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公元前6900年
洪災來襲。丹清點了人數,核對了人口板,确認部落所有的成員都回到了山坡上新建的小村裏。
庫則帶着幾個勇者在村口守禦。他們不僅要嚴密觀察漲水的情況,還要防備那些驚慌失措逃上山來的動物,慌不擇路地直接沖進村子裏。
水還在一點一點地上漲,将通往村莊的道路一截一截地淹沒。
到了晚間,勇者們都不敢安眠,而是在村落周圍點起篝火。人們就着火光,監視着水位的變化。
身後幾步就是他們的家園,坐落在半山緩坡上的小村莊,距離山頂也沒有多遠——蘇美部落,事實上已無路可退。
所有的男人都在村莊外戍衛了一晚上,女人和孩子們則惴惴不安地待在新起的陶磚房裏休息,等候着消息。
有一座小屋內始終有燈火閃爍。所有人都知道伊南就在那間屋子裏——神和他們在一起,就這麽一個念頭,已經足以讓他們心中安穩,在各自的崗位上堅持下去。
待到清晨,終于有個好消息傳來:“水不漲了!不漲了!”
水漲到距離村莊邊緣還有十幾步的時候,水位終于停住了。
這本應是讓人長舒一口氣的時刻,卻被清晨天空中密布的陰雲蒙上一層陰影。
沒過多久,天空就像是被開了個口,大雨傾瀉而下——過去那個冬天完全不曾光臨的雨季,竟然在這時候趕到了。
這對蘇美爾人無異于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整個部落都在哀嚎:心态崩了……
人們縮在陶磚房裏,用蘆葦編成的屋頂只能支撐一天半天,時間久了,就滴滴答答地開始漏雨。
而這雨又不見停,一連下了五六天,人們連片刻陽光都未見到。
在這期間,食物是嚴格按照人數分配的,每個人都只有一小份面包、一小塊熏肉、一瓦罐清水。烹饪用的爐子柴草多少有些受潮,一生火整個村子裏都是濃煙,因此每兩天才開一次火,只能保證燒開足夠的飲用水。
生活艱苦得難以言喻。而村落之外依舊是汪洋一片。
勇者們都擠在一間磚房裏。有個來自卡山的勇者實在是忍受不住了,終于口出怨言:“這要在卡山,現在就只有最強壯的人才能待在這裏。”
他只是随口抱怨,但是這話聽在蘇美部落的勇者耳中,就有些不入耳。
“怎麽,還嫌棄老弱?老弱吃你種的小麥啦?”一個蘇美爾勇者當仁不讓地怼了回去。
“我也只是随口一說。”來自卡山的勇者有些悻悻的。他當然知道蘇美爾人的态度,他當初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帶着妻小投奔蘇美部落的。只是大水退去的日子遙遙無期,誰知道部落現在的存糧能不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
——要知道,這裏可是有大兩百號人呢!
兩百張嘴同時吃東西,這幾天一過,村裏的存糧正在飛速減少——這一點大家心裏都有數。
“看不慣你可以滾啊!”蘇美爾勇者卻不依不饒,也是心裏憋久了一股子氣,無處發洩。
“如果不是忠于這部落,老子早就遠走高飛了,還用等到現在,還用被困在這裏?”來自卡山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馬上從地面上彈了起來,伸手指着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水滴,大聲說:
“咱們祖祖輩輩,天經地義,給部落出力最多的人應該得到最好的待遇。我們幾個自打來到這兒,福沒享過兩天,盡窩在這裏吃苦受累了——這不公平!”
幾個卡山來人一起跟着跳了起來:“是呀,憑什麽出力最多的人得到的和旁人一樣?”
蘇美爾人不甘示弱:“要比拳頭硬是嗎?來來來,我們蘇美爾人從來就沒怕過誰!”
“想打架你發話!是在這屋裏還是外頭雨地裏?”
一時屋子裏劍拔弩張,最先開口反駁的蘇美爾勇者臉紅脖子粗,握緊了拳頭。對面來自卡山的勇者滿腹委屈,卻也不肯讓步,揮動着拳頭:“來吧,這裏沒帶怕的!”
“好了,別鬧了!”
身為部落首領,庫一直心事重重,直到這時,才出面彈壓雙方。
“存糧都還沒吃光,現在還遠遠沒到要讨論犧牲誰不犧牲誰的時候!”
