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大舅子

珍貴的丹藥向來難求。

不是其價值多高，而是大部分的煉丹師，都是由大宗門和世家一步一步培養起來的。

這類煉丹師，他們所煉制出來的丹藥，首先就是要供給其宗門和所依附的世家，等到這些人将煉制出來的丹藥分完了，才會在坊市上流出少許一部分的丹藥售賣。

因此很多丹藥，對于散修來說，其實是有市無價的。

而莫長生雖然在一段時間裏小有資産，但他所能用靈石買到的也只是普通丹藥，而珍稀丹藥，他鮮少能買到，通常都是身為元嬰道君關門弟子的莫長憂時不時的送給他的。

也正因為這個緣由，莫長生才會想到要煉丹，并不遠千裏，遠赴東九洲，想要請教孤月道君所說的那位煉丹師如何煉丹。

當然，同樣是因着這個緣由，莫長生在把莫長憂送他的珍稀丹藥喂給岳無鹽的時候，亦是心疼的很。

奈何岳無鹽的傷是那惡龍所傷，莫長生就不能不管岳無鹽了。因此就算是不舍，他還是拿出丹藥，供岳無鹽盡快恢複身體了。

只是岳無鹽被惡龍甩了那一尾巴的傷好治，可是被惡龍金光刺瞎的雙目，莫長生儲物袋裏的丹藥就無能為力了。

“我們還有十日就能上岸了。”莫長生此刻正帶着岳無鹽和蛟龍大人進了避水珠，通過避水珠往正東方向行去，打算在看管不太嚴密的小九州上岸，“待上岸後，我就去請醫修為你看眼睛。”

金蛇化蛟，其光芒之銳利，對近距離觀看金蛇化蛟的人來說，的确是很大的傷害。

如果不是莫長生和蛟龍大人有伴侶契約守護，結局大概也要和岳無鹽一樣了。

岳無鹽現下已經盡量鎮定下來了。

她除了自嘲自己的莽撞，不小心激怒了那位蛟龍大人，亦是無話可說。

修真界強者為尊，她這樣當着蛟龍大人的面，就這麽算計莫長生，而結果只是被金芒刺瞎了雙目，身上的傷害被莫長生用珍稀丹藥治好了，岳無鹽就是心中有怨氣，也立刻就消散了。

更何況，莫長生前世救她三次，現在又肯悉心照顧她，還要花費時間和精力帶她去治眼睛，無論如何，即便莫長生收下了她所贈的五靈煉器玉簡，莫長生都不欠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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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前……莫道友不必這樣。”岳無鹽雖然瞎了雙目，可是修士有神識相助，就算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周圍的情形，所以她道，“莫道友莫要覺得虧欠于我，這次受傷，也是我不自量力，身邊養了一條小妖蛇，就生了妄念，明知危險，卻也不敢閉眼，想要仔細看一看蛟龍大人化蛟的情形，企圖将來說與我養的小妖蛇聽，讓它有朝一日也能成功化蛟。”

“到底是我莽撞了。”岳無鹽苦笑，“金蛇化蛟之光芒，又豈是我能近距離看清楚的？待上岸後，莫道友就放我一人去治眼睛好了。”

莫長生一皺眉，剛想說些什麽，就聽岳無鹽又道：“等我治好了眼睛，就去尋莫道友，到時還請莫道友與我定下主仆契約，讓無鹽在公子身邊為奴。”

莫長生瞬間黑了臉。

蛟龍大人臉色更難看，要不是他之前答應了莫長生不能胡亂殺人，且他也希望能順利度過飛升的天雷劫，早就上去殺了岳無鹽了。

莫長生原本是真心打算陪着岳無鹽去把眼睛治好，然後他再閉關築基。

在旁觀了海上修士為了一點點的生存機緣而自相殘殺後，他就找到了築基機緣，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時機，才沒有安頓下來一舉築基。

現下看來，岳無鹽一心想要和他定什麽主仆契約，果然是有所求。莫長生不怕岳無鹽對他有所求，只要岳無鹽将她的所求和願意付出的代價說出來，他也願意考慮岳無鹽的所求之事。

可是岳無鹽卻什麽都不肯說，還堅持必須要訂立主仆契約，這卻是莫長生不喜歡也不願意接受的了。

“既如此，待上岸之後，我們便分開罷。”莫長生淡淡的道，“你有前世記憶的事情，還是莫要說與其他人聽得好，否則的話，我不殺你，必然還有其他人為了能提前預知的機緣，對你行搜魂一事。你且珍重。”

