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紅糖水
兩人在流央城裏又過了二日,剛一回客棧,就聽見有一桌子人在高談闊論,那人将扇在敲在桌子上,大咧咧地道,“聽說了沒?曲水山莊在一夜之間被人燒了個精光!當時啊,據說臨近的人都不敢出門,就怕被逮住也殺了!”
“可不是嘛,那火光可大了,沖天一般,四處都聽見慘叫聲,喲,不好說!指不定是得罪了什麽人,被人給挑了!”
“就是,聽說城西那劉小子的婆娘在曲水山莊做事,也沒落個好下場,至今也找不到人!我說就是死了,肯定是死了!”
“我聽說那天在輕淺南館,那姓趙的調戲了一個美人,哪知道他旁邊的那位居然放狠話,說要弄死他!難道是那人幹的?”
“嘿,奇了,這流央城裏還有人敢惹那趙公子?”
“誰知道,那姓趙的一天調戲的人沒有五十也有一百,準是不開眼地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那人嘻哈一笑,“比如說魔教教主之類的!”
“你少玩笑,那魔教教主估摸着就是個張牙舞爪其醜無比的怪物!”
“打住打住!這人可不能随便亂說,誰知道他在哪兒有眼線啊!”
“我看哪,說不定是山賊幹的,對,就是那個黑風寨!那人是這麽說的!”
“沒想到黑風寨竟然如此厲害,我、我看我們還是少在那山頭上去了,免得、免得丢了小命!”
“對對對,這位仁兄說的極是,黑風寨還是不要惹……”
秋小風目瞪口呆,心說自己不過就是随口一說,怎麽就成真了,他心中清楚得很,黑風寨不過是占山為王的莽夫,比如他那馮大哥……怎麽可能一夜之間把這麽大個山莊給掃平?
“秋大哥,你怎麽了?”
秋小風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哆嗦,“我覺得好冷啊。”
東籬握住他的手吹了口熱氣,搓了搓,問,“還冷不冷啊。”
“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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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回屋去吧。”
“那魔教教主到底長得怎樣啊?是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張牙舞爪,奇形怪狀?”
東籬停住腳步,然後溫柔的摸了摸秋小風的頭發,“不醜。算是有個人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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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以來,秋小風時不時地被東籬帶着去見奚梅,只是原本見美人很令人高興,不知為何,秋小風卻悶悶不樂起來。
秋小風跟在東籬身後,一腳踏入了南館,那老板賈柒銳就在外面招呼了,老板依舊是那濃妝豔抹的裝扮,假笑着,鋪着厚厚的粉,叫人看不出他心裏的想法。
兩人正要往樓上走,卻被攔住了,老板神色慌張地道,“您二位可不能進去了!那、那大夫說過,如今那病不能見人,否則是會傳染的!”
秋小風默默拉住東籬的袖子,有些猶豫,問道,“當真治不好?怎麽也沒在那房間裏聞見中藥味兒?大夫難道不知道開藥?”
“開藥?”賈柒銳愣了一下,扇子一揮,道,“那個病怎麽能治好啊?只有那天山雪蓮王才有救,其他的藥,喝了也是白費,怎會有用?”
聽到此處,秋小風有點氣憤,捏緊了拳頭,嚷道,“是不是你私自把藥扣下了!”
“哪、哪敢啊,是那大夫沒開藥!小人還指望奚梅好轉呢!可是棵了不起的搖錢樹!”賈柒銳哆哆嗦嗦的辯解,慌慌張張。
“是哪位大夫給診的病?”東籬接過話,問。卻對着秋小風使眼色,小聲道,“奚梅屋子裏有人。”
秋小風一聽,撒腿就往樓上跑。賈柒銳見着要壞事,于是急忙上前要抓住秋小風,東籬伸手一指點在他的穴位上,賈柒銳就被定在了原地。東籬看了他一眼,“這次的穴道可不會自己解開了。”他說完,轉身慢條斯理地上了樓。
然後,一聲振聾發聩的慘叫從樓上傳了出來,是秋小風。
“你這喪心病狂地畜生,快放開奚梅!”
