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化蛟（下）

蛟龍身形陡然變大，不過須臾，其身量就增長至三十丈有餘，通身之龍鱗，片片金光閃耀，蛟之光芒，猶如十日齊出，令人不敢逼視！

“啊！”

莫長生已經緩了過來，正在打量這處空間洞府之上，盤桓在空中的金燦燦的惡龍時，驀地就聽到了這一聲刺耳的尖叫聲。

莫長生側首看去，就見岳無鹽正兩手捂着雙目，神色痛苦難忍，而手指指縫裏，隐約有血珠掉落。

莫長生一怔，回頭看向還在半空中炫耀自己一身金燦燦龍皮的惡龍。

蛟龍大人立刻憤怒了起來。

不是對着莫長生憤怒，而是對着這兩輩子都不知道“識趣”二字該怎麽寫的岳無鹽而憤怒。

看吧看吧，方才他剛一變形，他的長生就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一身龍鱗欣賞，眼睛裏的贊嘆，就是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偏偏這岳無鹽一聲尖叫，把長生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蛟龍大人憤怒的用尾巴尖甩了一下岳無鹽，岳無鹽本就不是蛟龍大人的對手，更何況此刻被蛟龍化形的金芒刺瞎了雙目？當下就被蛟龍大人一尾巴尖給甩到了山洞壁上，口中接連吐出三滴精血！

莫長生臉一黑。

他的确不怎麽喜歡這岳無鹽，畢竟，岳無鹽雖然口口聲聲說着報恩，雙手就将五靈門的重寶五靈煉器玉簡送上，還口口聲聲要做他的奴仆，但是他卻下意識的覺得這岳無鹽在觊觎他身上的某樣東西。

莫長生排斥岳無鹽對他的這種觊觎，但是，岳無鹽本身堅毅果決，這卻是他最欣賞岳無鹽的地方。

況且，莫長生就算再不喜這岳無鹽，他對着岳無鹽方才告訴他的那些“前世”之事還是很感激的，且岳無鹽手裏的那份玉簡，他也打算留下。雖然岳無鹽說她是為“報恩”才會做出這些，但是前世事，前世了，既然都死了一回，還有什麽因果不能消？

因此莫長生無論如何，都不能眼看着這惡龍對岳無鹽動手了。

“你如今應當還是蛟，雖然被稱為蛟龍，其實仍舊是池魚，能于水中興風作浪，澤野千裏，卻仍舊是普通百姓口中的孽蛟，還未真正度過天劫，成為能興雲吐霧的祥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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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長生沒有立刻走向岳無鹽，而是轉身面無表情的看向那扭着巨大的身軀想要解釋的蛟龍，道，“蛟遇天雷劫，方可扶搖直上騰躍九霄，渡劫之後則由孽蛟化為真正的祥龍。可是妖獸之天雷劫，素來令人心驚，渡劫之妖獸更比人類要燒，更何況是一旦渡劫成功，就會成為凡人界人人恭敬的祥龍的蛟？還是說，你不想化龍飛升？”

蛟龍大人忙忙搖頭，剛要口頭人言，就見他的長生隐蔽的看了岳無鹽的方向一樣，蛟龍大人難得與莫長生心有靈犀，心中立刻樂開了花，往岳無鹽的方向一伸爪，往半空中一劃，岳無鹽就再也聽不到他和莫長生說的話了。

莫長生沿着這具長長的龍身走了半晌，才走到蛟龍龍頭的方向，繼續問他：“你當真不想化龍飛升？”

蛟龍大人歪了歪巨大的腦袋，大大的眼睛就看到莫長生不忍直視的轉開了目光，心中更加難過了，看吧看吧，就是他變成蛟了，長生也不喜歡他。就像不喜歡蛇形的他，還有人形的他一般。

蛟龍大人難得低落了起來，可是開口的語氣卻極為堅定：“長生飛升，我就飛升；長生不走，我也不走。反正……孽蛟也好，祥龍也罷，小金蛇也好，人形也罷，我變成什麽樣，長生都不喜歡，化龍不化龍，又有什麽呢？”