莫長生說罷，在岳無鹽身邊留下兩瓶丹藥，就拿出陣盤，在這避水珠裏，布下了小小的防禦陣，直接連岳無鹽的面都不願意見了。

岳無鹽口中發苦，卻也毫無辦法。

蛟龍大人對此歡喜無限。

因着莫長生要控制着避水珠的前行方向，不方便打坐修煉，所以接下來的十日裏，蛟龍大人化了人形，一刻不停的待在心上人身邊或是說話，或是傻笑。

莫長生原本在看玉簡——在海底洞府中，他找到了所謂的天籁宗的寶貝，一枚明顯出自曾經的五靈門的五靈陣法玉簡，還有一顆千年金靈珠。

不得不說，莫長生拿到那顆金靈珠的時候，心情頗為激動，好在他身上有菩提珠在，一股沁涼的氣息瞬間讓莫長生鎮靜了下來，将兩樣寶貝都收了起來，又在海底洞府裏等了兩天，才傳音請岳無鹽從洞府外進來。

至于斷了一臂的淩昀，那就不在莫長生的考慮之中了。

莫長生不知道淩昀單獨待在海底洞府外是否會有危險，是否會死掉，可是他曾救過淩昀一命，淩昀卻對他和莫長憂兄弟二人心存怨念，這樣一個人，莫長生是絕對不會在意他的生死的。

莫長生雖然也得到了岳無鹽送給他的五靈煉器玉簡，可是相比煉器，莫長生顯然對陣法稍稍更有興趣一些，因此正拿着五靈陣法玉簡在看。

只奈何這惡龍這會子一不肯變成小金蛇的模樣，而不肯化作蛟形，故意化作人形，支着下巴，傻乎乎的看着他笑，一看就看了小半日的功夫。

莫長生縱使是有再大的耐心，也被這惡龍給看煩了，擡頭瞪他：“你不需要修煉麽？現在有我守着，你自可修煉。”

蛟龍大人一心想着要等着和莫長生一起飛升，哪裏肯在恢複了身上的傷勢之後，還每日勤奮修煉？他巴不得修煉的越慢越好，這樣也能一直陪着他的小媳婦兒。

可惜這話蛟龍大人顯然不敢直接告訴莫長生，“啊”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長生喜歡什麽樣的洞府？等你築基了，我們就可以成親啦！”

元陽對于練氣修士作用很大，一旦在練氣期失了元陽，修為就會進展緩慢，在築基時也會比其他人更困難一些。可是對于築基修為以上的修士而已，元陽則可有可無了。

所以蛟龍大人抱着“婚都定了，一定要早早成親，早早洞房，省的人跑了”的想法，傻乎乎的就開口了。

尤其是蛟龍大人在觀看了一通合歡宗至寶雙修寶典之後，就更忍不住了。

莫長生一頓，手指緊緊攥着玉簡，好一會，才平靜地道：“哦？我記得你說過，不會勉強于我，不知還算不算數？”

蛟龍大人知道莫長生喜歡言出必行之人，立刻點頭如搗蒜：“當然算數啦！”

莫長生眉心舒展開來：“既然如此，在我修為低微之時，我并不想與人雙修。”他好歹還記得這惡龍的強大，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你我終究有伴侶契約在，我不會和你成親，也不會與其他任何人成親。這一點，你可安心。”

蛟龍大人哪裏安心的起來？

他兩步就跑到了莫長生身邊，捉住莫長生的手，結結巴巴的道：“安心？可是我一點都不安心啊。長生你要我說話算數，不想和我成親，可是長生你自己就不願意對我說話算數了麽？你對岳無鹽，都可以将就天道因果，花費你身上的珍稀丹藥去救他，可是長生，你為何不肯對我說話算數呢？”

莫長生頭痛道：“那是你記憶裏的那個我許下的承諾，并非是我許下的。”

蛟龍大人急道：“那不都是長生麽？你看你看，伴侶契約都在，你對我也肯定是親近的。反正、反正你不許說話不算數！我們一定要成親！”

莫長生道：“不一樣的。對你許下承諾的莫長生，是與你相伴了幾百年的莫長生，你們之間互有了解，甚至有可能互有情愫；可是對我而言，你只是突然出現的一條莫名其妙的蛟龍而已。我不記得和你之前幾百年的相處，亦不記得你記憶裏的那個我，是不是真的對你動過情。我所知道的，只是我在這世上親身經歷的二十餘年。而這二十餘年的記憶裏，和你真正的相處，怕是連半年的時間都沒有吧？”

蛟龍大人辯不過莫長生，急道：“可是，可是那真的都是你啊。等将來你修煉到了你前世死前的階段，記憶就會重新回來，長生你到時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你就是你啊！”