話說秋小風一口氣跑上了樓,才到了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打罵聲,東西倒塌,茶杯打碎的聲音。秋小風一腳踢開了門,英雄救美來的正是時候,就看見一個男人将奚梅壓倒在了床上,還撕人衣裳,秋小風奔過去一伸手抓住了這人的後脖子,逮着那衣領這麽一提,就将那個男人從床上給拽下來,還沒來得急看臉,對着那人就是一陣耳光猛扇,那人被打得毫無反抗之力,如同一個死人一樣,秋小風專打臉,邊打還邊罵,“你這混賬東西,小爺都沒摸你就敢來硬的,不想活了!”
等到秋小風回過神來,在想看看這家夥是誰,卻發現認不出來——鼻青臉腫得他娘都不認識了,誰能認出來啊!
東籬在秋小風努力毆打犯人的時候就已經快一步走了上來,除卻那邊發狂的某人不說,奚梅卻鎮定得有些過分了。
只見此人面無表情的将衣裳重新穿好,系好衣帶,又将被子拉過來蓋好,然後又把頭發稍微理了一下,若非不是他脖子上還留有一道嫣紅的痕跡,自然也讓人看不出來發生了什麽。東籬方才瞧見了那掩蓋好的衣裳裏似乎有些傷痕,看樣子,大概有十天左右。
若他真是這輕淺南館裏的小倌,那這些傷又是怎樣弄出來的?
“秋少俠,請你住手。”
秋小風回過神來才覺得自己的手好疼,心說這也太任性了,幹嘛要用自己的手啊。
秋小風連忙将那凡人往地上一扔,自己殷勤的撲過去牽住奚梅的手,順便摸了摸,道,“你怎樣了?還好我早來一步,要不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奚梅神态自若的将手從他手中抽出來,若無其事的将方才被揉壞了的書一頁一頁的理平,道,“秋少俠,我想你是有所誤會。”
“啊?”
“我原本就是這南館裏賣的,這種事尋常之極。”
“那我下去殺了賈老板吧。”東籬似笑非笑的說了句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那殺字說的輕輕松松,秋小風只當做他是在開玩笑。
奚梅蹙起了眉頭,“這人是自己闖進來的,與賈老板無關。”
“既然是自己闖進來的,可有給銀子?”
奚梅依靠在床頭,柔順的頭發垂下來,披在肩上,額頭,眼睛被擋住,看不清眼神。只是覺得異常脆弱。
奚梅捏了捏拳頭,道,“與這位公子有何相幹?”
東籬往前走了兩步,走到了床邊,伸手摸到他頭發,往上一捋,那帶着眼淚地整張臉都露了出來,他柔聲道,“自然與我有關系,我同那賈老板說過,任何人不許見你,你應該也聽見了吧。”
“哦,那既然沒給銀子,”東籬笑了笑,脫出口的話有些惡毒,“看來是老相好啊。這位秦公子,該不會就是你被請去秦府上服侍秦老爺的時候,偷偷勾搭上的?”
奚梅聽到這句話,臉色一瞬間慘白,失去了往日裏平靜的神色,渾身發抖,嘴唇也被咬得泛白。
秋小風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也看得出來東籬惡語傷人,奚梅淪落此地,必然也不是心甘情願,他如此步步緊逼,着實欺人太甚。常言道,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咳咳,何必如此?何況還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話說得這麽狠有什麽意思?
于是秋小風從後撲過去,成功的捂住了東籬美人的嘴,對着奚梅道,“別聽他胡說,那個、那個你才不是這樣的人呢!”說罷,秋小風還伸手狠狠拍了拍奚梅柔弱的肩膀,道,“我相信你!”
