉盒裏裝着的，都是三千年的靈草，有不少還是莫長生當初想要多要，但是因為沒有備下玉盒而不得不放棄的。

楚陽身上除了那兩個大空間的儲物袋，還有四五個小空間的普通儲物袋，外表都是灰撲撲、髒兮兮的。莫長生拿起來看了一會，以神識探入其中，才赫然發現這些儲物袋原先的主人，或許另有其人。

而楚陽，也根本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光風霁月。

除了楚陽，還有汪茹，她身上也另外藏了幾個儲物袋。莫長生一看裏面東西，就知道這些儲物袋大概是怎麽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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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長生神色複雜，将那幾只儲物袋裏還殘餘了一絲主人氣息的法器都取出來，單獨放在了一只儲物袋裏，在他單獨待得這個山洞裏拿劍挖了個深坑，就埋了進去。

——莫長生不是不知道這些法器可以通過修真界的黑市給賣出去，可是他如今修為太低，想出宗門一趟都要報備去何處執行何任務，且他對修真界的種種手段見識的還不夠多，莫長生不想冒這個不必要的險。

能白白拿到這些儲物袋，還有儲物袋裏的靈石、丹藥、符箓和靈草等，莫長生就已然很知足了。

将這些儲物袋裏的東西都歸置好，身上明顯的地方挂了一只大空間的儲物袋，暗處也挂了兩只大空間的儲物袋，剩下的儲物袋，莫長生咬了咬牙，只能将它們都塞到了他的靴子裏，掩在長袍之下。

他該慶幸，修士打架，就算是跑路，也是靠的法術和法器、符箓，而不是這兩雙腿麽？

莫長生看着自己鼓鼓囊囊的靴子自嘲了一番，便安心盤膝坐下打坐。

如此過了三日，莫長生才重新睜開了眼睛，貼上隐身符，就重游故地，看了一眼他撿了不少儲物袋的隔離陣法。

果然見那隔離陣法之內，又多了幾具新鮮的屍體。

而他那日沒有撿走的那幾件法器，還孤零零的躺在那裏。

莫長生：……他的陣法天賦只是一般，并非故意留下那隔離陣法不去管，而是他壓根不會破這個陣法，否則當初也不會只敢遠遠的站着丢鞭子了。

至于那幾件法器……莫長生是不敢碰的。尤其是在淩昀還好好地在玲珑秘境之外活着的時候。

莫長生最後看了一眼，正打算如法炮制丢過去幾張火球符，燒掉那幾具屍體一了百了，省的他們死後遭罪時，忽然發現幾道輕緩的呼吸聲時，腳步一頓，便立刻原路返回，然後幹脆換了身衣服，披了鬥篷，繞道而行，盡量避開了有人的地方，在兩日之後，又返回了那處隔離陣法。

這時的隔離陣法裏，法器和儲物袋都不見了，只剩下被妖獸啃咬後的骨頭。

莫長生默了默，這才真正按照地圖所示，尋到了一處長着紅果的參天大樹，然後以這株大樹為中心，按照地圖上的法子在大樹正北方向百米遠處，尋到了一塊大石，将大石移開，空出的地面上正有一黑黝黝的井蓋大小的、看不到頭的深坑。

莫長生身上貼好了隐匿符和護身符，一手握火鞭，一手攥符箓，這才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大修士的洞府處，向來陣法密布。

莫長生敢來，一是因着手裏的紅簽，二是手臂上蛟龍刺青幾次三番的保護，第三，就是小金蛇口中所說的，楚陽前世得了長生丹，而他也是在楚陽手裏買來的長生丹。

然而莫長生沒想到的是，合體期大修士的地盤，絕對不是他這種剛修煉不到一年的小修士能闖的地盤。

他站在陣法之外，看着陣法內的洞府青山碧水，白鶴臨水照鏡，靈雀扇着翅膀随意飛着。

而在往遠處看，就看到一座普通的竹樓，竹樓前面，卻是一處看不到頭的靈草園。

園子裏的靈草不知養了多少年，靈氣逼人，讓莫長生險些移不開眼睛。

然而這樣近在眼前的洞府，卻讓莫長生生生止住了想要進入一探的腳步。

合體期大修士的陣法威勢直直的朝着莫長生撲面而來！

莫長生從靈獸袋裏取出兩只小妖兔放了出來。

兩只小妖兔眯瞪着紅彤彤的眼睛，互相頂了頂頭，就越過陣法直接蹿了進去。

白鶴擡頭看了那兩只小妖兔一眼，再漫不經心的看了莫長生一眼，就繼續疏離自己的羽毛。看起來和善無比。

而那兩只小妖兔，最後甚至跑到了靈草園去吃靈草，歡快無比。

可是莫長生卻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心口處跳的極為厲害，他有預感，若是上前一步，他必然會死無葬身之地！

莫長生忽而想到汪茹。

以汪茹之心機，又沒有碰上他這個黃雀的話，就算沒能殺了楚陽獨自前來，也該和楚陽一起走到這裏。可是為何，前世手裏拿着長生丹的卻是楚陽？

莫長生主動後退一步。

驀地眼前一晃，莫長生卻看到他原來站着的地方，顯露出了一只手掌大小的青花瓷瓶，還有幾張薄紙。

莫長生愣了好半晌，才朝着那處陣法之內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才彎下身子，先拿了那幾張薄紙看。

