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林故若,我喜歡你,很喜歡,想做你男朋友,不想再不明不白。不想冷戰,不想大家看我們的時,眼神總是意味深長。當然我腦子也沒出任何問題,不信的話明天我可以去醫院給你出份檢驗報告,然後再過來重複我現在說的內容。”低沉微啞的男聲響徹內院。

內院裏的燈光不太明亮,只一盞白熾燈高高的懸在右側的的果樹枝桠上。

光斜着打下來,以容磊高挺的鼻梁為分割線,整張臉半明半寐,桃花眼勾人。

前庭忙碌,老板暫時忘了過來招待他們,反正大家這樣熟絡,自便就完了,缺什麽過來廚房吆喝聲,自己拿走。

火鍋是用炭爐燒的,酒足飯飽,沒人來幫忙滅掉,于是它就一直燒着,倒是也沒有完全不管,起碼加湯用的壺留了個在旁邊。

林故若依然看着容磊,眉頭打褶,沒有講話,容磊亦沒有催促。

她視線與容磊的錯開來,落在翻滾的紅油裏,沒吃完的牛肉丸被煮的體積膨大,上浮又下落,表面挂滿了紅油湯汁,像極了林故若此刻的心。

欣喜嗎?欣喜的吧,畢竟是年少時傾心已久的人,哪怕年歲蹉跎到如今,能得到這樣句情真意切的表白,林故若先是喜悅的。

只是下一秒,這歡愉就被沖淡,心随之轟然從高空墜落進深淵。

林故若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許多畫面,殡儀館門口叼着煙戲谑安慰她的容磊、主席臺上意氣風發的容磊、病中逃課去給她買黃桃罐頭,沒有勺子,掰斷了棉簽為給她的容磊……

接着是那天聽到的內容,許多時刻林故若都覺得自己早已忘記了,畢竟他們一起很開心,容磊從未薄待過自己半分,身邊更是沒有莺莺燕燕的鬧心。

實際上她沒有,記憶清晰到可怖。

“我和她不過玩玩而已。”

話鋒似鈍器,平時不疼不癢,想剝離時才察覺到,早就入肉三分。

林故若腳踩着小木凳的橫隔處,手肘抵着膝蓋,托腮凝重地看着容磊。

容磊吞雲吐霧,大方地任她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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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等會兒的,你說這事我得想想,給我根煙,謝謝。”林故若終于開口,說的卻是不着四六的話。

容磊微颔首,伸手把煙盒和打火機遞過去,又淡淡問,“要我幫你點嗎?”

“你聽過經典臺詞嗎?”林故若莞爾,揶揄道,“反派死于話多。”

“講講道理,喜歡你就算反派了啊?”容磊輕笑,自己起身湊過去,把煙湊到林故若唇邊,等她咬住,再用自己抽到半截的煙去燃那只。

夏夜風輕,借火太容易。

“你煙好難抽。”林故若聳肩吐槽,不過她還是抽了口,“哥,你講講道理,你喜不喜歡我時候,大魔王的名號都扣在你腦袋上。”

容磊退回到原位,對自己年少輕狂時的綽號供認不諱,“從前我沒得選,以後做個好人?給個機會怎麽樣。”

“按照劇本的來的話,我現在是不是該說,‘好,跟法官說,看他讓不讓你做好人。’[1]”林故若熟練的玩梗。

容磊掐掉煙,痞笑着答,“法官會允許的,以前那麽多人排着隊拿跟你表白的號碼牌,他們都不是個,上位的只有爺,這說明什麽?”

林故若噎了下,差點兒把心裏話‘說明我喜歡你啊你個弱智’講出來,話到嘴邊收住,反問道,“你說說。”

“說明爺運氣好呗,而且別人都說我們合适在一起,誰也別出去禍害其他人。”容磊回。

“不。”林故若放棄,她不該對這人抱有任何信心,嘆了口氣無奈講,“說明你傻逼。”

容磊全然不介意挨罵這件事,仍是懶懶散散地講下去,“那傻逼喜歡你,想當你男朋友。”

繞了半天想繞沒的話題再度被容磊拉扯回原點,林故若不得不面對。

她收笑,認真的問道,“你喜歡我什麽?”