奚梅沉默了半響,忽然笑了起來,十分可怖,秋小風從來沒見着他笑過,那慘然的笑意,讓人十分的不舒服,陰森森的,滲人。
“秋少俠,你真是高看了我,我就是這樣的人。這位秦公子便是我勾搭上的,那秦老板送我回來,并不是為了讓我治病,只是怕我挑撥他父子倆的關系,才不得不将我送走。那護衛,也不是秦老板請的,是秦公子安排的。”
躺在地上半天沒人理的秦奇書哀怨的呻、吟了一聲,衆人才想來他來。
秋小風默默的看了看奚梅,又默默地看了看鼻青臉腫的秦奇書,不知所措。
東籬把他的手拉下來,溫柔的将秋小風拉過來抱在懷裏,道,“秋大哥,你看,還是我最愛你。”
秋小風感動得熱淚盈眶,“小籬,我也愛你。”
然後秋小風就被一把推開,聽見東籬道,“所以秋大哥,你現在外邊去呆會兒。”接着門嘩啦一聲關上,秋小風差點被門夾了鼻子。
秋小風氣鼓鼓地,極不甘心,于是整個身體貼在牆上,想要偷聽。只是裏面的聲音斷斷續續,又故意壓低,秋小風聽不見,急得抓耳撓腮。
東籬一記手刀敲暈了躺在地上的秦奇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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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風只什麽也沒聽見,就見門一開,東籬就走了出來,秋小風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一番,道,“你、你關着門,不是在做什麽壞事吧?”
“沒有。”
“衣服解開我看看!”
“現在?”
“是啊是啊。”秋小風擦了擦口水,道。
“那好吧。”于是美人開始扯腰帶。
秋小風突然覺得有那裏不對,瞧見四周聚集貪婪目光越來越多,連忙制止了東籬當衆解衣的行為,兇道,“不許脫!”
委屈,“不是你讓我脫的。”
“呸呸呸,我可沒說,你、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說了?”秋小風神秘兮兮地墊起腳,伸手勾過東籬的脖子,色兮兮道,“回去你脫給我一個人看。”
“好。”
于是這兩只愉快地手牽着手回客棧了。
當然還有不愉快的人。
其中包括不知道什麽原因被扇了無數個耳光直至頭暈眼花,然後又被一記手刀砍暈,直到半夜才醒來的不知所以的秦公子秦奇書;被點了一整夜穴道無人能解的賈老板賈柒銳;以及等待美人脫衣服可是脫到了一半不脫了的圍觀群衆。
以及從愉快變得不愉快的色心不死的為了看美人脫衣最後卻被折騰了一整晚的完全忘記了要問美人他在裏面幹了什麽的秋小風。
以及從愉快變得非常愉快的某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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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秋小風從被子裏爬起來,又不見了美人的蹤影,于是秋小風又心塞了,開始背詩,“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縱愛惜、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人情好,何須更憶,澤畔東籬,秋已盡,日猶長,仲宣懷遠更凄涼。不如随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蕊黃。問北窗高卧,東籬自醉,應別有、歸來意……”
東籬端着碗走了進來,側身坐在床頭,伸手揉了揉秋小風的頭發,眯起眼睛,陰測測地說,“秋大哥,你偷偷說我什麽壞話?”
“我、我在背詩,沒有說你壞話!”秋小風臉蛋微紅,忽又理直氣壯,“偉大的詩人都把你的名字和各種菊、花聯系在一起了!你為什麽不在下面啊!為什麽我要在下面啊!我不幹了!”
“你不幹,我幹,秋大哥,快喝了它。”東籬将勺子溫柔的遞到了秋小風紅潤潤的唇邊。
“又是紅糖水,為什麽我老是要喝紅糖水!”秋小風氣憤。
“不好喝?”
“好是好喝,可是……”
“那就喝吧,又沒有壞處。”
于是秋小風豪爽地端起來一整晚紅糖水,慢悠悠地開始念,“攜濁酒,繞東籬。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說罷,便一飲而盡。
然後被什麽東西卡住了,“嗚嗚嗚~”
東籬伸手在他背後一拍,秋小風咳嗽幾聲,總算是把那東西咽下去了,就聽見東籬冷飕飕地道,“都說了,好好喝紅糖水,不要背詩。”
秋小風好不容易把氣喘勻淨,問道,“那、那是什麽?”
東籬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桂圓啊。”
“去籽的?”
“沒有。”
“啊?”秋小風一臉慌張,“那會不會在我肚子裏長出一棵桂圓樹啊。”
“不會。”
秋小風才放下心。
就聽見美人蹙着眉頭思索,“說不定會懷上孩子。”
“我不傻,別騙我。”
東籬溫柔地伸手揉了揉秋小風的頭發。
作者有話要說:
賣個萌~咩咩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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