莫長生不語。

蛟龍大人不知道該怎麽辦，半晌後，幹脆又把莫長生給撲倒了，壓在他身下，急切地道：“長生要是不喜歡跟我雙修，那、那咱們就先不雙修。就只成親，好不好？”

莫長生鎮定地道：“既然不行雙修之禮，那麽一個成親的儀式還有必要麽？不過是白白費了時間。”見壓着他的男人急的額頭都滲出汗珠了，他頓了頓，盡量溫和地道，“況且，我們不是有伴侶契約麽？有那個契約在，不是比一個成親儀式要重要的多麽？還是你覺得，儀式比契約還重要？”

“當然是契約重要。”蛟龍大人說完，心中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又想不出來哪裏不對。

莫長生完全不給他想明白的機會，就拍板道：“既然契約更重要，那還要一個費時費力的婚禮做甚麽？你知我知，我不會對其他人動情，這不就可以了麽？”

莫長生說完，将這惡龍推開，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想了想，回頭又囑咐道：“還有，修真界裏終究是不鼓勵道修和妖獸結合，這件事，莫要告知他人，可好？”

蛟龍大人也爬了起來，紅着眼睛，低頭看着莫長生，小聲道：“你不喜歡旁人知道這件事？”

莫長生點了下頭。

“那我便不說。”蛟龍大人很認真地道，“長生不喜歡的，我統統不做。長生不想要雙修，那就不雙修；長生不想要成親，那就不成器；長生不想要旁人知道我們是雙修伴侶，那我也可以不說。”

“總之，長生不喜歡的，我都不會做。”

蛟龍大人忽然捉住了莫長生的手，道：“可是，如果有一天，長生你不想履行前世的承諾了，那我該怎麽辦？”

莫長生一怔，任由自己的手被緊緊攥住。

“長生你從前告訴我，喜歡一個人，就要想其所想，不能勉強，強扭的瓜不甜。可是長生，我做了所有你所想要的事情，放棄了你不喜歡我做的事情，為什麽我會這麽難受？”

蛟龍大人将莫長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處，喃喃道：“很難受，真的很難受。而且，我只要想到，很可能有一日，你會告訴我，你不喜歡伴侶契約，讓我為了你主動解除這個契約，我這裏就仿佛要撕裂開一般。比第一次化蛟時，還要痛苦百倍。”

“長生，我好難受。”

莫長生第一次認真地平等地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看着他的深情，看着他的掙紮，看着他明明覺得眼前人的話不對、但偏偏反駁不出來，又不肯勉強他的焦躁與不安，看着他，認認真真、歡歡喜喜地等着心上人履行前世的承諾，結果卻被一語打落塵埃的痛苦。

莫長生把手由拳變為掌，撫着男人的心口處，亦輕聲道：“如果我說是，那你會改口，開始勉強我麽？”畢竟，他們之間的修為差了那麽多，就如同天與地的距離。

蛟龍大人只覺心都碎了，雙目紅如血，避水珠外的海水暴躁的翻湧起來，可是卻依舊不願意對着莫長生發脾氣：“不。喜歡，不能強迫。長生不喜歡我，不是長生的錯，是我的錯。我會對長生加倍加倍的好，長生長生……”

莫長生靜了一會，聽到這笨龍說要對他加倍的好，唇角微不可見的翹了翹，低聲道：“笨蛋！”

蛟龍大人則更加難受了。

看吧看吧，長生本來就不喜歡他，還想方設法的想要讓他放棄伴侶契約，這會子還說他笨……那他将來還有希望麽？

他真的，很難受，很難受。

“長生長生……”

莫長生用另一只空着手，對這惡龍勾了勾手指。

蛟龍大人下意識的低下頭，把耳朵湊在了莫長生嘴邊，靠的很近很近，只差一寸，就要貼上了莫長生的唇。

莫長生嘴角一抽，沒有故意離得更遠一些，就這麽靠近男人的耳朵，低聲道：“不成親，不雙修，伴侶契約，也只許告訴一個人。你，做得到麽？”

莫長生自覺是在表明态度，可惜他的話大約是太委婉了，蛟龍大人愣是沒聽懂，只一臉郁卒地盯着他看，心道，只能告訴一個人？這是什麽意思？他為什麽聽不懂？是說他們的伴侶契約只值得一個人知道麽？

直到十日後，避水珠靠近了小九洲的一個島嶼時，蛟龍大人忽然大叫了一聲，就将他的長生再次給撲倒了。

“大舅子！長生長生，我聽懂了，長生是要我把咱們的事情只告訴大舅子一個人！”

莫長生：“……”這被曲解的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別扭？

等等，大舅子是幾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