容磊同樣坐直,理了下領口,鄭重其事地講,“你的一切我都喜歡,如果非要舉例一二,你好看,行嗎?”

林故若生了标準的狐貍眼,瞳仁黑亮,內眼角朝下,外眼角上挑,濃妝妩媚動人,淡妝楚楚可憐。

出門時沒什麽多餘氣力化妝,當下是清淡那挂的。

皮相和骨相都是絕佳的,一颦一笑都拿捏的恰到好處。

“标标準準的大美人”,這話不是林故若或者容磊吹的,而是每個見過林故若的人給出的定位。

這話從其他人口裏說出來,林故若能相信,因為自己的确很好看。

從容磊這兒,就離譜死了,當年容磊年少輕狂、不學無術、人送外號大魔王,但追他的妹子能站滿整個一中操場。

人家妹子圖什麽?圖他打架曠課?圖他偏科張揚?就特麽的圖他一張臉好吧。

顏值八十分喜歡顏值一百分的,情有可原,大家顏值都是一百分,攬鏡自賞足夠。

既不避開,就索性就今日攤派好了。

林故若虛咳清嗓子,朗聲說,“以後我想要從事臨終關懷的工作,到目前為止,我尚且沒有回國的打算,你很清楚這意味這什麽。我感覺我們目前的關系挺好,某日你我遇到心儀之人,知會對方一聲,好聚好散。”

容磊沉默,他雙手交握,面無表情地問,“你是遇到心儀的人了?”

“我打個比方,如果有,昨晚不會和你睡。”林故若摸鼻子,軟語解釋,“對感情,我有最起碼的忠誠。”

“巧了,我也是,那既然沒有心儀的人,不如先和我談個戀愛試試?”容磊拍着胸脯自信道,“我這人就一點好,不出軌。”

“……”林故若暗自罵了句娘,心說你是不出軌,對我的确沒得挑。可你家有皇位要繼承,你和我玩玩還嫌不夠,非準備搞對象,不結婚的那種。

容磊繼續講下去,“以後我會出國陪你的,異國的事沒關系,不會太久。”

老板不合時宜的出現,暫時終止了他們劍拔弩張的對話。放下兩碗冰粉,問過他們吃不吃後關掉火離開。

方桌上杯盤狼藉,牛油表面迅速結成膜,色彩缤紛的冰粉放在桌上,總顯得格格不入。

“好。”林故若高聲應允。

未等容磊再做保證,她幹脆奉上質問三連,“你什麽時候出國陪我?總要給我個期限的吧?你自己能給出來嗎?”

這次換了容磊默然不語,他給不出。

林故若覺得可笑,何必逼我說這些難聽的話,給我無用的承諾。

可她不得不承認,在某一瞬間她是想要答應容磊的,那是她的美夢。

半步之遙,謬以千裏。

“就這樣吧容磊。”酒喝空了,林故若端起冰粉喂了自己一大勺,才堪堪舒緩灼痛的肺腑。

猶然記得第一次來火鍋店是他們成為好朋友那天,容磊帶她來慶祝破冰的。

而今他們在這裏做了解,總算有始有終。

“就……”容磊艱澀的問,“就哪樣?”

林故若起身,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倏爾笑起來,“你別跟我裝,你知道的。”

IMO(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金獎,保送北大,斯坦福金融數學碩士,智商一百八十二,門薩會員。

不該有容磊聽不懂的潛臺詞。

“好。”容磊跟着站起來,他用自己的半杯果汁,去兀自捧林故若喝空的酒瓶。

玻璃相撞,發出夢碎的聲音。

容磊走到林故若身邊,像是往日一樣,熟絡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講,“總之以後回國,別不跟我說,也別再躲我,哪怕我只是你朋友,也總該盡個地主之誼吧?”