其中一張紙上，正是用草書所寫的長生丹的丹方。

莫長生呼吸猛地一滞。

再看另一張紙，卻是玲珑仙子的臨終遺言。

“吾晏氏玲珑，木火靈根，生于凡俗界，三歲失母，七歲失父，及至豆蔻，為虎狼叔父所賣。吾心不甘，遂逃。偶遇一散修，被哄至修真界，厮授吾以爐鼎功法，欲将吾賣至爐鼎樓。吾心不願，遂逃。吾恐容貌再生事，以刀劃面，化為乞丐，流浪三載，得遇吾師。吾師授我以功法，教我以詩書禮儀，是非對錯，授我以煉丹之法，吾視其為親母，願舍命以成孝道。”

“然，樹欲靜而風不止，吾在修真界揚名之時，吾師去世。吾從其命，既得玲珑秘境，便當為修真界行善事，種善因，由此而不枉玲珑秘境認我為主。吾心不明，然師命難為，吾亦心存善念，遂授煉丹術于修真界，不論男女老少，不論善惡尊卑……然吾得玲珑秘境一事，業已傳開。吾一生之重，除卻吾父吾母吾師，便是吾徒。”

莫長生再看，卻發現下面一張紙，接不上上面的話。他一愣，就繼續看了下去。

“吾一生命途多舛，卻從未怨恨任何人，從未錯殺一人，幸得玲珑秘境，亦不曾忘記回報修真界衆修士。然吾徒卻因吾而被擄，吾之一人，如何能敵修真界諸多門派？玲珑秘境，芥子空間，何人不想得？可恨吾一生懵懂，臨死之前，方才想明此事。恨！恨！恨！”

最後三個字，幾欲穿透紙張。

“吾将死，魂飛魄散，再無轉世之機。惟願拾得此信與長生丹及其丹方者，能尋得吾徒或吾徒之轉世。吾已對玲珑秘境下禁制，唯有攜吾徒或吾徒轉世之來者，方得将玲珑秘境真正認主。吾因玲珑秘境而揚名，又因玲珑秘境而身死，可笑可嘆，人心不古，吾一生之善行，又有何為？将死之際，吾恨之，悔之，怨之，疑之，遵從天道又有何用？吾得玲珑秘境之氣運，又有何氣運可言？不枉殺一人更是可笑，竟不知，吾與大惡之人又有何異？皆是無來世之人耳！晏玲珑絕筆。”

莫長生不知為何，看着這幾章薄紙之上，晏玲珑的崎岖一生，還有那最後幾問，竟是直接想到了自己。

他如今修為尚淺，資質不佳，無人識得。然而如果小金蛇所說是真的，他将來真的有可能像晏玲珑一樣得到一芥子空間，再有林四娘曾經說的莫長憂拖累他一事，莫長生忽然想，小金蛇和林四娘口中的他的前世，大概就是因着得到了芥子空間，因此而死？

晏玲珑曾經是渡劫期的大修士，只要在勤奮修行百年，就有飛升的可能，而她的弟子也是合體期的大修士，可是即便如此，晏玲珑最終也因芥子空間而死。死得何其不甘？何其不忿？

甚至晏玲珑字字句句都期盼着還活着……至少魂魄還在的徒弟，也早早就自爆身亡，與她一樣沒了轉世的可能。

莫長生看着晏玲珑的一生，再想到自己和兄長，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日他有了得到芥子空間的機會，是要，還是舍？

莫長生兀自搖頭一嘆，深覺自己操心太早。

将那瓶丹藥和丹方收入儲物袋中，他才看着那幾張紙，低聲道：“晚輩怕是完不成前輩的遺願了。前輩的高徒……在前輩逝去，得到自由之時，就已然自爆。晚輩……”

不等莫長生說完，卻聽得一聲哀戚的鶴鳴！

莫長生側首去看，就見那只原本臨水照鏡的白鶴，一飛沖天，哀鳴不已，猶如失去伴侶的孤鶴一般！

莫長生怔怔的看着那在高空中不斷哀鳴的白鶴，不及想些什麽，就覺天地都在晃動，莫長生試圖站起來，卻怎麽也站不穩。

那白鶴還在鳴叫，它越鳴叫，莫長生感受到的震動就越發的厲害。

莫長生還想多堅持一會，他還不知道整個玲珑秘境都已經是這樣了。

只是莫長生終究修為太低，在他被那白鶴的鳴叫壓得即将暈倒之時，終于啓動了紅簽上的傳送陣，被傳送離開玲珑秘境。

莫長生離開玲珑秘境的一刻鐘內，又陸續有人離開。

大家顯然都是惜命的。

就在莫長生忍着頭痛，吞下丹藥就給裴十三發了傳訊紙鶴後不久，玲珑秘境內活着的弟子已經出來了七八分。

自從玲珑秘境被逍遙宗掌控之後，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問題。因此一衆弟子被迫逃離玲珑秘境的事情一出，宗門的掌門和幾位太上長老，都跑了過來。

只是他們跑過來也晚了。

莫長生等低階修士，眼睜睜的看着進出玲珑秘境的那只銅鏡自己爆炸了。

“砰”的一聲，就這麽爆炸了。

那只銅鏡等級極高，它一爆炸，莫長生等靠它近的修士無一不是重傷，都狼狽的倒在了地上。

莫長生也不例外。

他受的傷一點都不比別人輕，可是他還是清醒的，清醒的聽到一位太上長老的抱怨和怒斥。

“我早就說了，什麽樣的極品法寶，只要原來的主人不在了，就必然能被重新認主。這玲珑秘境三千年都不肯認主，還說什麽每隔五年才能進去一次，只有練氣期修士能進去，這麽多的限制，顯見是那晏玲珑的魂魄并未完全消散，她當年就是在騙咱們的！瞧，這次不知是哪個小弟子把晏玲珑在玲珑秘境裏留下的一絲魂魄喚醒了，她直接就自爆，寧可毀了玲珑秘境也要自爆！”

莫長生登時腦中嗡嗡作響，那哀戚的鶴鳴聲，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