庫的話擲地有聲,馬上讓大家冷靜下來。
“就算是存糧不夠,部落還養了不少牲畜。只要我本人還有一口吃的,我就會保證大家都有一口吃的。”
庫板着臉,眼光在所有勇者面上掠過。
他的話短暫安慰了在場的勇者。可是只要一回頭,看見外頭連綿的陰雨還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大夥兒又都心塞不已。
如果真要這麽無止境地與洪水僵持下去,當然是把口糧供給強壯的人和年輕的人,整個部落能有人存活下去的機會會大一些——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在蘇美部落絕對行不通。
當初辛辛苦苦地種田,硬生生改變了狩獵的生活方式,就是為了能養活更多的人,包括那些孱弱的、沒有用的,甚至被視作負擔的……因為這些人,同樣是重要的,是值得被愛的。
坐滿了勇者的屋子裏,氣氛沉重而壓抑。
現狀如果持續,甚至惡化,沖突必将再次上演。
誰知就在這時,一種奇特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一種明亮而清澈的聲音,像是口哨,聽來又不是口哨,它吹出了高高低低的音調。這些音調組合在一起,莫名地和諧悠揚,音與音之間又圓滑流暢,聽起來十分舒服。
一群性情剛猛的勇者,竟然都聽得出了神,原本心中那些郁悶的情緒,躁動的不安,似乎都被這明快的小調小心地安撫了。
整個村落都靜了下來,唯有清亮的曲聲在人心中靜靜地流淌着。待到一曲終了,擠在屋子裏的勇者們兀自回憶着猶在耳邊萦繞的調子,如夢初醒般地齊聲說:“好聽!”
剛才一個勁兒埋怨的卡山勇者,這時候出神地贊嘆:“有女神在的部落,就是不一樣啊!”
他這話說出來,這回旁人既沒有反駁也沒有揶揄。相反,大夥兒一起點頭:“可不是嗎?”
誰知遠處的曲聲只停歇了一小會兒,就又響了起來。只不過重新響起的聲音卻調不成調,格外難聽。
大夥兒一起伸手堵上耳朵,那聲音卻十分尖銳,直往耳朵裏鑽。
庫終于忍無可忍,冒着雨出去,不一會兒,就雙手提着丹進來,把他撂在勇者們面前。
丹嘻嘻笑着,給勇者們看他手裏的東西,竟只是一枚葉片而已。
“剛才是伊南在教我吹樹葉。”丹笑嘻嘻地告訴大家,揚着手中的葉片回應了勇者們的疑問。
區區一枚葉片,就能吹出那樣流暢動人的曲調嗎?
“不信?”丹笑道,“不信我來給你們演示一下!”
“別別別……丹,咱們有話好商量。”人們紛紛阻攔,實在是怕極了丹剛才制造的“噪音”。
“對了,伊南還讓我轉告大家,稍安勿躁。現在的雨雖然大,但是不會再造成漲水了。”
幼發拉底河的洪水都源自上游,下游的雨下得雖然大,但給這偏廣闊的平原帶來的增量卻有限,不會造成太大影響。
“伊南說了,等雨一停,大夥兒就可以開展生産自救了!咱們一準能撐到那時候,沒問題!”
生産自救?——這樣的新名詞,雖然聽不懂,但是勇者都能大致明白。
可不是得努力勞動,自己救自己嗎?
屋裏的氣氛頓時輕松了,大家又開始說笑起來。人們紛紛憧憬起洪水退去之後的日子:那時候他們要趕緊補種豆子和小麥,還可以再種點兒苜蓿,這樣牛羊的草料就都有了,到時還愁什麽日子過不下去……
庫卻依舊眉頭緊鎖,顯然是有別的心事。他時不時支起耳朵,聽聽村落裏的動靜,卻又一臉焦灼地坐了回去。
丹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麽,趕緊拿起樹葉,借口伊南讓他練習,繼續嘗試吹奏,惹得庫十分煩躁,可又不好意思在這麽多人面前再把丹揪起來“呱唧”兩下,只能氣憤地瞪了兒子兩眼。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突然傳來“哇”的一聲嬰啼。新生兒響亮的哭聲,在靡靡的雨聲中格外振奮人心。
即便在這困境裏,這哭聲也一樣讓人瞧見部落延續的希望。
庫一躍而起,沖出低矮的屋檐,像個傻乎乎的青年一樣高聲喊着:“生了!歡生了!”
丹也樂得合不攏嘴,也跟着父親一起沖出屋子,片刻後卻又折返,雙手一攤:“被從媽媽那裏攆出來了!”
勇者們都沒想到,連産婦的親兒子都被攆了出來,一起拉着丹問情況。
“沒事,是伊南說的,我媽媽現在還虛弱,我妹妹剛出生,太多人擠進屋去不太好。”
“庫聽說媽媽和妹妹都好,整個人就像是傻了一樣只知道笑,根本想不起來替我說句話!”丹繪聲繪色地形容。
“所以我就只能被趕出來了!”
丹無奈地一攤手,但是那喜氣卻從他臉上直透出來,迅速地感染了整個屋子裏所有的勇者。
歡所在的屋子裏,庫抱着新生的小丫頭,坐在妻子身邊,扶着歡一道,向伊南表示感謝。
“若是沒有您,這樣的洪水來臨,我們真不知道該怎樣抵禦!”庫的感激發自內心。
伊南搖搖手表示庫不用這麽客氣。但她心中也在想:這次幼發拉底河泛濫,連做了充分準備的蘇美部落都應付得如此艱難,其它部落……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想寫一點點關于音樂的起源的。人類音樂的起源已經基本不可考,但是美索不達米亞文化在大約公元前4000年的時候就已經發展出了非常複雜的音樂系統。
此外音樂也是一種激勵士氣、安撫人心的重要工具,在這樣的時刻,音樂必不可缺。所以就讓蘇美爾人的音樂之路,從伊南口中的樹葉開始起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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