林故若低着頭,月光扯着他們的影,在某個節點相錯,似是相擁。

她原本心如磐石,昨夜容磊為她撈水中月,她很感動,可感動歸感動,到底是清醒且理智的。

林故若是沒見過容磊這般模樣的,落寞不加掩飾的從眼睛裏流出來,神色寡淡。

“那我先走了。”林故若定神,緩聲道別別。

“嗯。”容磊悶哼。

走出三兩步,身後那人如影随形。

于是林故若回眸,容磊站定在半步外,筆挺得像沙漠裏的小白楊。

微風掠拂,花圃裏的野花偏頭,觀察着這對男女。

林故若被這個瞬間擊潰,不知是自己太多次在容磊身後想牽未牽,明白這種難過,舍不得。

還是實在太喜歡了,喜歡到願意去承擔以後的難過。

反正去他媽的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發刀我先吞。

這些年出入殡儀館,見過許多人離開,送別過自己母親。

學醫的初衷是救人,醫學實習時盡心盡力,依然有留不住,于是轉而選擇做臨終關懷。

生死看淡,沒再怕的。

“容磊。”林故若低聲喚他名字。

容磊嘶啞答,“我在呢。”

“那談戀愛吧,三個月試用期,你能通過的話,就可以當我男朋友。”林故若放棄大部分理性,殘存的那部分驅使着她,為自己鋪墊好後路,“可我是不婚主義,我不會和你結婚,我們只談戀愛,這是交往的大前提,你還願意嗎?”

回應她的是容磊的吻,從眼簾到唇角,磁性十足的聲音帶着顫,“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我随你。”

六歲以後林故若就沒享受過被誰抱起來轉圈圈的待遇了。

失重感令她摟緊容磊,院子裏的花木都很好看,月色真美。

****

九點多鐘,大家的夜生活剛剛拉開帷幕,一條朋友圈引爆了今天的話題。

容磊:[等到所有風景都看透,想你陪我看細水長流。@林故若][2]

配圖有兩張,一張是近期的林故若,穿蕾絲粉白裙子,手舉鹿餅,彎着腰在喂鹿。

另一張是許多人沒見過的,少女時期的林故若,罩着寬松的紅白校服,仰首把咬了一半的糖葫蘆朝鏡頭遞過來,眼眸水潤,乖巧得不行。

顯然是遞給拍照哪位的,容磊發完後迅速的評論他自己,站了個沙發。

容磊:[圖一我每妹的,圖二我拍的,圖裏我家的。]

他們的事情幾乎人盡皆知,這條朋友圈下面很快就有了下滑兩屏都刷不完的評論。

李念:[幾個菜啊?]

易輕塵:[喝了多少啊?]

宋知非:[但凡喝酒時候就點兒頭孢。]

薄幸:[……要給你打120嗎?]

顧意:[散了吧,我夜觀天象,他喝大了。]

蕭恕:[明天出來飙車嗎,我讓你十秒安慰你。]

應長樂:[別cue我,謝謝。]

曲楚回複應長樂:[你沒睡?那我喊你裝聽不見?]

……

三個月沒發朋友圈的容磊不發則已,一發驚人,連帶着炸出了基本不回朋友圈的邵恩和因ddl神隐社交圈半個月的徐扣弦。

兩位讀法律的沒有彼此的微信,回複卻是如出一轍。

徐扣弦:[造謠犯法。]

邵恩:[造謠犯法。]

月華如水,映滿室溫存。

林故若是一個多鐘頭後才在容磊的懷裏刷到這條朋友圈的。

她抿唇多讀了幾次,撒嬌呢喃,“你親親我,我就給你辟謠呀。”

缱绻的吻落在額間,容磊親得無比虔誠,像是在頂禮膜拜稀世珍寶。

最後是林故若笑盈盈的推着他才從懷裏出來的。

然謠言并沒有止于林故若。

林故若:[還在試用期,謝謝。希望我能得千言萬語,放在你心。][3]

于是大家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嘲諷,帶頭人是主業算命的顧意,其他人是複制的。

顧意:[既然是試用期我們就放心了,他過不了。]

容磊磨着牙把複制了這條的人都記進備忘錄裏,标題名稱《遲早秀死他們》。

忽而有水滴在他光裸的肩頸上,容磊用指尖抹去,回眸發現林故若趴在沙發靠背上,垂眼看他的屏幕發笑,左手拿了條毛巾,有一搭沒一搭的揉着濕漉漉的頭發。

“你好記仇呀。”林故若把毛巾抛給他,“來,試用期的,該你表現了。”

容磊含笑,拍了下自己的腿,“樂意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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