莫長生一怔。他方才說的話其實很是過分，故意出言貶低了眼前的蛟龍獸身。他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可是一來，那岳無鹽卻是無辜，至少在此刻，岳無鹽還不應當被這惡龍殺了；二來麽，則是莫長生的私心。

他雖然心底故意稱這蛟龍為惡龍，但這惡龍自從跟在他身邊，除了當日一怒之下咬的那一口，平日裏待他極好，他有時故意不搭理這惡龍，對方卻也不生氣，只絞盡腦汁想了更多法子來讨好他。笨是笨了點，然而赤子之心，最是可貴。

莫長生盡管不希望這惡龍繼續呆在他身邊，以免等到某個時候，突然出聲要他履行那個所謂的伴侶契約中的伴侶義務，但是他也不希望這惡龍是因為一些不好的事情而離開。

是以莫長生能想到的讓這惡龍順利離開他，并且會對這惡龍自己好的情形，就是抓緊時間提升這惡龍的靈智，然後督促他上進莫欠下不必要的因果，最後順順利利的渡劫飛升，化蛟為龍了。

只奈何莫長生為這惡龍的一番打算，卻是白白費了心思。

對蛟龍大人而言，追求強大的力量是獸類的本性，但是如果因為追尋這股力量，而不得不放棄莫長生，這樣賠本的生意，蛟龍大人就不樂意去做了。

蛟龍大人發現自己這副又大又長的模樣，實在是不讨莫長生的喜歡，于是用所剩不多的心思盤算了一下，就努力把自己變小變小再變小，等小到蹲在地上，能和莫長生差不多高時，他才停了下來。

大大的龍腦袋很是想要去蹭一蹭心上人——然而蛟龍大人顯然是有心沒膽，只低了低腦袋，道：“我其實……已經有三只爪子了。怎麽化出來第四只爪子，我的記憶傳承裏也留下了法子。只等長生修為到了渡劫期，飛升之前，我就化出第四只爪子，然後等着和長生一起渡天雷劫，将頭上的獨角化為雙角，化龍之後，飛升到一處地方去！”

蛟頭上有獨角，身下有兩爪，而龍則有分叉的雙角，身下更有四爪。蛟要化龍，就必須先化出四爪，然後在天雷劫下，獨角劈為雙角，由此化龍。

現在的蛟龍大人已經化出來了第三爪，其實說他完全是蛟倒也不對，但他也的确還不是真正的龍。

莫長生：“……”這惡龍在某些方面總是執拗和精明的讓人無語，讓他想要糊弄都糊弄不下去。

蛟龍大人用一張龍臉格外羞澀地說完了他對他們夫夫未來的計劃，見心上人雖然沒吱聲，但也沒有出言反對，蛟龍大人膽子又大了些，用他爪子磨着地，蛟龍大人突然再次語出驚人。

“龍蛋的話……等咱們飛升之後再弄一個，長生說好不好？”

莫長生兩只手骨頭都在“咯咯”直響，險些一拳頭砸上這顆看着就很硬實的龍腦袋，咬牙諷刺道：“龍蛋？我竟不知，你還會生龍蛋？就是不知，你生了之後，可還會親自孵麽？”

蛟龍大人格外詫異地看向莫長生：“長生是公的，我也是公的，我們兩個怎麽生蛋？”蛟龍大人看着額頭青筋凸顯的的莫長生，毫無所覺地繼續道，“我說的弄一個蛋，是用秘法，将長生和我的氣息封印起來，以此用靈力催生出一個生命來，那個才是我們的孩子。至于孵蛋……”

蛟龍大人突然又害羞了起來，讷讷道：“雖然我不像別的雌性那樣會生蛋，但是孵蛋我還是會的，我會很認真很認真把咱們的蛋孵出來的。長生一定莫要嫌棄我。”說罷，蛟龍大人就盯着莫長生，似是想要一個答案，來安撫他焦慮的心情。

奈何莫長生被這惡龍早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他原本就知道這惡龍對他有某種想法，所以他的手臂上才有了與魂魄綁定的伴侶契約。

可是直到此刻，聽到了這惡龍對于兩個人将來的飛升，還有何時“弄”一個蛋出來的計劃都說出來，更難得的是這惡龍還一副“我早早就打算好啦”的神情，莫長生才突然發現，這惡龍，是認真的。

認真的認可了那個伴侶契約，認真的認可了他的身份，認真的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甚至為此，連兩個不大可能有子嗣的人，應當如何弄出一個孩子來，這種計劃都想了出來。

莫長生不知道，以這惡龍的腦袋，到底是想了多少年，才想出來這麽一個周全的家庭計劃。

莫長生神色複雜，一時沒有說話。

蛟龍大人卻有些着急了，當下幹脆又舍了這明顯不被莫長生喜歡的蛟形，化成人形，就把心上人再次給撲倒了！

好在這次他學乖了一點，在把莫長生壓倒之前，提前在地上吐出一條厚重的被子，把莫長生壓倒在了被子上，倒是讓莫長生沒有被背後的石子之類的東西硌到。

可是莫長生顯然對這惡龍的“體貼”毫不領情，惱道：“你到底是蛟龍還是狗？怎麽每次化成人形，都要往別人身上撲？”

蛟龍大人委屈的很，立刻豎起二指發誓：“長生誤會我啦！我發誓，不管是我化成人形，還是保持獸形，都只往長生一個人身上撲！絕對沒有撲過別人！還有啊，我雖然不是狗，但是……長生喜歡的話，我也能用幻化之法化成狗。”

莫長生：“……”

他是腦袋被這惡龍給同化了，才會在剛才覺得這惡龍曾經有那麽一瞬間的聰明麽？

“起來，穿衣。”莫長生半晌才咬牙切齒的擠出這四個字來。

蛟龍大人很是受傷，可還是掙紮着不肯起，努力追問道：“長生真的很嫌棄我不能生蛋麽？”可是就算他會生蛋，心上人是下面那一個，他自己也絲毫不想搶心上人下面的位置，他們也生不出蛋來啊。

“可是我真的會很認真很認真的孵蛋的。”蛟龍大人一點都不覺得穿衣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繼續埋在莫長生的脖子上，讨好道，“我可以孵幾百年蛋都一動不動的，所以長生不要嫌棄我，好不好？好不好？”

莫長生着實不喜歡和這惡龍這麽近距離的接觸，聞言知道這惡龍除了會害羞，如今還學會耍賴了，只能道：“嫌不嫌棄的，等我修為上去，能飛升了再說罷。”那還不知道要幾百上千年呢。

蛟龍大人得到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但也不敢糾纏，只能抱着他的長生一起站起來，然後就巴着莫長生給他準備衣服。

莫長生眉心跳了跳，丢給這惡龍一套衣衫，惡龍這才大喇喇的故意當着他的面穿起衣服來。

莫長生翻了個白眼。雖然說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就算無愛，也能生欲，但是先不說莫長生是不是喜歡男人，單單是他看過了眼前這個身材極好的男人的兩大獸形之後，他就對這男人生不起絲毫的想法了。

只是這件事，莫長生顯然不能告訴這惡龍，他只趁着惡龍穿衣時，問了他幾個問題。

在明白了岳無鹽所說的都是真話之後，惡龍也穿好了衣衫。

莫長生看着他道：“你為何要對岳無鹽動手？她分明是被你化蛟之後的鱗片金光刺瞎了雙目，明明是你害了她，為何你又要反過來對她動怒？還是說，不論是遇到任何弱于你的人或獸，你都會如此視他們為蝼蟻？你說你我有前世，那麽前世裏，我莫非沒有告訴過你何為天道因果麽？無故殺人傷人，終究為惡，不當取也。”

當然是教過的。

蛟龍大人對這件事不敢反駁，又不敢說他會攻擊岳無鹽，只是因着岳無鹽打斷了莫長生對着他蛟形的欣賞，只好道：“再不會了。”

莫長生這才讓蛟龍大人把岳無鹽放了出來，拿出莫長憂給他的珍稀丹藥喂給了岳無鹽，打算這段時間一直帶着岳無鹽，直到找到丹藥将岳無鹽的雙目治好。

蛟龍大人第一次對他的莽撞後悔了起來。

早知道，早知道就背着長生動手了，也省的現下日日看着他的媳婦兒對他視而不見，反而辛辛苦苦的去照顧旁人了。

蛟龍大人氣得險些把避水珠都給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